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坐在桌旁吃腸粉的顧舟笑道:“吃這么多嗎?那我也幫忙拿一點帶上去吧?!?/br> 他說著還真要起身。 謝九黎睨了顧舟一眼:“你今天不是有事要出門嗎?” “幫你做事情肯定更重要啊?!鳖欀壅J真地說。 “吃你的?!敝x九黎把顧舟重新按了回去,最后又端了一碟黃金糕。 自從那天顧舟行為過分之后,謝九黎有好一段時間都對他態度沒以前那么好了。 但顧舟倒是跟個沒事人一樣,仿佛忘記了自己那天說過什么咄咄逼人的話,就算有時謝九黎不給他好臉色,他也笑嘻嘻地裝作看不見、聽不懂,黏到她面前刷存在感。 但又不會刷得太頻繁而惹人討厭。 和沈霧沉完全就是兩種性格。 謝九黎思索著這些,帶時經寒到了畫室門口打開密碼鎖:“里面有點空?!?/br> “有點空”還完全是個比較謙虛的說法。 實際上謝九黎昨天把里面的成品畫全都燒掉以后,里面基本上是沒什么東西了。 一跨進去感覺就像是進了一個初學者的畫室,空空蕩蕩,只有一堆工具。 時經寒沒說什么,他直接把手里的食物都放到了桌上,一副“讓我們盡快開始正事”的架勢。 謝九黎沒去那張巨大的桌子后面坐,而是隨手拖了兩個椅子到桌邊,自己坐下去邊拿杯子邊說:“先講醫院的事吧,這個比較重要?!?/br> 時經寒是那種完全不會打感情牌賣慘的人,他簡單把時經意能申請到打第一針spinraza的時間和費用和謝九黎這么一說,就沒了。 謝九黎也就像是一個給下屬批報銷的老板一樣,掃一眼就直接簽字:“好,供給會穩定的吧?” “……只要錢穩定?!睍r經寒啞聲說。 “那就好?!敝x九黎笑了起來,又問,“那要打到第幾針,她的身體就能好轉?什么時候能站起來?打完第一年的六針,有沒有可能回去繼續上學、趕上后幾年的高考?” “看情況?!睍r經寒頓了頓,又補充解釋,“……一般三個月開始改善?!?/br> “看來輪椅很快就用不上了?!敝x九黎笑道,“那你也不必這么辛苦,或許也可以回學校去繼續念書?我聽顧舟說了些你以前在學校里的事情,聽說你是高材生,但因為meimei的病才沒有繼續讀下去?!?/br> 時經寒搖頭:“我不能一直靠你?!?/br> “為什么不可以?”謝九黎反問道。 不過當然,問是這么問,估計實際情況是她走了就沒辦法了。 估計系統給的錢是和她綁定的,如果她離開這個世界,說不定連痕跡都不會留下,來去一場風。 就很自由,還有點殘酷。 “那我和你就不平等?!睍r經寒只是這么說。 謝九黎試圖理解了一下他這句話。 可能意思是說,他不想因為金錢而低人一等? 于是謝九黎開玩笑道:“我也碰見過別人和我這么說,后來那個人給我寫了一張欠條?!?/br> 時經寒盯著她。 謝九黎:“……你給我也寫了欠條?” “還沒寫?!?/br> “那就是有這個打算了?!敝x九黎啼笑皆非,“行啊,那到時候寫給我吧?!?/br> 反正和沈霧沉的放一起,用不到就等于不存在。 正事的交涉達成得太快,接下來的時間謝九黎認真吃飯,而時經寒在得到謝九黎的同意后,打開他帶來的電腦開始敲鍵盤。 于是謝九黎的飯吃著吃著就開始走神到時經寒上下移動的手指上。 可能手指的長度和人的身量也有關系,時經寒的手指似乎比平常人還要更修長幾分,骨節分明有力,敲擊的節奏密而不亂,聽起來像是另類的一場演奏。 時經寒的職業,謝九黎也猜到了大半。 ——他在航大時念的是計算機系,本科剛畢業時就有大廠點名想招他,但他最后還是選擇了單干,大概是因為這樣來錢更快。 至于具體他的工作內容,謝九黎也不打算了解。 左右賀孤舟又不是個程序員,謝九黎對計算機不感興趣。 她就著早飯看了很久時經寒敲代碼,直到時經寒的動作開始不自覺地變得越來越慢、最后停下。 時經寒皺著眉道:“有事直說?!?/br> 謝九黎有點茫然,頰邊還鼓起一塊:“沒有事啊?!?/br> 時經寒前傾身體、帶著身形的壓迫感朝謝九黎靠近:“那為什么盯著我看?” 似乎是因為平時不愛說話,時經寒開口時嗓音總是帶著一點低沉沉的含糊,離遠一點聽像是煙嗓,近了聽完全就是低音炮。 “盯著你看太久了?”謝九黎只好態度端正地給人道歉,“因為想到馬上就要畫你,忍不住想提前熟悉一下你的五官,抱歉,我收斂一下?!?/br> 這話半真半假,但時經寒是不太可能繼續追問的。 時經寒擰眉重新坐直,手指在鍵盤上敲了兩下,踟躕地停頓片刻,才又回復原先的節奏。 謝九黎加快進食的動作,盡量控制自己不去看時經寒的臉。 她在心中反復回想,越是想,越是能把自己腦中的賀孤舟和面前的時經寒重合在一起。 至少,臉部輪廓是完全能重疊的。 只是神態上有細微的差異而已。 賀孤舟不笑時,確實就是這么張惡人臉。 只不過賀孤舟沒跟時經寒一樣那么喜歡皺眉,兩條濃眉往中間一擠一沉,那兇惡指數更加翻倍。 難怪顧舟轉述的時經寒大學日常里,有些聽起來就充滿了“放學別走”的氣息。 謝九黎想著想著,注意力又開始控制不住地往時經寒身上飄。 她再度意識到這件事時,是因為時經寒又一次擰著眉和她對上了視線。 “對不起?!敝x九黎先聲奪人。 但道歉如果有用就不用警察了。 時經寒的眉宇仍然緊鎖,他沉默了片刻,雙手離開鍵盤,整個人朝謝九黎的方向傾身:“接下來這個問題,你可以不回答也可以打我?!?/br> 他邊說,落在桌沿的那只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 謝九黎看著時經寒的臉,又很有意思地看他的前腳掌不安又焦慮地拍打地面。 打這張臉應該是肯定舍不得打的。 謝九黎平和又好脾氣地問:“什么問題?” “你是不是,”時經寒停頓了一下,皺著眉低聲問,“……喜歡我?” 謝九黎穩穩地靠坐在椅背上,臉上適時地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過了片刻,她才搖搖頭道:“抱歉,可能是……” 她的道歉還沒有說完,時經寒就打斷了她:“那我覺得我——” 恰好在這時響起的敲門聲也好巧不巧地把時經寒后面的話打斷了。 時經寒停了下來,黑瞳沉靜地和謝九黎對視,像是潛伏在夜里耐心狩獵的大貓。 他連唇線都和賀孤舟一模一樣。謝九黎想。 顧舟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來,他謙和地問:“我能進來拿個東西嗎?拿了就走?!?/br> 謝九黎有點無奈地想怎么又用“學生卡掉在車上”那一招,邊側臉道:“門沒關?!?/br> 過了兩秒,顧舟推開門,先從門縫探頭往里看了看,視線不動聲色地從時經寒身上一掃而過,然后才略帶靦腆地抱著百合花瓶從門后閃身出來:“書昨天好像落在這里,阿姨讓我順便把花瓶帶上來——要不要我順便把碗帶下去???” 他這副乖巧鄰家的模樣真是看不出那天冷下臉來說話的氣勢。 謝九黎想著,擺手:“一會兒我讓阿姨上來幫忙收拾?!?/br> 畫室里見不得人的畫已經全燒了,以后自然也不用再當成禁地。 裝上密碼鎖的時候,謝九黎可沒想到會遇見時經寒。 顧舟也不磨蹭,放下花瓶轉了不到一分鐘就找到他的書:“我走啦,晚飯回來吃?!?/br> 謝九黎看著他走出去,拿著咖啡杯為貓貓的小心機嘆氣:“明明是成年人了,還這么不讓人省心?!?/br> 剛剛整個過程中都沒有分給顧舟一個眼神、恢復大佬坐姿敲著代碼的時經寒突然說:“我很省心?!?/br> 謝九黎的咖啡杯停在嘴邊,她疑惑地看向時經寒,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聽錯了什么。 時經寒從屏幕里短暫地抽出眼神和她對上視線,手下敲擊的動作一秒也沒停頓,就好像他剛才只說了句“天氣不錯”一樣。 空氣中的大小問號仿佛瞬間撞在一起增值。 謝九黎斂眉垂眉喝了一口咖啡,淡定地心想:嗯,果然是聽錯了吧。 第27章 “我沒說不讓?!?/br> 時經寒越是和謝九黎接觸, 越是覺得這個人身上充滿了神秘。 謝九黎畫室里的種種工具都有使用過的跡象,可里面卻一幅成品也沒有;她家那么多房間,只有畫室上了會反鎖的密碼鎖;畫室內的壁爐近期剛使用過, 里面還留著一些新鮮的灰燼。 還有和謝九黎住在一起的兩個年輕男孩,和她并不同姓氏, 她介紹時也沒有提到親戚關系。 沈霧沉不說,顧舟的態度就透著古怪。 ……還有謝九黎那種令人誤會的眼神。 謝九黎剛剛說他不必特地擺姿勢,想做什么事就可以做什么事, 她會看情況畫。 然后謝九黎就拿著素描本將椅子拖遠,不再和他說話, 只靜靜地用視線描繪他。 時經寒其實已經測試完了手里的代碼,打包發給了甲方。 其實今天份的工作已經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