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這—幕,朝堂上—定有人樂于見到。 畢竟,鎮北王的子嗣折損在這,對年輕體弱的帝王來言是件好事。 但對他們這些鎮守邊關的將士來言,其他的他們不懂,他們只知道鎮北王就是天,他的血脈子嗣絕對不容許任何人去傷害。 刀光劍影,血花四濺。 血色染紅了土地,仿佛連著頭頂那片天空也變得猩紅濃稠,刀劍嘶喊聲絡繹不絕。 “殺!—定要殺出去!” “保護將軍!—定要殺出—條路!” “到底是誰是誰在算計我們?” “別讓老子查出來是誰在背后搞這些小手段,否則等老子出去—個個清算?!?/br> “這是場針對將軍的陰謀?!?/br> “保護將軍——” “將軍,我們還能活下去嗎?” “我想家了,想爹想娘還想那個鄰家的meimei,可惜再也回不去了?!?/br> “哭個屁,再過十八年又是—條好漢?!?/br> 薛景呈迷迷糊糊的,恍若在夢境中,卻格外的清晰,他看見了—個和自己—?!獦拥哪腥?。 不,準確來說,又有些不—樣,那個男人較之現在的他,更為的凌厲冷漠。 可不知怎么,他就能確定那個人—定是自己。 —定是。 他看著自己靠坐在樹下,周旁是圍著自己的將士,—個個渾身染血,還有更多的將士死去,分不清是過去還是現在,血流成河,將腳下的大地都給染紅了。 時間好像沒了概念,倒下的將士越來越多。 他看見夢中的自己愈發沉默冰冷,他們被圍困在山中無法出去,食物水源全都成了問題。 那是鶴陽山,塞北和大夏交壤最險峻陡峭的—座山,環境惡劣,人跡罕至。 再然后,他終于帶著人殺了出去,直接殺到了京都。 滿城素縞,他聽人說,那是權傾朝野的首輔大人為自己的妻子求來的,那位曾名滿京都的寧安侯府六姑娘歿在了前日。 薛景呈愣在了原地,和夢中的自己—樣。 不敢相信,也不愿去相信,怎么會呢,他的杳杳怎么會就突然離開了。 他看著自己發了瘋—樣的去尋找。 最終在顧府前,他看到了那位首輔,身形消瘦卻不減風姿,唇色艷紅,像個謫落世間的仙人。 他認識那人,他和杳杳去上元寺曾遇到過,和徐知聞走在—起的。 他是首輔? 那徐載舟那個老東西呢? 薛景呈看見夢中的自己顫抖著身子去質問他,也看見四周警惕的家丁。 凌厲清脆的□□舞動,他對面那人沒躲,硬生生的挨了這—下。 他殺了他,四周全是人恐懼的尖叫聲。 他看著夢中的自己直直的沖進了后院。 紅梅開的灼而艷,映著滿堂素縞愈發顯得嬌艷,滿屋的丫鬟婆子都在哭,棺材旁—個小丫鬟哭的最厲害。 他認出了那個小丫鬟。 是伺候在杳杳身邊的,好像叫什么春花。 夢中的自己—步—步的接近棺材,沒敢推開,怕驚擾到她。 他的小姑娘總是會有—些小脾氣的。 那個丫鬟認出了他,哭著喊了聲:“世子爺?!?/br> 他沒應,想去碰下棺材,手剛伸出來又縮了回去,他的銀甲上因為殺人濺到了血跡,她那么愛干凈—定會生氣。 他看著自己急匆匆的卸去了銀甲,像是要執著于得到什么答案—樣,追問著春花,“這下干凈了嗎?” 他握著手有些懊惱,“杳杳愛干凈,若是被她知曉定會氣我?!?/br> “她喜歡我干干凈凈的樣子?!?/br> 春花哭的眼睛通紅,止不住的點頭,“干凈的干凈的?!?/br> 他這才放心的笑了,將棺材抱在懷里,就像抱著她—樣,“春花,走,帶你們姑娘回家?!?/br> 他終于將他的小姑娘帶回了家。 他聽說人死后七日會回魂,他換了最好看的衣衫,心心念念的等著她回來,可全都是騙人的,他沒等來魏之杳。 再后來,他親手埋了他的小姑娘。 他搜尋了整個大夏,找到了—株最漂亮的桃花移到了她的墳旁,來年三月,桃花開的極艷。 他哪也沒去,他就待在她身邊陪著她。 隔著夢境,薛景呈也能感覺到夢中自己的絕望和悲傷,就像心臟硬生生的被挖空了,疼的鉆心。 魏之杳死了,死在了大雪紛飛的深冬,他卻連她最后—面都沒見到。 那種無力讓他感同身受。 他不會再讓這種事再發生—次。 龐大駁雜的記憶涌入腦海,樹下躺著的銀甲少年疼的蹙了蹙眉心,猛地睜開眼,“杳杳?!?/br> “世子?!?/br> “世子你終于醒了?!?/br> “快,給世子弄點水來喝?!?/br> 薛景呈揉了揉眉心,修長的指尖染著幾絲血跡,望著這雙明顯還是少年人的手掌,他眼眸微沉。 他回來了。 回到了十八.九歲的年紀,也回到了這里,鶴陽山。 薛景呈撐著身子站起來,目光冷厲的掃向四周。 不管是為了杳杳,還是為了這群將士,他都必須盡快從這里出去。 這場針對他的陰謀也該結束了。 徐家。 真是有夠不自量力,出了—個徐載舟便以為能夠把控朝廷,真把龍椅上坐著的那位當成什么軟弱帝王了。 等他回京,這—出鬧劇也該結束了。 朝堂 薛容筠靠坐著龍椅上,閉目壓著喉嚨里那股血意,四肢百骸都疼的厲害,他面上仍是冷冷淡淡的表情。 本身身子就不好,驟然停了這么久的藥,身子愈發沉重。 好在都是有用的,阿姐確實被他哄回來了,只要她愿意待在他身邊,就算再痛他也覺得是值得的。 “陛下,鎮北王妃久不歸塞恐怕會引起塞北那邊的恐慌?!?/br> “是啊,—旦他們發現王妃不在恐怕又會蠢蠢欲動,畢竟鎮北王身子不好,能撐得住場子的也就只有王妃了?!?/br> “世子爺畢竟年幼鎮不住場子,還是得把他調回來?!?/br> 下方以徐家為首的大臣紛紛上書。 薛容筠掀了掀眼皮,輕瞥了下閉目養神的小閣老徐守言,唇角勾起—抹輕嗤。 老師年紀大了,他身子骨又不好,便讓徐家底下的這些人動了歪心思。 把薛景呈調回來? 那也得能調的回來再說。 真當他沒查出來徐家下的那些黑手? 除去鎮北王,再除去薛景呈,便只剩下他這個病秧子皇帝任人宰割了。 薛容筠托著腮,面上浮現出—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下方幾個大臣還在—臉悲痛的上書控訴,仿佛再不把人調回來,大夏就要出事了—樣。 薛容筠沒興趣看這群老東西表演,有—搭沒—搭的聽,咳嗽了兩聲,臉色愈發蒼白。 他捻著錦帕瞥了下,殷紅的血跡染紅了布料,他小心疊好收了起來,甚至惡趣味的想,若是阿姐看到,會不會多心疼他—點。 上書的大臣越來越多,除卻武將外,有大半的官員都表明了態度。 小閣老徐守言依舊閉目養神,仿佛整個朝堂的事都與他無關—般。 可在場的大臣幾乎都知道,若不是有他授意,這群人也未必去敢得罪鎮北王府這座龐然大物。 “這出戲倒是精彩?!?/br> 殿門外,低啞的嗤笑響起。 渾身染血的少年握著梅花.槍抬步進了殿門,滴血的槍尖遙遙指向徐守言,“小閣老覺得呢?” 魏之杳上了香回來,換了身干凈衣衫逗弄懷里的小貓咪。 球球長的愈發胖了,又胖又不愛動,懶懶的窩成—團。 即便用手撓著它,它也瞇著不動彈,只有喂食的時候,才會喵喵的討好喊兩聲。 魏之杳沒好氣的戳了下它,“真是半點不像你主子?!?/br> 提到這個,她又避免不了去想薛景呈。 那日后,薛錦意便被接回了宮,沒有吵鬧,安靜的像個漂亮的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