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臭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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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兩朵新鮮才開的桅子花,美娘去了隔壁葉家。 才進門,就見葉蓉正拿著她的花布,臭美的在水缸前左右比劃。 葉氏照顧著兩歲多的小兒子吃粥,頭也不抬的囑咐道,“你小心些,別給人弄臟了。眼下才遭災,是沒指望了。等下半年看你爹能不能多接些活,過年再給你扯身新衣?!?/br> 葉蓉正想說好,轉頭看到美娘,一下臉紅了。 卻見美娘沒半分不愉,反笑吟吟道,“meimei你瞧嬸子多疼你。來,把這花戴上,又香又好看?!?/br> 葉氏略怔,隨即爽朗道,“美娘來啦。等一會兒啊,我打發了小寶,就給你量尺寸?!?/br> “不急?!闭f著話,美娘把另一朵桅子花別她衣襟上了,“嬸子也戴著,香香衣裳。小寶,你娘好看嗎?” “好看!”葉小寶咧嘴,笑得小臉上都是粥胡子。 葉氏原想說不要,見此便也笑著算了。 將最后幾口粥趕緊喂了兒子,一面跟美娘說話。 “我昨兒算盤了一下,美娘你都快十二了,湘色這匹不如做條馬面裙,紅色就做件對襟長褂,春秋好穿,正經也是大姑娘的衣裳。余下料子再給你做身棉襖棉褲,等到冬天也盡夠了?!?/br> 這兩匹布美娘還沒細看過,葉蓉紅著臉抱給她,就想去倒水,美娘卻拉著她一起坐下。 愛美乃人之天性。 不過比比,何必小氣? 兩匹布質地細膩,一匹湘色有暗花,一匹李子紅,皆是嬌嫩粉潤的顏色,非年輕女孩不能穿。 美娘在身上比劃了一番,十分滿意,“嬸子方才說的裙褂就好,只那棉襖,您看能不能做成我身上這樣子?” 她身上穿的,還是王府的小宮女裝束。 水紅上衣,湖綠裙子,但巧妙做了幾處拼接,就半點不顯鄉氣,反清雅得很。 要說美娘從前,也不知打扮。 全因林方氏說,女孩兒要樸素大方才顯得體。所以美娘常年穿著舊衣,還多是父兄淘汰不要的。 但如今,她卻是再不肯信那些鬼話了。真要樸素大方,怎不全家一起穿舊衣? 還是瑞姑說得對,別怪世人只敬衣衫不敬人。 沒人有義務從你不起眼的外表下,去發現你的美德。 在有條件的時候,盡力把自己打扮得精神體面,才是對自己的尊重。 且得旁人高看一眼,又有什么不好? 她往后,可就是要臭美了! 葉氏細看一回,贊道,“這樣好看,也不難做,又省料子。說不定還能給你湊件棉坎肩出來,只是你爹,就得多費些棉花錢了?!?/br> “省下來的棉坎肩,我送蓉meimei。再有多的,給小寶做雙棉鞋也好。好嬸子,千萬別省著,省了也不歸我呢?!?/br> 看她說得誠心,葉氏笑了,“那嬸子可就不氣了?!?/br> 美娘就喜歡她這爽快勁兒。 有來有往,才有人情在。 昨兒要不是葉氏給力,她如何能從林俊仁手上,討到這些布和小銀鎖? 但美娘想多得葉家關照,想送的人情,便不止于此。 等葉氏打發了小兒子,幫她量好尺寸,美娘便問,“嬸子家里可忙?我打算去葛大娘家幫忙做些家務,蓉meimei能一起去么?” 小姑娘想得長遠。 就算葛大娘那兒一時沒針線活,又不是一世沒有。趁著人家有事,交好一番,日后豈能不關照于她? 且如今還有個秋大姑呢。 怎么看,都不象是尋常之人。美娘并不貪圖什么,但一個好漢三個幫,能結些善緣,何樂不為? 葉氏素性豪爽,雖她會的是裁剪,不從葛大娘那兒接活。但聽說她家來了病人,還特地讓葉蓉去自家菜地里,摘了一籃子新鮮菜,才和美娘一塊去了。 這就是會做人。 美娘又學一招,再想想林方氏,真是沒法說。 快到葛家針線鋪,還隔著些距離,就聽到汪汪的小狗叫聲。 一個四五歲,衣衫整潔,白胖圓實的小女孩,正揀了石頭,殘忍的砸小奶狗取樂。 旁邊一個十來歲,身材高大,瘦成竹竿的少年,費勁攔著。 “meimei,meimei別這樣。小狗又沒惹你,別打了?!?/br> 他聲音沙嘎,赫然正是那晚給美娘送蓮蓬的人。 只他衣衫襤褸,跟戴著珠花,精致干凈的meimei比起來,簡直象小姐和奴才。 小女孩一轉手,生氣的把石頭砸他頭上,看到血流了出來,還興奮的叫嚷。 “流血嘍,流血嘍!臭哥哥去死去死,娘,娘快來看呀,哥哥又欺負我,把小狗都放跑了!” 婦人應聲而至。 她一身黑布衣裳,顯是寡婦。年約三旬,白皙豐滿。雖兩頰有些麻子,仍頗顯姿色。 將剛買的包子遞給女兒,什么都不問,就嚴厲的瞪向兒子。 “你是怎么帶meimei的?怎么又惹她生氣了?” 少年瞟一眼meimei手中的包子,咽咽口水,“她要打狗,萬一……” “她要打,你就讓她打??!難道幾只野狗比你meimei還親?你要那么喜歡狗,就跟它們一起過去,滾!” “滾滾滾,不要臭哥哥!”小女孩跟著附合。還故意當著少年的面,炫耀的咬一口香噴噴的包子。 可包子里guntang的湯汁,燙到小女孩了。她呸的一聲,生氣的將整個包子扔了。 看少年想撿,還趕緊踩上幾腳,“不許撿,就不給你吃!餓死你,壞哥哥!” 寡婦牽著女兒,冷漠的看向兒子,“走,咱們家去。娘給阿雪做好吃的rourou,保證不燙了。你這混帳,天黑前不許回家,真是看了就討厭!” 少年因常年饑餓,青灰凹陷的面頰更顯失落??粗概畟z離去的背影,默默掉頭離開。 今兒回家,肯定又不會給他飯吃了,只能自己想辦法。 不少路人憐憫的看著,卻不約而同選擇了沉默。 葉蓉也很難過。 可她只是個小孩子,能怎么辦?想拉著美娘避開,卻發現美娘不見了! 四下張望,卻見一只大狗汪汪叫著沖了出來,追上寡婦,撲向她女兒。 一下便把寡婦的褲腳撕破,再一下,就在小姑娘圓胖的手上,撓出三道爪印,痛得她哇哇大哭。 “啊啊,野狗發瘋了,快來打狗呀!” 寡婦驚恐的叫嚷著,卻無人上前幫忙,還有人說起風涼話。 “狗沒瘋,是你女兒瘋了。方才打了狗崽子,這會子怨不得大狗來報仇,趕緊扔些吃的吧!” 寡婦只得扔了籃子里的rou,大狗這才作罷,叼著rou走了。 寡婦抱著哭得驚天動地的女兒,匆匆去瞧大夫。 而此時,美娘拍拍手,回來了。 “走吧?!?/br> 葉蓉看一眼她手上的點心渣,忽地福至心靈,壓低聲音,“原來是,是你把大狗引來的?” 美娘眨眨眼,眸光晶然,“我也不知道呀!” 葉蓉捂著嘴,格格笑了。 又同情道,“小飛哥真可憐,自他爹死后,竟沒過過一天象樣日子?!?/br> 美娘也黯然了。 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小伙伴,誰見了不傷感?可她又能幫得了什么? 針線鋪里,秋大姑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著力看幾眼美娘,又問葛大娘,“這是怎么回事?從來只見重男輕女,這家倒是奇了,重女輕男成這樣!” 葛大娘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