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自己說中，娘娘腔得意的美娘沖拋了個飛眼?？呻S即覺得不妥，又趕緊端正形容。

    “今夏遭了那么大災，周邊許多商鋪都不好做，來蕪城賣針線的人可多呢。所以價格，反倒跌了不少。你們住下，略打聽打聽就知道了?！?/br>
    ??？

    猶如兜頭一盆冷水，兩小只心里一涼。

    秋大姑卻穩得很，也不接話。

    娘娘腔眼中閃過一抹失望之色，卻沒有氣餒。隨著進入城中主干道，依舊跟兩小只介紹著城中街道商鋪。

    因蕪城駐軍多，所以經?？吹饺齼蓛傻氖孔?。

    穿著盔甲列隊巡邏的，是在當差，穿著便裝閑散游蕩的，便是在休假。

    整個城市表面上看來，治安情況還是比較好的。但因為外來人口實在太多，出事的還是不少。

    “好些商人剛做完生意，收了銀子，一離開蕪城就被劫了。若只要錢還好，最怕遇到謀財害命的。每年江里都不知漂起多少浮尸，無人認領，不得歸鄉?！?/br>
    許是感受到美娘一路的善意，把人送到時，娘娘腔好意提點，“小姑娘，你往后出門可當心些。城里拐子多，專盯你這樣美貌小孩?！?/br>
    他蹲下身子，“大姑，我就送您到這吧，走進去就是。省得人家瞧見我，倒說你們閑話?！?/br>
    不過用個娘娘腔，還要說什么閑話？

    兩小只不懂，美娘好心道，“大哥，要不要進去喝碗水再走？對了，一路上還未請教，你貴姓??？”

    娘娘腔笑著搖頭，“小姑娘，別問了。若有緣，回頭再見就是?！?/br>
    一路上沒怎么開口的秋大姑忽地說話了，“你是怎么從的良？”

    從良？

    兩小只愣了。

    娘娘腔臉色微變，隨即坦然道，“托這回洪水的福，我救了老鴇一命，又答應凈身出戶，才放的我?！?/br>
    秋大姑盯著他的眼睛，“洪水來了，你跑就是。還救她作甚？”

    娘娘腔正色道，“我若跑了，永遠是逃犯。但如今，我是良民?！?/br>
    “這良民，好做么？”

    “我也不知我還能撐多久，撐一日算一日吧?！?/br>
    “你叫什么？若有活干，到哪兒找你？”

    娘娘腔忽地眼睛亮了，笑得見牙不見嘴，“我叫項大羽！就是那個力拔山兮氣蓋世的項羽，中間多個大字。這名兒是我自己起的，上了戶籍的！大姑想要找我，到貓眼兒胡同……哎，那里實在太亂，你們還是別來了。我明兒一早過這等著，若有活就叫我，沒活我就自去尋事做，也不費事?！?/br>
    秋大姑點頭，算同意了。

    只美娘數錢給他的時候，忽地一笑，多放了十文錢。

    “謝謝大羽哥講這一路了，請你喝茶。我叫美娘，姓林。明兒見??！”

    項大羽忽地眼圈一紅，眼看著淚珠子就掛在睫毛上，要掉不掉的，格外惹人生憐。

    他連忙眨了幾下，又狠狠一抹，“林，林家meimei，明兒見！”

    跑了。

    只是那扭著腰的小碎步，略銷魂。

    等進店安頓下來，鄭飛揚才懵懂的問美娘。

    “從良不是被賣到那種地方么？他一個男孩子，給賣去干嘛？做小廝？”

    美娘一窘。

    她原也是不懂的，可在王府的時候，見過不少太監，也隱約聽到些風言風語，大約明白幾分。

    可這要怎么講？

    “這世上有好女色，也有好男風之人。相公堂子就是專門買了小男孩，伺候人的地方?！?/br>
    忽地，秋大姑出現在他們身后，嚇得兩小只一跳。

    可傻小子還是沒懂，“那堂子，是男的伺候女的地方？”

    這世上居然還有這么神奇的地方？

    可項大羽比姑娘還姑娘，居然也有女的喜歡？

    秋大姑瞥他一眼，略頭疼。

    這傻小子是個沒爹管沒娘教的，許多事是真的不懂。

    想想他過幾年要去當兵，說不得也要碰到這種事。萬一鬧了笑話，或是遇到壞心眼的，倒是不得不防。

    “你跟我進屋，美娘去點些飯菜?！?/br>
    這是要單獨上課了。

    美娘趕緊跑了。

    不一時，鄭飛揚出來，整個人跟被雷劈了似的，腳都在發飄。抓著美娘的衣袖，差點就嚶嚶嚶了。

    “meimei，我，我突然覺得，男人也不大安全……”

    他只知道，男女須大防，誰知男男也得防。

    好可怕！

    美娘摸摸他頭上短毛，“不怕不怕，大半人還都是好的。小飛哥哥你這么高又這么黑，半點沒有大羽哥的俊秀，沒人會喜歡你的。再說這不還有三年么？你多吃飯多長力氣，以后更高更黑更丑，就沒人能欺負你了?！?/br>
    少年連連點頭，心中頓時樹立個小目標。

    就是一定要長得更黑，更高，更丑！

    堅決不要討人喜歡！

    一夜無話。

    到了次日，秋大姑卻是頭疼腦熱，起不來了。

    美娘想是因她白日吐過，又吹了江風的緣故，趕緊叫鄭飛揚去請大夫，秋大姑又急又氣。

    氣自己身子不爭氣，也著急怕絡子賣不出去。

    她昨兒裝著鎮定，心里卻早打起了鼓。如果她真是病倒，拖著兩個半大孩子，可怎生是好？

    美娘倒鎮定下來，勸她寬心，“橫豎事已至此，大姑不如安心把身子養好。若怕沒錢，我身上這些銀首飾不都是么？至于那絡子，不若我和小飛哥先去瞧瞧行情，回來再想法子?！?/br>
    秋大姑一想也是，便告訴美娘一個地址，讓她先去碰碰運氣。

    “那個項大羽倒是可用，你們帶上同去，只也要留三分小心?！?/br>
    于是她們這邊，直等大夫來了，開了藥煎好服下，又盯著秋大姑歇了，兩小只才敢出門。

    而老燕家店的另一邊，就在與美娘數步之遙的一間房里。

    有位少年早早起身，換上俗艷的紅衣綠褲，掛上金燦燦的平安鎖，瞅著自己活脫脫一副鄉下土財主家蠢兒子嘴臉，十分滿意。

    手上甩著一只香囊，帶上一個眼都快要瞎了的小廝，和兩個苦瓜臉的家丁，趾高氣昂的出門了。

    項大羽蹲在巷子口，等著兩小只。忽地瞧見這么一位，十分想笑。

    他就笑了。

    從來只見人往好里收拾，這位公子倒好，可著勁兒把自己往俗氣里糟蹋。

    嘖嘖，真是可惜了這副好相貌。

    忽地，那眼都快瞎了的小廝，扭頭看他一眼，似乎更瞎了。

    項大羽大怒。

    他不過笑笑，怎么了？

    回手掏出一塊巴掌大的小鏡子，對著自己一照。

    呃，

    鏡中男子，笑不露齒，十分的含蓄婉約，卻在蹲墻角……

    “大羽哥！”美娘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