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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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蘭院門口,曹颙就見蘭院上房燈火通明,夜色中傳來曹寅的咳聲。 屋里,李氏已經穿好衣服,手中拿著一個干毛巾,坐在炕邊,給丈夫試汗。 “父親怎了?”曹颙上前幾步,站在母親身后,低聲問道。 “熱得怕人,已經傳話二門,使管家去請太醫?!崩钍弦妰鹤觼砹?,仿佛有了主心骨,站起身來,拉著他的胳膊說道。 曹颙拍了拍母親的胳膊,道:“既然太醫稍后就來,還請母親放心?!?/br> 嘴里這般安慰,他心里也是沒底,接替母親,坐在炕邊的小凳子上,伸出手去探了探父親的額頭。卻是guntangguntang的,燙得曹颙跟著心顫。 他忙使人去葵院尋紫晶取酒精,想在太醫來前助父親退熱。 少一時,酒精取來,初瑜也到了。曹颙親自投了帕子,為父親擦拭。曹寅偶爾打個寒戰,帶著幾聲咳,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初瑜跟在婆婆跟前,看到此情此境,也不禁膽戰心寒。 摸到父親身上都是骨頭,曹颙幾欲落淚。 這番折騰,曹寅也醒了。他慢慢張開眼睛,精神倦怠至極,半晌方啞著嗓子說道:“是颙兒???” 曹颙點點頭,道:“是兒在此?!?/br> “零落黃金蕊,雖枯不改香。深叢隱孤芳,猶得車清觴。今年重陽寒氣重,菊花越發好啊……”曹寅的目光似乎在看著曹颙,又似乎又看向曹颙身后的窗戶,竟帶了幾分笑意,低聲說道。 曹颙聽著心酸不已,輕聲道:“父親身子不適,少說幾句,等身體大好,兒子再陪父親把酒論詩?!?/br> 不曉得是曹寅力氣用盡,還是聽了兒子的勸,咳了幾句,慢慢的闔上眼睛。 雄雞報效,東方漸白,陳太醫已經請到了。 待給曹寅請完脈,陳太醫神色也頗為凝重,到了外堂,對曹颙說道:“曹大人,伯爺是肺癰,當下重藥,清熱解毒,排膿化淤,許還有一線生機,不過伯爺的身子疲弱,能不能受得住,也是兩說,只能是盡人事兒,聽天命……” 曹颙聞言,身子一趔趄,幾乎站立不住。 他也讀過幾本醫術,大概了解,所謂中醫的“肺癰”,就是后世的重癥肺炎。擱在三百年前的今日,這個就算是絕癥了。 他勉立站住,沉聲道:“太醫,宮里的西藥房有沒有治肺癰的藥?” 陳太醫想了想,道:“沒聽說過,八月間禮部尚書、鎮國公吞珠也是此癥。吃了旬月的藥,不治身故。倘若宮里的西藥房有藥,怕是皇上的恩典早就下來?!?/br> 是了,現下才十八世紀頭里,按照西歷是1718年。曹颙雖不學醫,也隱隱曉得,青霉素的發現是在二十世界初期。這中間相差二百來年。 曹颙只覺得手足冰涼,無比艱難的說道:“請太醫下方吧?!?/br> 陳太醫探了口氣,坐下來,寫了兩張方子,指了指上邊的道:“先吃兩劑上邊的,若是受不住,就吃下邊的調理吧。伯爺已是花甲之年,曹大人還是當早作準備?!?/br> 忠言逆耳,曹颙知道陳太醫是好心,躬身接過方子謝過。 這一番折騰下來,外頭已經天色大亮。 使人送走陳太醫,曹颙使人往衙門請假,就在父親身邊侍疾。待服侍曹寅用完藥,曹颙身子已經發虛。 李氏見兒子臉色難看,讓初瑜扶他回去休息。因為怕嚇到她,方才只說是外感風邪。 曹颙看著渾然不覺的母親,張了張嘴,卻是說不出實情。 待出了蘭院,曹颙沒有回梧桐苑,側過頭,對初瑜道:“是肺癰,怕嚇到太太,沒有說實話?!?/br> 初瑜聽了,低呼一聲,也是變了臉色。 曹颙只覺得眼睛干澀,對初瑜道:“你幫著太太照看老爺。我到前院去……別的還好說,壽材……壽材得提前預備……” 縱然是千般不愿,曹颙也得接受現狀。 就算早兩個月就曉得父親體弱,對于壽元之事也隱隱有所察覺,但是事到如今,還是令人痛苦不堪。 對曹元吩咐完后,曹颙摩挲摩挲已經發木的臉,重新往二門來。 天色昏暗,哩哩啦啦的下起小雨。 曹颙緊了緊身上衣裳,只覺得秋風刺骨,使人遍體生寒。 剛進二門,就見有個小丫鬟迎面跑來,險些撞到曹颙懷里。 “大爺,太太請大爺快去!”那小丫鬟直直的停住腳步,撫著胸口,氣喘吁吁的說道。 曹颙已經加快了腳步,大踏步往蘭院去。 曹寅面色蒼白,躺在炕上。李氏握著帕子,站在炕邊,眼角有淚光閃現。初瑜站在婆母身后,亦是紅了眼圈。 看到曹颙見來,李氏拉了他的袖子出來,急聲道:“颙兒,怕是太醫的藥不對。老爺將藥全部咳出來了……還咳了血……怎么會這樣?再請個太醫開方子吧?要不然方太醫也成???” 曹颙想到陳太醫走前交代的話,只覺得眼圈發黑。不過即便絕望,也不甘心就這般束手待斃,他點了點頭,轉身出去,沒有在母親面前失態。 接下來,曹颙又使人往十三阿哥府接方種公,又使人到太醫院請內科名家。 這兩位過來,同陳太醫的診斷一般無二。既是受不了重藥,只能吃緩和些的,也不過是拖延時日罷了,還是多陪陪老人,該吃點什么,就吃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