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咱們哪里管的了那么多?!蹦弦挿畔率种械尼樉€活,跟著白傾沅望了望窗外,道,“我今晚熱些桂花米酒吧,下了一整日的雨,該好好去去濕寒, 暖暖胃?!?/br> “我聽說,往年這宮里桂花開的最好的那幾株,都是緊著太后娘娘宮里的?”泠鳶打聽道。 南覓點頭,“是,卻也不是,桂花本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太后娘娘喜歡用它做吃的,桂花糕,桂花米酒,桂花赤豆糊……按照往年慣例,等再過些時日,她便會擺一個桂花宴,請京中各位官眷夫人過來品嘗,到時候還能見到更多呢?!?/br> “還能如此稀罕?”泠鳶自小跟著白傾沅在西郡野慣了,驟然聽聞這些,難免驚訝。 “是啊,你瞧外頭那幾株?!蹦弦捪掳吞Я颂?,指著目光所及之處那幾株正受風吹雨打的桂花樹道,“這蘭闕殿從前便是太后娘娘的居所,太后娘娘喜愛賞桂,是做姑娘時就有的習慣,所以這院子里也少不了得種上。聽說,當初還是攝政王親自跑遍了整座京城為她尋來的幼株,我進宮伺候太后娘娘時它們便已經在了,一晃都這么大了?!?/br> “攝政王?”泠鳶的心思跟張白紙似的干凈,滿腦子疑惑,“太后娘娘進宮不是皇上的妃子嗎?怎么是攝政王給她尋幼株?” 南覓一時被問住了,想了又想,不忍破壞她的純凈心靈,遂牽強道:“怕是,當時的皇上在宮里不常出去,便只好托時常出入皇宮的攝政王代為尋找?!?/br> 泠鳶似懂非懂地點著頭,“你們盛都真麻煩,這攝政王是先帝的弟弟,他的王妃又是太后娘娘的侄女,那攝政王見到太后娘娘,是該叫嫂嫂呢,還是叫姑姑呢?” “這……”南覓再次答的坎坷,看了看巋然不動的白傾沅,她起身道,“我還是去熱米酒吧,你在這兒陪著縣主?!?/br> 泠鳶眨眨眼,望著白傾沅自言自語道:“縣主現在哪里是要人陪的樣子,一整日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br> 晚間用飯的時候,泠鳶和南覓照舊伺候在側,白傾沅望著一桌的珍饈美味,實難有胃口,小半盞桂花米酒下肚,她便飽的差不多了。 “完了,這回真給摔出毛病來了?!便鲽S斜了斜身子,悄悄與南覓咬耳朵。 “泠鳶!”結果話還是傳進了白傾沅的耳朵里,她偏頭,沒好氣地看著兩人。 泠鳶卻吐了吐舌頭,大著膽子道:“縣主您明日還是去找長公主她們玩兒吧,您這樣子呆著,實在太瘆人了?!?/br> 白傾沅輕巧地瞪她一眼,“你平日里可不是這么說的?!?/br> 泠鳶急了,“那奴婢現在不是擔心您嘛!” “那就勉勉強強去吧?!卑變A沅順著臺階下,“再過幾日便是成熙jiejie的秋宴,我正好去瞧瞧外頭的金玉鋪子,瞧瞧有沒有好看的?!?/br> “縣主是要做首飾嗎?”南覓問道。 “非也,我呀,是想著給成熙jiejie和駙馬的孩子做的?!卑變A沅一本正經道。 南覓疑惑道:“成熙長公主她……” “還沒有呢!”白傾沅趕緊掐斷她的胡思亂想,“只是我自己,想送些小孩的玩意兒逗逗他們?!?/br> 南覓笑了笑,“縣主真是……但若是要打造孩童的金玉,怕是得做兩副才好?!?/br> “為何?”白傾沅問她。 “縣主忘了,攝政王妃肚子里還懷著一個呢?!蹦弦捥嵝阉?。 “對呀!”白傾沅一拍自己的腦門,“竟然把召宜給忘了,正好正好,明日一道去看看?!?/br> “話說,小嬸嬸現在還在召家住著么?”白傾沅百無聊賴,拿湯勺攪著米酒玩。 “聽說今早已經回了王府?!边@正好問到了泠鳶會答的點子上。 “你這消息倒是門兒清?!卑變A沅對她刮目相看,想著德昌侯府她是不能去的,但召宜若是自個兒回了王府,那她倒是可以去看看她,陪她解解悶。 “還不是今早您非要叫我去陳貴人那芳草居瞧瞧,結果在殿門外我就碰見了周美人身邊的茉如,跟周美人那兒的宮女聊天,是最能打聽到德昌侯府消息的?!?/br> 因為召顏害死了周美人的孩子,周美人一直懷恨在心,密切關注著德昌侯府的每個舉動。 白傾沅想起來,上回秋獵時,那個想要害召顏的宮女被召懷遇一箭射死了。死無對證,那究竟她是受周美人指使,還是自己自發行動的,一切都沒了頭緒。而周美人如今的日子之所以還能勉強過的平穩,也多虧了那人早已滅口,否則叫召顏抓住了把柄,如何還會放過她。 再沒有她要殺害召顏證據的前提下,始終是召家虧欠了她。 白傾沅默默梳理著思緒,聽泠鳶繼續說:“聽說王妃之所以會獨自回王府,就是因為他們家那六姑娘實在太過暴躁了,成日成日地在家里鬧,鬧的人頭疼,王妃要養胎,如何禁得起這樣的躁動?!?/br> “召六姑娘的脾氣的確不大好?!蹦弦捲谝慌月犞?,竟也難得地附和了一句,“縣主往后與她相處,還得多加小心才是?!?/br> “是吧!”泠鳶聽到她這句話,別提有多開心,“而且還缺心眼,還沒腦子,害人竟還敢明目張膽地來,真當這天下是他德昌侯府的了?!?/br> “噓!”這話南覓又是不能茍同了,她小心看了看左右,“這些話可是忌諱,往后不能再說?!?/br> 因為當今的太后娘娘她的確姓召。 泠鳶靈巧地吐了吐舌頭,不再多舌。 *** 冒雨的大街上甚少有人,白傾沅坐著馬車出宮,因著上回的緣故,這回召未雨特地派了些人手跟著保護她,以防出事。 可在白傾沅看來,這簡直與監視無異。 召未雨說的好聽,說這些暗衛跟著她,不會影響她的吃喝,不會打擾她的玩樂,甚至都不會出現在她的眼前,半分礙不著她。 白傾沅卻心知肚明,這種處于暗處的監視,才是最為致命的。 她便果真如同昨夜說的那般,老老實實地挑了家金玉店,定了些嬰孩會用到的金項圈銀手鐲。 打傘在成熙的公主府前下馬車,她輕提裙擺,幾步跨了進去。 “這樣的日子還想著出宮,可見你是真不喜歡呆在那地方?!背晌鯙樗昧瞬劣晁拿韥?,卻也不忘數落她。 白傾沅笑笑,沒說話。 “不過這脾性跟我相投,我也不喜歡呆在那地方?!背晌跽f笑間,拉著她在廳中坐下。 “駙馬不在么?”白傾沅隨口問道。 “提他做什么,我過幾日還得在靈泉山上擺宴,遣他去山上住去了,叫他先幫我看著地方?!背晌跽f的是隨心所欲,白傾沅卻笑話她道:“地方就在那擺著,還有什么要妨的不成?” “誒,你還真說對了!”成熙道,“我聽說,近來有個蜀中來的商戶,也想在靈泉山上擺宴,前前后后已經派人去瞧過好幾回了呢?!?/br> 蜀中來的商戶,白傾沅靈光一現,不確定道:“江韶華?” “是,就是這個名字!”成熙呷一口熱酒,道,“據說還是年初剛到的京城,先前已在自己家中擺過一回了,京中有頭有臉的,請了大半過去,這回又想在靈泉山上擺,想來的確是不差錢?!?/br> 她搖著頭,繼續道:“要說窮奢極欲,還是這些商人來的會,人家的錢好歹是正兒八經握在手里的,且沒人管,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你瞧瞧京中其他那些當官的,有幾個哪敢同他們這般享受?” “jiejie說的是?!卑變A沅附和著,不知該如何接她這話。 畢竟她上頭還有人盯著,哪里還能再胡說八道。 幸而成熙大大咧咧,也沒想她能接,自顧自又道:“說實話,真想叫陳玉卿也去開個鋪子做生意,可就他那腦子,不給我虧錢就不錯了?!?/br> 她惋惜非常,白傾沅差點就要信以為真。只是陳家好歹是個世家大族,陳玉卿又貴為駙馬,哪里能真的去干這行當,成熙再如何真情實感,也不過是玩笑罷了。 公主府里的熱酒沒有加桂花蜜,沒有昨晚南覓做的好喝,白傾沅低頭小抿一口,剛想開口告訴成熙可以加些桂花,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想起來,成熙與召未雨,應當是不對付的,召未雨最喜歡的佳膳,成熙又如何會青睞。 興許從前還能裝一裝樣子,在人前擺個母慈子孝,但在陳家與蔣家那件事過后,怕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互相和顏悅色了。 腦海中忽然有什么東西閃過,白傾沅眉心一跳,想起了上一世成熙救自己的場景。 平心而論,在上一世,她與成熙實在談不上什么關系甚好,只是見個面的點頭之交罷了,成熙會從火場中將自己救下,那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 這也是她重生回來后對前世現存的最大一個疑點——成熙究竟為什么要救她? 她記得很清楚,成熙救了她之后,馬車到了京郊,遇到了德昌侯府的人,成熙便自己下了馬車,引開那些人,而她則由車夫載著,去往靈泉寺避難。 可是后來車夫死了,馬兒也死了,那一天的雨,下的如同今日一般大,野草叢生的靈泉寺山腳下,泥濘滿地,她留著最后一口氣,被顧言觀給救了。 車夫是誰殺的,她不知道,失去知覺意識的那些時辰里,她就跟死了沒什么兩樣。 可是把這些放到現在想想,成熙若真的沒有表現的那般嫌棄駙馬,而太后卻依舊毫不留情地利用駙馬,將他置于死地,那依著成熙的性子,她要為駙馬報仇也是情理之中。 所以上一世,陳駙馬死后,她的放縱聲色皆是偽裝,從火海中救出自己,也是為了利用自己引出顧言觀? 不對不對,成熙怎么會知道顧言觀對她有意呢?她上一世落難前,同顧言觀見面甚至不超過三次。 還是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錯…… 白傾沅再次捧起盛酒的碗盞,用它來掩飾自己越發深沉的神情。 成熙似乎也在想著事情,兩人坐在廳中,皆有一番沉默。 “成柔jiejie她……” “酒喝完了沒?” 兩道聲音同時想起,白傾沅一愣,成熙卻仿佛壓根沒聽見她的講話,笑盈盈道:“喝完了就喊她們再給你添點兒,這是楊梅酒,夏日時南郡那邊上貢來的楊梅,我叫人制成了果酒,打算過幾日擺宴的時候帶到山上去,你是頭一個喝到的呢?!?/br> “怪不得這般甘甜清冽,那我待會兒可還要再討一碗?!卑變A沅沖她笑笑,既然成熙不想提成柔,那她自然也不會再提。 許是成熙也不想她尷尬,在她笑過后,又主動挑起了話頭,“沁和鄉君沈知鶴,你還記得么?” “記得,秋獵的時候還見過?!卑變A沅道,“她怎么了?” “也沒怎么,就是,她爹娘近日已在為她物色好人家了?!背晌醣镏粗?,似乎很是期待她的反應。 “真的?”不出她所料,白傾沅臉上的喜色是遮也遮不住。 畢竟沈知鶴若是嫁了人,會跟她爭顧言觀的人不就沒有了? “真的?!背晌踵嵵氐攸c點頭,“她爹娘中意的是永寧喻家的大少爺,喻蘭庭,不知你是否聽說過?!?/br> “聽說過聽說過!”白傾沅這倒不是胡謅,永寧喻家是北郡第一大世家,家風極嚴,喻蘭庭是喻家嫡系的大少爺,人品樣貌那都是沒話說。 “那可是個好歸宿?!彼滩蛔】涞?。 成熙卻是挑眉看著她,笑問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什么?”白傾沅雙目再睜開些,一臉茫然。 成熙卻不依不饒,“人家得了好歸宿,你這么開心做什么?” “我……”白傾沅挺著脊背,“我自然是為她開心?!?/br> “你同她有什么交情,替她開心,不如替你自己開心?!背晌跣Φ梅潘?,就差在她臉上寫出顧言觀三個大字。 白傾沅也不是扭捏的人,她既然敢讓召宜知道自己的心思,沒有理由不敢讓成熙知道,坦白的話正要說出口,忽然想起自己身邊還帶著召未雨的暗衛,她一個激靈,忙丟下碗盞,挨過去捂住了成熙的嘴。 成熙哪里想的到她這一出,蹙眉看著她的神情充滿了疑惑。 白傾沅空出一只手指了指屋頂,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成熙何等聰慧,一下便明白過來,只是她又指了指自己,仿佛在問,是來監視她的人么。 白傾沅先是搖頭,緊接著又是指著自己點了兩下頭。 見她是真的明白了,白傾沅這才松開捂著她的手,接著她上回的話,閉眼吹道:“我與沁和鄉君雖只點頭之交,但她的為人,我也聽許多人提過,是個頂好的姑娘,與喻大少爺相配,絕對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br> 成熙心有余悸,連著呼吸了好幾口清新氣息才回道:“知鶴有你替她高興,真是她的榮幸?!?/br> 兩人會心一笑,成熙冷靜下來后,約摸也能猜出是誰在跟著白傾沅,安靜片刻過后,故意道:“你說,到時候我的宴會上,再請幾個戲子來,怎么樣?” “戲子?”白傾沅不大能理解她的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