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非凡心里咯噔了一下，略頓了一會兒后說：“是呀，目前我們鏡湖初中確實要差一點，所以更需要大家的支持與幫助。你們不支持鏡湖初中，那還有誰支持鏡湖初中？其他學校都巴不得鏡湖初中差的一塌糊涂，好多收我們孩子的借讀費。我們鏡湖村的孩子干嘛要掏那個冤枉錢？”

    這一下子戳疼了瘦高個男人的心窩，他家有兩個孩子，大孩子讀初三，在豐涼初中借讀，學費交雙倍。

    小孩子今年讀初一，也想去豐涼初中借讀，可兩個孩子的學費到現在還未湊齊。

    本來想等家里那只最大的豬再養壯些，賣掉豬湊學費。

    可豬現在很瘦，豬的骨架大，豬皮松松垮垮的，這樣的豬生長挺快的，生長空間也很大，長到五百斤都有可能。

    豬吃紅薯會長的快，倘若等豬吃一個月紅薯后再賣，至少會多長好幾十斤。

    可家里兩畝紅薯地全被淹了，稻田也被淹了，今年的莊稼顆粒無收已是板上釘釘。

    碰上一頭長得快的豬很難，沒養肥舍不得賣啊。

    豬舍早被水淹了，現在豬是寄養在親戚家，卻一天比一天瘦……

    瘦高個男人沉默了，苦著臉，真是愁死人了喲。

    大家都默不作聲，家家情況都差不多，有人在嘆著氣兒，有人罵罵咧咧，怨著這鬼天氣。

    誰說的人定勝天？碰上這大災年，都快被天壓迫死了。

    林非凡注意到教室墻角處有個年輕女人吧嗒吧嗒流著眼淚，沒有哭出聲音，從痛苦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很是傷心絕望。

    余淑琴在一旁輕聲說：“林大英雄，那個女人是個寡婦，叫董秋蓮，帶著兩個孩子，家里三間瓦房被水泡糟了，全都塌了，可憐得很！”

    ……

    這時，姚威剛擠到了瘦高個男人身邊，耳語道：“哥，搬吧，咱們都搬到舅舅家去，他家房子多，舅舅跟我說住下我們兩家都沒問題。這林大英雄幫了我，今天我被扒手盯上了，他把我被扒的錢要回來了，他跟痞子打架就是因為我?！?/br>
    ……

    “鏡湖初中的教學質量確實有待提高，我是今年新來的，我保證……保證我教的物理成績比嶺南高中和豐涼初中都好一些！以后，鏡湖初中會成為最好的學校?！绷址欠残那槌林囟譂M腔熱血。

    “我家搬?！睘魍偟母绺缯癖鄹吆?。

    “我家也搬?！?/br>
    “我家明天就搬?！?/br>
    “我家今天就搬?！?/br>
    ……

    教室后門口不知何時站著一位七十多歲的老者，他笑容滿面，精神矍鑠，頻頻點著頭。

    他是殷股長的父親殷茂華，鏡湖初中的第一任校長。

    窗外走廊上，比林非凡只遲到一步的殷股長和史校長，驚的張大的嘴巴都合不上了。

    林非凡在教室里從頭到尾的一言一行，他們倆看得清清楚楚。

    ……

    林非凡先前的心情是忐忑的，他無法預料動員災民撤離鏡湖初中有多大的效果。

    沒想到一番沒有什么準備的演講之后，竟然得到了災民們擁戴般的支持，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這會兒，林非凡心里不由多了一份責任感，沒怎么覺得分配到鏡湖初中很憋屈。

    這是所謂的主人翁精神么？

    與此同時，林非凡的小姨正在寢室那邊，一家一戶地做著動員搬離工作，那里住的都是她丈夫的兄弟們和平時走得近的人。

    ……

    太陽已經落山，仍釋放出無窮的熱量，燒紅了西邊的天空。

    落日余暉下，鏡湖初中校園里忙碌的身影來來往往。

    離親戚家路近的災民已開始搬離，大多數人家計劃明天搬走，也做著準備工作。

    其實，老百姓還是很純樸的，并不是要在鏡湖初中賴著不走，只是沒人要求他們走，能多住一天就多住一天，想少給親戚添麻煩。

    鏡湖村委會的姚主任確實沒要求他們走，反而支持他們繼續在鏡湖初中住著。

    史校長怕擔政治責任，從未敢主動跟災民接觸，不敢要求災民搬走。

    史玉明頂多在今天跟那個遠房親戚談了一下，還因方式不對，遭到了拒絕。

    災民們住在鏡湖初中，是能經常領救災物資的。

    鏡湖初中里住著的大多數是姚屋組村民，都是姚寶華的本族叔伯兄弟們，只要上面來了救災物資，姚寶華就往鏡湖初中拉。

    有單位或者社會人士來重災區鏡湖村慰問，姚寶華就把來人往鏡湖初中帶。

    來慰問的，絕不是空著手來，有時帶來的東西比政府部門給的還要多。

    這也是姚寶華一開始就主張姚屋組村民搬往鏡湖初中的原因。

    有好處，自然想到姚姓自家人，集中起來，發放救災物資更方便一些。

    隨著開學的日子一天天臨近，災民們也自知在鏡湖初中呆不長久了。

    那林大英雄說的對，再窮也不能苦了孩子，再沒地方住，也不能占著孩子學習的地方。

    所以，經余淑琴一鼓動，加上林非凡慷慨激昂的演講，個個都愿意搬走。

    誰不希望家門口的學校辦的紅紅火火呢？干嘛要舍近求遠？交那個名曰“借讀費”的冤枉錢。

    林非凡幫了幾個災民搬完東西后，回到了小姨住的宿舍里。

    姨父還沒從鎮上收工回來，小姨準備明天再搬，想今晚先把東西歸類整理一下。

    天色逐漸暗下來，吳秀枝催林非凡趕緊回家，姚曉東吵著要跟表哥一起去，但吳秀枝沒同意，要兒子晚上一起整理好明天準備搬走的東西。

    殷股長提前帶著老父親回縣城了，他準備明天叫個大卡車過來，把殷家灣準備搬到他家的那戶人家的東西，拉到他縣城的家里。

    一路上，殷茂華對林非凡贊不絕口，叮囑兒子多多照顧一下這個前途無量的小伙子。

    殷茂華還向兒子說起了林非凡的爺爺的故事，說林非凡的爺爺林忠庭跟鏡湖初中很有淵源，當年為建設鏡湖初中作出了巨大的貢獻，可憐后來林忠庭家慘遭不測，一夜之間失去三條人命……

    史校長特別高興，也特別感激林非凡，第一天來就幫鏡湖初中解決了這個很辣手的難題。

    他今天跟老校長殷茂華交談中得知了林非凡特殊的身份，他沒想到這個好有魄力的帥小伙子，竟是為創辦鏡湖初中出錢出力的林忠庭的孫子……

    他帶著林非凡在校園里兜了一圈，向林非凡介紹著鏡湖初中的一點一滴，硬是要林非凡留下來吃完晚飯再回家。

    礙于林忠庭當年死的太凄慘，史校長并沒有向林非凡提起林非凡的爺爺。

    林非凡從早上出門到現在，一整天沒回家了，出門時僅僅只說了去嶺南高中找表叔。

    想到爸媽在家肯定比較急，林非凡謝絕了史校長的好意，騎著車出了校門。

    剛出校門右拐，發現前面停著一輛轎車，這車跟范強的爸爸的車一模一樣。

    范強的爸爸也來了？他來干啥呢？

    林非凡騎車到轎車旁邊，望了一眼駕駛室，發現駕駛員并不是范桐，再仔細瞅了車幾眼，覺得這車要略顯舊一些。

    騎著車繼續前進，林非凡不由想起了范菲琳，心里頓時高興起來，渾身是勁兒，吹著口哨，貓著腰，猛蹬著腳踏板。

    前面不遠處向右拐有一條小路通往鏡湖組，林非凡騎上小路后放慢了車速。

    路崎嶇不平，路面有好多石子兒，不好騎自行車。

    后面的轎車跟著林非凡開過來了，到了拐彎處，從車上下來了四個人，向前面的林非凡追去。

    其中兩個人是癟頭和癩痢，癟頭的嘴唇腫的像蟠桃，都快堵住鼻孔了。

    他今天下午去醫院處理了，醫生說要三個月后才能配牙齒。

    另外兩個人十七八歲的樣子，一個蓄著很深的頭發，一個剃著光頭，他們倆已跟著癟頭混了好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