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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大伯有自己的想法,他做晚輩的說一句就夠了,說再多反倒有管教的嫌疑,不大好。 圭明最是會做人,就岔開這個話題,又說起大伯救的鬼魂了。 大伯卻沒有完,只是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你怎么問你爸長相來了,你爸不就在家嗎?” 圭明沉默了。 大伯從他的沉默中察覺到了什么:“你爸也走了?你沒見過你爸?我去,我當時就是想家里有小東一個就夠了,兄弟兩個總要出去一個,看看外面世界變成什么樣了,也要做點事來!我才走的!” 圭明言語有些艱澀:“……我也不知道?!?/br> 大伯說:“我要早知道小東不在,我早就回來了!臥槽,我更不能原諒自己了,這些年,就留你和我娘兩個人在家里???”他忍不住有些生氣:“小東怎么回事?” 圭明更加沒辦法說話了。 大伯看了圭明一眼,眼里有著痛心:“你別想太多,小東不是不負責任的人,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他人情世故向來通透,人又聰明,無論做什么都能舉一反三,別說我娘,全村的人就沒有不喜歡他的,而且脾氣也好,見誰都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最主要的是,他在玄門上頭特別有天賦,是天生吃這碗飯的人,十來歲的時候,就能夠給人驅鬼了。 當時突然遭遇那么大的變故,我都慌了,他還能冷靜下來,也勸我們都冷靜下來,闖關者來的時候,大家都把闖關者當救星,也是他最先說闖關者不可信?!?/br> “他不是不留一句話甩手就走的人,我娘沒有跟你說太多,可能也是怕你想太多了?!?/br> 圭明現在有一種溺水感,他本以為自己是不在意,但是這會兒卻覺得整個心臟都縮緊了,如果不是主動的把他拋棄,那么就只剩下一個可能。 圭明朝大伯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沒事……我沒想太多?!?/br> 大伯聲音有些微弱:“也許是被事給絆住了,你看還有我這種沒良心的,十幾年沒有回去過的?!?/br> “也許吧?!惫缑鞑幌肜^續這個話題,他至少知道他曾經有過一個爸爸,不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就行了,至于那爸爸到底是何苦衷,他其實不大想知道,有些東西只有在意才會有原諒這個說法。 他盡量讓自己不要在意,他有奶奶,有李大,有師父,現在又有大伯,就算沒有爸爸mama,他一樣可以活得很好,甚至要活得更好。 等到那在他人生當中缺席的父母再次出現在他面前,一副愧疚難安想要再彌補他的模樣,他也可以一臉淡定的說一句:“你們是誰?” 都不重要了。 圭明對自己說到。 “不聊這個了,說說大伯你這些年去過哪些地方吧?”他覺得自己此時臉上的表情肯定有些過于冷漠,因為大伯看著他的表情有一些復雜。 當圭明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的時候,他永遠都是一付略顯冷漠的,面無表情的模樣。 看起來有些生人勿近,但這是他的保護色。 看起來淡定,但其實都是偽裝而已。 要是真的能夠無情還好了。 這樣就不會受傷了。 可圭明到底還是做不到,他有太多在意的人在意的事。 所以只能用偽裝來掩飾自己。 大伯大抵是想要說一些開心的事情調節一下氣氛,但是他回顧自己的大半生,其實難有開心的事。 總是各種倒霉的事情摻合在一起,每一件都透著無奈和心酸。大伯在玄學上沒有天賦,折紙也不會,笨手笨腳,倒是力氣挺足,也沒怎么念過書,小學沒讀完就輟學了,先是在家里幫忙,又去給木工當了幾年的學徒,學好了后就在外地打工謀生,而像他這樣年紀不讀書的,在當時農村里挺多。 但是打工沒有學歷,好的工作找不到,大伯在外地被人拿去當了免費勞力,辛苦干了大半年的建筑工,老板跑路了,大半年白干。大伯沒有辦法,又回來了,最后選擇當了一個挑夫,幫著運貨送貨,因為山路不好走,車子進不來,許多東西都是要靠人一點一點的挑上來。 那時候有車的也沒幾個,真有車都當寶貝似的供著,哪里會讓它去做這樣的事,人比車子輕賤多了。 挑夫干得是辛苦錢,一趟來回幾塊,東西多了,就加錢,加錢就要貴點,按斤算,有的一趟能賺幾十。 大伯干了幾年,倒是干了下去,別人沒有他力氣大,而且也沒有快,因為山路不好走,人上去都要小心,更何況還挑著東西? 也不是沒有失足落下去的事情,每年都會死個把人,只是人命輕賤,大家都沒錢,賠也賠不了多少,就自認倒霉了。 有的擔心危險就沒做了。 挑夫一波一波的換,大伯反倒混成資歷最老的一個。 崎嶇的山路硬是被他踏成了平坦大道,眼看日子要逐漸轉好,新上任的縣政府班子要高價建一條能行車的山道,這些挑夫都被應征。 越是危險的地方,工錢待遇也越好,大伯眼看要出頭了。 他當天夜里收拾好一切東西,晚上有些興奮得睡不著,跟小東聊天,說這個工程干完,他可以在縣里面買套房了。 第二天,他發現山路被迷霧籠罩,他走了無數遍的那條下山的路沒了。 人生就像是一片沼澤,你越是掙扎,反倒越是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