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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十年來,她第一次走進這道門,光明正大,登堂入室。等待著她的,卻不是曾經預想中的勝利,以程夫人的身份入主這里。 而是一個失敗者,前來哀求她跟了幾十年的男人,放過他們的兒子的失敗情人。 正文 256 求情 這些日子里,程頤和把程嘉洄關在地下室里,并不曾在身體上折磨他,吃喝用度都還維持著程家二少爺的水準。 但沒有人和他說話,沒法和外界聯系,也沒有絲毫可以用來消遣時間的書籍雜志。意志軟弱的程嘉洄很快崩潰,痛哭著求人和他說話,說出了他所有的打算。 程頤和總以為,他的妻子和長子會主動迫害程嘉洄,他防備了三十來年,卻不曾料到他的情人和私生子被他養大了心,想要得到與能力不匹配的東西。 從程嘉洄嘴里掏出來的事實,在情理之中,卻大大超出程頤和的想象。他是優秀的商人,在商場上所向披靡??墒撬鳛橐粋€丈夫、一位父親,對自己身邊人的判斷,幾乎全部都是錯誤的! 他的認知被顛覆,花了好幾天時間才肯接受現實。 桑柳在程家外圍探頭探腦的舉動并沒有逃脫他的眼睛,一旦那層溫情脈脈的面紗被撕下,他看穿令人心寒的真相,很快做出決斷。 桑柳踏進程家大宅客廳的時候,程頤和與鄭夫人高居主位這是他表明自己態度的一種手段,是對鄭夫人與程嘉溯母子的示好。 作為繼承人,程嘉溯坐在程頤和下手,我就在他旁邊。只有孩子們,為了避免可能發生的沖突給他們留下心理陰影,他們被保姆帶下去玩耍,不允許靠近客廳。 在場所有人都不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女性,她從未來過程家大宅,但她的影響力無處不在。鄭夫人因為她夫妻失和,程嘉溯亦因為她失去父愛。 她并不像通常人們想象的那樣美艷,而是嬌柔、清純,神態令人憐惜,還帶著點不諳世事的天真。 程呦呦那種小孩式的天真不能用來對比,但現任鄭家少奶奶方萌萌擁有真正不加修飾的天然,兩廂一比較就很容易發現,桑柳的天真像是凝固在福爾馬林溶液中的肢體,看似栩栩如生,實則不復鮮活。 桑柳和鄭夫人的視線在半空中相交。這是她們第一次,也將是最后一次交鋒。 雖然桑柳沒有來過程家,但程頤和有時會帶她在外走動,鄭夫人不止一次遇到過。她不屑與這樣的女人打交道,往往選擇避開,而對方也非常識趣,絕不主動往她身邊湊,來刺她的眼。 再懂事的外室,都不可能真正懂事。桑柳兩次懷孕,第一個孩子沒能出生,彼時羽翼還未豐滿的程頤和為了平息鄭家的憤怒,選擇殺死那個孩子。 第二個孩子是她此生唯一的指望桑柳很清楚,連jiejie桑榆都不能指望程頤和,更何況是她? 桑柳努力想教導好程嘉洄,讓他成為比他的父親和異母兄長更優秀的人,但她見識、能力有限,人脈幾乎沒有,閱歷更是僅限于男女之間。 她能教程嘉洄陰謀詭計,教他邀寵獻媚,卻唯獨無法教他光明正大的陽謀,教他自信與自尊,教他怎樣堂堂正正擊敗對手? 他們母子在鄭夫人與程嘉溯面前一敗涂地,而她素來的依仗果然在這時候決然離她而去,選擇同鄭夫人站在一起,冷冷地看著她。 桑柳走到鄭夫人面前,重重下跪。 鄭夫人眼皮一跳:有話好好說,這樣做什么? 當初程頤和不正是為了避免這樣的場景,才把桑柳和鄭夫人隔離開來的么?如今桑柳在他面前重重跪下去,我甚至聽到她髕骨砸在地板上清脆的聲響,偏偏程頤和無動于衷,仍是冷冷地看著她。 我心想,如果形勢反過來,鄭夫人是絕對不會在敵人面前下跪的,她的自尊足以推著她自殺。 但茍且是小人物的生存智慧,只要這一跪能達到目的,桑柳不在乎多跪一會兒。 鄭夫人八風不動,眼睛微闔,擺明了不愿意摻和進這件事情。 程頤和垂目看著這個曾經與他肌膚相親、耳鬢廝磨的女人,輕聲道:你知道程嘉洄做了什么事? 桑柳狠狠一顫,淚水從她眼中涌出,她膝行到程頤和跟前,抬頭望著他,我不清楚嘉洄做了什么,可我知道,他一定是做錯了事情,你才會懲罰他。 程頤和繼續深深望著她。 可他是我們的兒子,我不敢求你原諒他,只求你教導他,讓他知錯,不要不管他。 桑柳實在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她很清楚,如果她一味為程嘉洄求情,很可能引起程頤和對她的厭惡。她婉轉地提醒程頤和顧念父子之情,只要程頤和還有一點父愛,她就能成功! 可是,她不清楚程嘉洄究竟做了多么瘋狂的事情,她的請求不可能實現。 程頤和緩緩道:起來說話罷了,你愿意跪著,就跪著罷。 他一揮手,命令他的司機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桑柳,桑柳驚恐地睜大眼,顫抖著癱軟在地。 如果說片刻之前她不愿意站起,想用跪地的姿態引起程頤和的憐惜,那么此刻,她便是失去了站起的力量和勇氣,必須拽著程頤和的褲腳,才能不狼狽倒地。 不可能,這不可能她喃喃說著,猛然靈光一閃,嘉洄是個乖孩子,他不可能做出這樣可怕的事情! 一定是有人冤枉他,頤和,一定是有人在陷害他!她死死抓住這個念頭,好把自己的恐懼驅除出身體。 程頤和慘笑:桑桑,你以為這些證據,都是別人找來我就相信的? 他若有若無地看一眼鄭夫人和程嘉溯母子,我怕冤枉了我疼愛了二十多年的兒子,特地讓自己的人去查,查到的結果,還能有什么疑問? 桑柳從來都是這樣,她絕不明確地指控某人,只會用委屈的神情,大度的話語,引導別人去懷疑,去替她打抱不平。 從前的程頤和享受這種替她出頭的狀態。他在鄭夫人身上找不到這種優越感,因為鄭夫人嫁他是下嫁,他走到今天,曾依賴岳家的力量。 唯有比他弱勢得多的桑柳母子能夠得到他全心全意的憐惜,他看著他們,就像看著昔日軟弱無力的自己,這就是他的愛。 優越感迷了他的眼,讓他以為桑柳永遠都會是弱勢的那一個,直到多年以后突然驚醒,才愕然發現桑柳早就成為了他們關系的主導者。 他的喜怒哀樂都被桑柳所牽動,她清楚他所有的愛好和厭惡,她深諳他的心理,直到怎樣通過他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一旦看穿,這種把戲便不值一提,他惱怒于自己過去的愚昧,也為桑柳和程嘉洄玩弄的把戲感到傷心,不肯再相信他們。 桑柳逐漸絕望,當她的把戲再也不能打動程頤和,深切的痛苦剝離了她的偽裝,她把自己的恐懼袒露在程頤和面前,就像很多年前她做過的那樣。 頤和,我只有嘉洄這一個孩子你有兩個兒子,但我只有他,他做了最大逆不道的事情,可我還是求你,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