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老夫人牙口不好,因此菜品多是做的軟爛,眼下這一大桌菜,多是合了魏之杳的胃口,除卻她愛吃的糖醋荷藕和燕尾桃花外,還有一兩道她喜歡的吃食。 “姣姣多吃點?!崩戏蛉耸莻€重規矩的人,不過對于疼愛的孫女便沒那么多講究,也沒有什么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 “謝謝祖母,您也吃?!蔽褐眯友蹚潖?,也夾了一筷子的菜放到老夫人碗里。 “好好好,都吃都吃?!崩戏蛉诵χ溃骸拔业逆钍切㈨??!?/br> 歡聲笑語傳到了院內,魏之妍身子一僵,揉了揉膝蓋,死死的盯住門簾,像是要透過門簾看見里面的場景一樣。 魏之杳! 她怎么會在這里。 魏之妍掐緊了掌心,擠出笑意問院中的打掃的仆婦,似不經意的問:“里面是誰在陪祖母用飯?!?/br> 盡管知道老夫人不喜這個五姑娘,可畢竟是主子,仆婦們還是恭敬的回道:“是六姑娘?!?/br> 六姑娘,還真是魏之杳。 魏之妍的笑容掛不住,恨的咬牙切齒。 憑什么她在這跪著,魏之杳卻可以坐在里面陪祖母用飯,定是她和祖母告了狀,這個賤人。 魏之妍眼神閃爍,偏頭和貼身伺候的春云叮囑,“去,派人告訴爹爹,說我被老夫人給罰跪了?!?/br> “是?!?/br> 吩咐完,魏之妍才老老實實的跪著。 三月的風還帶著冷意,吹在人身上教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魏宏遠一進葆光室,便見著魏之妍挺直的跪在那里。 她穿的不多,只穿了一件淡粉色錦裙,身形不算多纖瘦,可這會兒日頭曬在地上,她跪在那里便讓人心生憐惜。 “怎么回事?”魏宏遠大步走了過去,皺眉問:“怎么在這里跪著?” “爹爹…”聽到聲音,魏之妍忙抬頭去看,露出一個慘白的笑容,才欲說些什么,身子一軟便摔倒在一旁。 兩個丫鬟驚呼,“姑娘?!?/br> 魏宏遠臉色沉下來,怒斥,“愣著干什么,還不快扶你們姑娘起來?!?/br> “不行的爹爹,祖母讓我在這里跪著?!蔽褐崎_兩個想要扶她起來的丫鬟,低著頭紅了眼眶,“若是教祖母知道了,定以為我不喜她的管教?!?/br> 魏宏遠滯了一下,眉頭皺了起來。 這件事確實不太好辦。 正沉思著,又聽到兩個丫鬟壓低了聲道:“可姑娘落水后才養好身子,再跪下去怎么受得住啊?!?/br> 魏宏遠緊皺的眉頭舒展開,沉聲吩咐,“趕緊把你們姑娘扶起來,老夫人那邊由我去說?!?/br> 屋內,傳來老夫人中氣十足的斥責,“外面嘀嘀咕咕的吵什么,沒個規矩?!?/br> 第4章 魏宏遠掀了簾子進來,恭恭敬敬道,“母親?!?/br> 老夫人不咸不淡的嗯了一聲,把玩著手上的佛珠,“外面吵什么呢?” 魏宏遠尷尬的笑了笑,低聲開口:“母親,妍妍身子不好,這大晌午的跪在外面,萬一出了點事,再沖撞了您就不好了?!?/br> “你倒知道她身子不好?”老夫人重重冷哼一聲,將魏之杳摟緊了,心疼道:“那你罰我的姣姣跪在祠堂一宿,可想過這個問題?” 魏宏遠頓時明白了,這是老夫人在給魏之杳出氣呢。 他向來不喜這個女兒,眼下見她窩在老夫人懷里,更是來了火氣,沉聲呵斥,“你jiejie出了事,你這個做meimei的不僅不開口勸著,反倒是火上澆油,我怎么就生了你這個薄情無義的女兒?!?/br> 這種斥責的話聽得太多了,更難聽的都有,魏之杳想,自己當時怎么就那么傻,還對這個人抱有期待。 眼下看透了,也就覺得無所謂了。 魏之杳掀了眼皮,慢吞吞道:“父親這話說的有趣,五jiejie沖撞了祖母,祖母罰她一下有何不對?” “難不成在父親看來,這府里誰做錯了事,都不用懲罰嗎?” 少女歪著頭看他,眼里滿是困惑,她膚色白,鬢發上的燙金蓮花珍珠步搖垂下來的幾縷流蘇,細碎好看,映著她瑩白的臉頰,愈發嬌貴。 魏宏遠習慣了被討好,沒想到她竟敢頂撞,怒氣更甚,“你……” “你什么你?”老夫人猛地拍下了桌,疾聲厲色的呵斥,“姣姣她也是你的女兒啊,你為了那個狐媚子生的女兒,這么傷她,老大你太讓我失望了?!?/br> 老夫人發的脾氣大,被氣的面色漲紅,魏之杳連忙扶住她,小手輕拍她的后背替她順氣,軟聲安撫,“祖母您別氣了?!?/br> 老夫人臉色好了些,拍拍她的手背,“好孩子?!?/br> 魏宏遠連忙喊:“母親?!?/br> “別叫我母親,我沒你這樣的兒子?!崩戏蛉死浜?,“你和那柳氏住去,你們是一家人,我帶我的姣姣一起?!?/br> 魏宏遠一陣頭疼,厭惡的掃了一眼魏之杳,忙道:“母親您別說氣話,您年紀大了,該注重身體才是?!?/br> “那就讓老五去祠堂跪著!”老夫人手一揮,斬釘截鐵道:“姣姣之前跪多久,她就跪多久?!?/br> “這不一樣!”魏宏遠皺眉,冷聲解釋,“這丫頭當著您一套,背著您又是一套,連自己的親jiejie都敢推下水,若是不管教一二,日后只怕會惹出大禍?!?/br> 魏之杳看著他,眼底如死水一般,古井不波。 這就是她的好父親。 旁人遇到了這事,不管是不是她做的都會解釋一番,他倒好,連解釋詢問都不曾聽她說,直接把責任推給了她。 “親jiejie?”老夫人冷哼一聲,極為不滿,“她算姣姣哪門子親jiejie?姣姣是溫氏生的,她貴為安陽縣主,那柳氏可沒法和她比?!?/br> 魏宏遠知道她對柳氏向來看不上,嘆口氣也沒多說。 “老大,你身為侯爺,連后院的事都看不清楚,如何能讓皇上放心讓你做事?” 老夫人真是怒其不爭,斥道:“姣姣性情良善,怎會做出這事,你查都不查,便直接冤枉姣姣,若是傳了出去,你讓她怎么做人?” 這才是她最氣魏宏遠的一點,姣姣如今十四歲了,到了議親的年紀,女兒家最注重名聲,這事傳揚出去,這京都哪還有人敢找她議親。 魏宏遠被噎了一下,沉著臉沒說話。 當時他去的時候,妍妍在水中撲棱,若不是他及時趕到,恐怕會有生命危險。 哪個女兒家會用自己生命來做戲,母親真是年紀大了,識人不清。 思及此,他又狠狠瞪了一眼魏之杳,看著那張酷肖溫氏的臉,他心頭愈發厭惡,移開了視線,淡聲道:“依母親看如何?” “查!”老夫人撫著佛珠,眼中閃過一絲厲色,“我倒要看看后院中,誰敢耍這種心機手段?!?/br> “是?!蔽汉赀h恭敬點頭退下,葆光堂的氣氛才又恢復了熱鬧。 “讓你受委屈了?!崩戏蛉伺牧伺奈褐玫谋?,語氣復雜,“你爹他也是被人蒙蔽了雙眼?!?/br> 魏之杳輕嗯一聲,陪著老夫人又說了會兒話,老人家精力不足了,她便提出離開,帶著春花秋月回去了。 蒙蔽雙眼? 魏之杳掀了掀眼皮,嗤笑。 不,他是瞎了。 回了榮錦軒,魏之杳也沒什么睡意,揮了揮手,“走,出府逛逛?!?/br> 秋月哭笑不得,安撫,“我的姑娘啊,您身子還沒好就往外跑,吹了風怎么辦?” “我多穿點便是?!蔽褐没沃母觳踩鰦?,“好秋月,讓我出去罷,在屋內待久了都快被悶壞了?!?/br> “好好好,真是拿姑娘沒辦法?!?/br> 魏之杳換了身輕便的衣裳上了寧安侯府的馬車,她掀了簾子往外看,人流涌動,叫賣聲絡繹不絕,一下子變得鮮活起來。 上一世嫁人后,她便很少出去走動,顧云霽也有意無意的禁錮著她的活動。 突然一下出去,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馬車在街上行駛了一會兒,最終停在了珍肴閣前。 魏之杳將手搭在秋月手上,任由著她們將自己攙扶下來,才至門前,便聞到了一股香甜的味道。 “祖母愛吃如意糕?!?/br> “還有娘親,娘親愛吃玫瑰赤豆糕?!?/br> “還要一點梅花糕和雪片糕?!?/br> “行了行了姑娘,這么多您吃的下嗎?”秋月忙道:“您腸胃不好,吃這么多不易消化?!?/br> 魏之杳彎著眼笑著撒嬌,“不是還有你們嗎?” “桃花糕您不買嗎?” “不喜歡吃了?!?/br> 薛景呈才進珍肴閣,便頓住了,少女彎著杏眼笑,兩個梨渦綻開,教人只瞧一眼,心都軟了下來。 她身段窈窕纖瘦,只著了一身玫瑰紅芍藥云煙裙,外披月色牡丹花披風,頭綴同色珍珠鏤空絹花,斜插一支點翠牡丹水晶簪,映襯著瑩白耳上垂著的流蘇耳飾,愈發顯得嬌貴動人。 他走的近了些,嗓音沙啞,“杳杳?!?/br> 魏之杳回過頭,微滯了一下,行了個禮,頭微垂,“世子爺?!?/br> 素來膽子不算小的她,到了他面前就成了乖巧的小白兔。 薛景呈睨她一眼,哼笑,“幼時總愛纏我,如今大了,反倒與我生分了?” 魏之杳臉頰有幾分燥熱。 他父親是統率西北的鎮北王,與她母親溫氏是表兄妹的關系,算起來,她還要喚一聲表兄。 小時候,自然是親昵的,如今大了,自然不能向從前那樣。 她壓了壓心緒,低聲開口:“不敢?!?/br> “送去的桃花糕怎么不吃?”薛景呈走至她面前,逼近了問:“可是不合胃口?” “沒…”魏之杳往后退了一步,穩住身形才輕聲解釋,“丫鬟買過了?!?/br> 她說謊時,鼻子會輕輕皺一下,不太自然。 薛景呈知道她在撒謊,也沒戳破,偏頭吩咐,“章許付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