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5章
在西山的一個月,沈滄每日帶了妻兒或是釣魚,或是吟詩作畫,日子過得悠哉。要不是身形越老越瘦,精神頭就不像是個病人。 等到回到京中,沈滄就堅持不住,次日就開始臥床不起。 被病痛折磨半年,沈滄已經瘦得皮包骨。徐氏一日三餐地安排滋補,可是沈滄的腸胃已經徹底壞了,除了米粥與清淡的湯水之外,什么都受不了。 沈滄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不過清醒的時候不忘叫人取了紙筆,親筆寫了折子,懇請再辭刑部尚書一職。除了辭官之外,沈滄每日都要念叨一遍:“老二怎么還不到京……” 南京國子監的缺空了兩個月,不會一直空著。雖說沈滄已經打通好關系,可是沈洲遲遲不到難免發生什么變動。 徐氏不愿丈夫擔心,也盼著沈洲早日到京。原本徐氏還盼著毛遲也早日回京,先前去西山前也打發沈瑞往毛家去旁敲側擊過。想的就是要使毛遲能早一步回京,就將玉姐兒嫁了。就算倉促些,或許有不足,也比讓玉姐兒等三年要好。 不過眼見丈夫一日日憔悴,徐氏曉得,來不及了。 九如居中,三老爺皺眉,帶了怒色道:“二哥真是的,大嫂七月初就給他去了信,結果回來一封信后就沒了音訊,如今這都三個月,倒是累的大哥跟在懸心……” 沈瑞算了算南昌到京城的距離,若有所思道:“要是中秋后啟程,走水路許是還有些日子,要是走陸路,約莫也要倒了,要不要打發人去迎一迎?” 三老爺聽了,道:“怎么迎?水路、陸路都打發人去?” “不用。二叔收到母親的信,應該會陸路進京?!鄙蛉鸬?。 三老爺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水路雖舒坦,可要是趕時間,還是陸路上便宜。 濟南府,官驛。 沈洲面色赤紅,道:“不許再耽擱,今日就啟程!” “二叔……”沈玲滿臉擔憂道:“就算是擔心京中,二叔也要保重身體啊……燒了整整四日,如今才好些……” 沈洲擺擺手道:“將藥帶了,在路上吃就是。離京城還有八百多里,不能再耽擱……” 沈玲還要再勸,沈洲已經冷了臉道:“勿要再啰嗦!” 叔侄相處幾年,沈洲還是頭一次這樣冷著臉,沈玲就算心中再擔心,也被唬的噤聲…… 第四百二十六章 時不待我(二) 乾清宮,東暖閣。 弘治皇帝盤腿坐在羅漢榻上,面前是一疊司禮監送來的折子。待看到刑部尚書沈滄因疾告退的折子時,弘治皇帝不由微怔。 不知是不是上了年紀的緣故,弘治皇帝只覺得日子過得飛快。上次留心沈滄消息,還是中秋節前的事,如今已經過去一半多月,太子千秋節都過了。 一個半月,好像不過是一眨眼似。 秋去冬來,宮里已經燒上地龍。 弘治皇帝想起上次派太醫往沈滄問診之事,太醫回復是:“沈大人是老病,發了宿疾,年關難過?!?/br> 當時弘治皇帝還頗為意外:“沈愛卿尚不到花甲,同朝廷老臣相比,還算是年輕,怎就是老???” 太醫道:“沈大人的身體,可比七旬老翁?!?/br> “哎!”想起太醫的話,弘治皇帝的背微彎,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卻不是為沈滄感概,只是因沈滄想到自己,使得他心境頗為滄桑。他摸了摸鬢角,今早對著琉璃鏡,已經能看出上面星星點點。 沈滄不到六十,身子骨差的像七老八十;弘治皇帝的身體,也不必沈滄好多少。幼年那段戰戰兢兢、朝不保夕的生活,對弘治皇帝的影響巨大。 弘治皇帝心情頗為沉重:“去傳太子!” 旁邊一個內官侍立,躬身應了,搭著拂塵往東宮傳口諭。 弘治皇帝丟下折子,神色怏怏。 東宮,看著眼前一箱子書,壽哥面帶詫異,道:“這是什么?” 張會笑道:“殿下不是看的清楚?是沈滄聽聞殿下被長輩勒令讀書,正不耐煩看書,便整理這些出來,專門讓高文虎轉給殿下的?!?/br> 壽哥哭笑不得道:“我早就與沈瑞說過,無心科舉,難道沈瑞將孤也當成是讀書種子了?四書五經,孤也通讀過,可不想抱著這個做學問……”說話之間,拿了一本翻看兩眼,卻是詫異:“這是什么?” 張會眼見好奇,湊了過來。 還真不是書,雖說是線裝書的樣式,里面卻不是油印,而是一手漂亮小楷。 壽哥翻看了幾眼,道:“這是《春秋》的讀書筆記……” 張會雖是勛貴子弟,打小也是讀書識字,聽了壽哥的話,望向地上的一尺半見方的紙箱。里面滿滿當當,都是這樣的線裝書。他咂舌道:“難道這些都是沈瑞的讀書筆記?他才多大年歲,毛還沒長全,不是聽說先前一門心思舉業么?怎么還有工夫做了這些么筆記?” 眼見張會語氣老氣橫秋,有輕視沈瑞之意,壽哥輕哼一身道:“你毛長全了?你也不過才比沈瑞大一歲……” 張會摸著鼻子,訕笑兩聲,沒有應答。 自從太皇太后駕崩,宮里氣氛就比較緊張。 皇爺時常稱病,張皇后親自下廚做了補湯,送到乾清宮,卻是連皇爺的面都沒見到。同前些年,出入乾清宮無忌的時候相比,現下中宮似乎有失寵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