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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無盡的虛無里,有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在喃喃說些他聽不懂的話。 他說,“原以為死是世上最難的事情,活著卻很容易,但現在……我卻覺得,能夠為你活下去,很難?!?/br> “所以倘若有一天,你不希望我活著了,我會欣然如你所愿?!?/br> “只是,你須親自動手,我才甘心?!?/br> “否則……就是死不瞑目?!?/br> 白梵路猛地睜開眼,那“死不瞑目”四個字擲地有聲,讓他驚出了一聲冷汗。 “做噩夢了?” 茫茫然轉過頭,看到坐在榻邊的凌青子。 白梵路想說話,嗓子卻又干又緊,張口發不出聲音。 凌青子垂眸看他,抬手覆上他額頭,輕輕拍了拍,白梵路就覺一股清涼沁入喉間,久旱逢甘霖般瞬間滋潤了。 可施完法,凌青子也沒收回手,而是在白梵路額頭偏上挨著發際的位置,將他頭發順了順,繼續輕輕拍著。 凌青子的手溫不涼不熱,輕拍的力道柔若清風,仿佛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有些像記憶里奶奶撫摸他額頭,哄著他睡覺的感覺。 白梵路從夢中帶出來的驚懼奇跡般消失了,他不由地抬眼望向凌青子,而他微垂的眼眸也如他此時的手溫一般,柔和熨帖,注視他的時候,讓人的心莫名就踏實了。 “師尊?!卑阻舐穯玖寺?。 凌青子眼波閃動,似乎愣了一下,才道,“嗯,為師在呢?!?/br> 越過凌青子,白梵路看清屋里陳設,才知這不是在他自己的房間,而是凌青子的三暮居里。 但他是怎么回了天樞門的? 他只記得…… 想到什么,白梵路臉上血色一點點褪去,剛剛才平復的心情又瞬間動搖了,連帶著胸口劇烈起伏,兩個急喘氣從榻上坐起來。 凌青子就靜靜看著他,手從額頭落到他后背,拍一拍。 白梵路抱住膝蓋,把頭埋進去,半晌道,“師尊,我……” 他猶豫著沒說,但凌青子懂,他道,“為師出去一會兒,你好好歇著吧?!?/br> 白梵路悶悶地嗯了一聲。 等到門扉被掩上,白梵路才抬起頭,看向自己。整潔的白色弟子服,正好好穿在身上,仿佛一切都同他上次下山前一樣。 可白梵路知道,是徹底不一樣了。 這三暮居,不是自己該呆的地方。白梵路大腦當機,不想其他,就想著回自己那畝小池塘,其余等他想明白再說。 白梵路從榻上下來,推門走了出去。 在他走后,凌青子身形顯現,注視那道步履飄忽的背影,良久。 要回自己的住處,勢必經過其他弟子居所,白梵路神思恍惚,也忘了可以瞬移,就這樣游魂似走過去了。 庭院中有幾人看見他,交頭接耳,“哎,你們聽說了嗎?” “什么?” “這天樞門大師兄竟然是個魔?!?/br> “???那他怎么還能在這里待著?凌青子仙尊都不管的嗎?” “噓,那還用說,必然是護短唄……” “再護短也不能這樣包庇魔類???咱們師尊都被魔頭殺了,他竟還留個魔在這里,就不怕其他仙門不服嗎?” 是承影門的弟子? 白梵路駐足,那些人立刻噤了聲。 雖然當時他沒多少意識,但有一幕是有印象的,就是他曾經在半空,俯瞰下方傾倒的房屋,僅剩的意念就是要為屋檐下的人張開結界,那一刻,他周身圍繞的是魔氣沒錯。 不過他本來就有魔的血統,早知會有這么一天,沒什么大不了,左右他還能自己控制自己,那他就還是他。管人家說什么? 白梵路繼續邁步,可惜后面那幾人不識相,又開始叨叨。 叨叨,還叨叨?好嘛他正愁有火發不出呢,有人自愿上趕著當沙袋,豈有不笑納的道理? 白梵路輕哼,手指在袖中一并,就聽那邊哎呦哎呦數聲,那些人幾乎同時捂著嘴倒地,皮球碰碰車一樣滿地打滾。 無妨,牙疼幾天,說不了話而已。 這一發泄,心情爽多了,白梵路腳步輕快,眼看繞過回廊就要到自己住處,突然前邊又撞見三個不長眼的。 依舊還是承影門的弟子。 直接照面,這幾人是半點不客氣,竟當著白梵路就開始含沙射影。 “有些人面子可真大,仙尊都請不走他?!?/br> “這你可就說錯了,哪是人???分明是魔吧?” “他這不叫面子大,叫臉皮厚,我要是他啊,趁早滾回魔窟里去了,省得到時候兩頭都不要他,看他往哪兒去哦!” 白梵路籠在袖中的手握了握,總算知道為什么他會在三暮居醒來而不是在自己房間了,因為這里到處都是嗡嗡叫喚的蒼蠅。 徒手打蒼蠅,臟! 白梵路正要施展瞬移,突然聽見一道帶著稚氣的少年音由遠及近。 “你們這些人,我師兄明明就是被魔頭陷害,練功不慎走火入魔而已,早已經恢復了,你們憑什么這么說他!” 是云翳,還有一位天樞門的女弟子。 原來對外宣稱是走火入魔嗎? 白梵路正思忖,兩人已落在他身前,云翳說話還算客氣點兒,那女弟子與他身量相當,性子卻是潑辣多了。 只見她一手叉腰,一手指著那幾人大聲喝道,“敢詆毀我大師兄,我打得你們滾回那破承影門去,那里才是魔窟呢,你們個個都是從魔窟里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