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1章
沈“騰”地一下子站起來,怒視沈械道:“大哥就是這樣看我的?” 沈械冷哼道:“做都做了,還怕人說不成?” 眼見胞兄眼帶輕鄙,全無一絲親近尊重,沈只覺得心里冰涼。身為次子,侍奉父母膝前,打理家族產業十數年,不指望兄長領情,可也沒想到落到這個下場。 沈的臉也黑了下來,嘴角多了譏諷:“看來大哥對玨哥兒的兄弟之情也就如此,之前還主動提了嗣香火之事,現下倒是擔心起玨哥兒歸宗另起一房……原來大哥舍得兒子,不是給玨哥兒做嗣,而是舍得給尚書府做嗣孫……可惜了了,父親不許呢……” 沈械打小就是宗孫,別說同輩族兄弟,就是長一輩叔伯也多客客氣氣;等到中了進士后,家里人也多尊重幾分。眼下卻被沈嘲笑,沈械勃然大怒:“你別以為糊弄了父親,就能為所欲為,只要有我在,你就勿要再擺弄那些小心機” 沈嗤笑道:“那我倒是要拭目以待” 沈械氣得渾身發抖,沈瞥了他一眼,轉身要出去。 沈械氣歸氣,卻依舊記得利害關系,高喝道:“老二,你想要耽擱小桐哥兒的前程不成?” 沈緩緩轉過身,沈械只覺得心定,輕哼道:“你無心出仕,自然可以胡鬧,小桐哥兒以后卻是要走科舉之路……” 沈挑了挑嘴角道:“先不說二房大老爺高壽,小桐哥兒多大?等到小桐哥兒能下場,那邊也該退下來;只說有大哥這嫡親大伯在,小桐哥兒還怕無人提挈不成?” “……”沈械被堵著說不出話,沈已經挑了簾子出去。 兄弟兩個不歡而散。 次日,沈早早起了,去上房辭別父母。 大太太知曉丈夫的決定,并沒有說什么,只是囑咐沈出門在外多保重自己,勿要讓父母跟著牽掛。 至于宗房大老爺,則是寫了親筆信給次子帶上,還吩咐道:“不管那邊怎么說,都要帶你弟弟回來……就說是我說的,想要在臨死前骨rou團圓……” 他本就花甲之年,如今耽于喪子之痛,更是衰老的厲害,乍一眼看上去已經是暮年。 沈心里難過,忙道:“爹您就放心,您的吩咐兒子什么時候沒盡心過?只是等到小弟回家,各種事情還繁雜,就是想要給小弟說親,也要開始打聽人不是?大哥對這些庶務不熟,少不得還要爹您多cao心,才能事事妥當……” 宗房大老爺聽了,果然被說得起意,點頭道:“是了,你不在家,玨哥兒的親事,我不張羅,誰張羅呢……” 這里所提的親事,自然是“冥婚”。為了兒女死后不曾孤魂野鬼,有香火侍奉,民見多有舉行“冥婚”。 辭別完父母,沈再面對兄弟沈械時,相對無言。 當日天陰,烏云遮蓋,北風蕭瑟。 李實坐在馬車里,耳邊都是車轱轆聲,卻是嘆了一口氣。如今宗房這樣倉促上京,沈又帶了不少管事、仆從,這是要“興師問罪”? 南昌,沈宅。 隨著京城報喪的家書過來,沈宅中原本輕松愉悅的氣氛立時戛然而止。 沈洲倒是并沒有像宗房大老爺那樣嘔血,不過又經喪子,精神也是怏怏。他并沒有逞強,打發沈玲去告了幾日假,就將自己關在書房里。 沈玨雖比不得沈珞,是他親生兒子,可父子名分已定,彼此又相處了兩年,要說沒情分那是假的。 就是決定讓沈玨留在京中,沈洲也是為了他的前程著想,不想竟成父子永別。 在沉痛之余,沈洲也有些迷惘。 這幾年在外頭,沒有兄長在頭上招撫,沈洲也經歷了許多。他雖聰慧,可畢竟前二十余年都在翰林院,沒有到地方來,雖說現下不過是輔官,可也頗為吃力。幸好沈滄之前想的周全,給他請了幾個得用的幕僚、文書跟著,這才沒有露怯。 沈洲暗暗羞愧,卻也將全心思都放在差事上,學進去不少道理。 夜深人靜,想起往事時,他也自嘲“知子莫若父”,可到底有幾分不甘,還是希望自己能做出些政績來,不要真的成了父親口中庸庸碌碌之輩。 沒想到差事上才熟悉上手,家里又出了這樣的事。 血脈斷絕,無子送終,對于一個男人來說,這算是莫大懲罰。 沈洲恍惚之間,想起“因果報應”四字。 三十年前沈洲憤懣無法理解的事,隨著歲月的流逝都能理解。 要是沒有孫太爺相救,自家太爺早在進京途中就死于水匪手中,也就沒有過后的娶妻生子,更不要說兒女后人。如此救命大恩,舍得一個兒子出去做女婿還真的不算什么。 換做現下的沈洲,也能做到這一步。 孫太爺沒有戰戰兢兢,接受得坦然,也沒什么好意外的。且不說兩家之前恩情在前,就說孫太爺只有一獨生女,萬貫家財做陪嫁,想要尋個體面女婿也不難。當官的都瞧不起商賈,可真想要在官場上如意,又幾個沒有豪商巨賈做助力的? 孫太爺萬貫家財都要留給女兒女婿,真要論起來,沈家還是占了便宜。 偏生沈洲自持才學過人,年輕狂妄,只挑剔孫太爺出身微賤,將恩情都丟在一旁。 負心、毀約、以退為進、咄咄逼人。 雖說在父親跟前,他老實乖順,可在孫太爺面前陳情請罪時,卻沒有掩飾自己的不耐與輕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