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燕州軍多為騎兵和步兵,多數不通水性,他們在海上能打嘛?”令嘉的好奇心十分旺盛。 “不能,剛上船時,十個要吐八個,船上被吐得連落腳的地都沒有?!?/br> “那殿下怎么能帶他們滅海匪?” “練唄!”蕭徹輕描淡寫道:“在船上住個一年半載的就都練出來了?!?/br> “那殿下在船上住了多久?” “半年吧!彼時威望不足,只能以身立教?!?/br> 令嘉眨眨眼,往蕭徹那傾了傾,問:“那這半年里,殿下洗過幾次的???” “……”方還有問必答蕭徹忽然就答不出來。 令嘉會意,同情地“哦”了一聲,然后心疼道:“真是委屈殿下了?!?/br> ——倘若忽略她那雙杏眼中撲閃撲閃的嘲笑,那大約就是真的心疼了。 蕭徹沉默了一會,突然站起身來。 令嘉腦中警鈴大作,干咳一聲,正想說些什么哄一下人,卻見眼前一片天旋地轉——然后她就被蕭徹橫腰自凳幾上抱了起來。 忽然被懸空的令嘉小臉忽白,驚道:“你做什么???” 蕭徹不語,只抱著她穿過簾屏,走到內室的軟榻前,將她放下,俯身壓到她上面,臉上帶著讓人發毛的溫柔微笑,“當年是沒洗過幾次的了,不過現下倒是可以多洗一次,如何?” “不如何!”令嘉撐著軟榻,欲朝后退去,卻被蕭徹拿腿壓住了腳,動彈不得。 眼見蕭徹低下身來,兩人的臉越挨越近,而他那雙鳳目也越見幽深,令嘉終是放棄了尊嚴自持,利索地告饒道:“我不舒服?!?/br> 蕭徹漫不經心道:“等會自然就舒服了?!?/br> 他熟練將往襦裙的襟帶解開,松到里襯時,動作忽然頓住,他直起身,就見令嘉側著頭,把臉埋進軟衾里,叫人看不清神色。 蕭徹將臉從軟衾里輕輕掰過來,只見一雙杏眼緊緊閉著,但眼睫上凝著的幾分濕意卻是出賣了她。 “你是真不舒服?”蕭徹的聲音里帶了幾許驚異和懊惱。 他慣常是個細心的人,方才與令嘉說了好一會話,竟是半點都沒看出來她的不適。 令嘉抿著唇,不睜眼,也不說話,但臉上的委屈卻是擋也擋不住。 蕭徹心中忽地一亂,忙道:“你是哪里不舒服?” 令嘉把頭扭回被衾里,還是不語。 蕭徹想把她掰正,但又不敢用力,半是心疼半是心焦地,極力放柔了聲音哄勸道:“方才是我不好,你要氣惱也是應當,只事有輕急緩重,先別賭氣了,說說哪里不舒服,等太醫來了才好看癥?!?/br> 他不放低姿態還好,他這一做低,令嘉心中的那份委屈陡然間放大了十倍百倍不止。 鼻頭一酸,便再忍不住,低悶的啜泣聲自衾間縫隙飄出。 蕭徹聽得頭皮都麻了,他這會既想著要派人去傳太醫,可對著忽然哭起來的美人又撇不開手,至于把使女喊進來,那就更不適合眼前這情景了。他果決了小半輩子,何曾這么兩難過。 不過到底還有理智在,躊躇了片刻,他還是做出了取舍。 “身體為重,我派人去傳太醫,去去便會?!笔拸叵铝碎?,連腳邊的靴子也懶得套,跣著足便要去喚人。 只他沒走出兩步,衣袍一角就叫一只手給拽住了。 他回頭,對上一雙才被淚水洗過的空朦朦的杏眼,眉眼低垂,低下的每一寸,都是委屈。 “不許叫太醫。我……我就是腰酸而已?!绷罴螑瀽灢粯返卣f道,語聲中還帶著少許泣音。 腰酸? 蕭徹回到榻上,坐到令嘉身側,摸著她臉上被悶出來的紅暈,低聲問:“是我昨晚的緣故嗎?” “恩……恩?”令嘉感受到腰上有只手自裙擺下鉆入,扭著身子躲了躲,警覺地看向了蕭徹。 “別動,”蕭徹按住她,他解釋道:“不碰你,就是幫你通下腰上的脈xue?!?/br> 令嘉半信半疑地放任了那只手的靠近。 蕭徹并沒食言,那只手指尖凝著內勁,自脊中往下,一路按到尾椎,也未見他如何用力,但指尖所過之處,先是發酸,旋即轉作暖融,原本殘余的酸痛轉眼便化得一干二凈。 令嘉的警惕卸下,臉上的委屈漸漸淡去,轉作懶洋洋的放松神態。 服侍了令嘉好一會,蕭徹問道:“你一向直白無忌,昨晚既然難受了,為何不說?” 這話聽著很有些推諉的意思,但結合其中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懊惱,便也不至于那么刺耳了。 令嘉無辜又委屈地答道:“到了后面,我都快困死了,哪里還分得清是難受還是舒服?” 蕭徹一噎,想說她糊涂,可作為把她弄糊涂的元兇,他又實在沒立場去說。但沒立場歸沒立場,教訓還是要總結的,以避免下次再犯。 “之前也有好幾次比昨晚還久的,你也沒有那么難受?” “你怎么知道那幾次我不難受?”令嘉輕飄飄地反問。 蕭徹無奈苦笑。 令嘉趁勢追擊道:“再說,之前你弄得也沒那么勤??!” 蕭徹嘆了口氣,承諾道:“以后我會克制的?!?/br> “……那倒也不用?!绷罴涡÷曊f道。 蕭徹手上動作忽然停下,他定定地看了令嘉好一會,直看得她心虛不已,最后問道:“你到底是難受,還是不難受?” 令嘉轉了轉眼珠,道:“看心情吧!” 蕭徹從中品出了幾分意思,想到自己方才的亂了方寸的舉止,鳳目中露出了幾分惱意,訓道:“你不愿意拒了就是,何必拿身子唬我?!?/br> 令嘉先是心虛,可虛著虛著又惱了,揮開他手,扯過被衾,把自己裹了進去,裹出一個小土堆,就權當外面的世界不存在了。 蕭徹眼睜睜地看著令嘉居然耍這種小孩子用的賴皮手段,愣了愣,反應過來后,下意識地伸手去拽了拽被衾——拽不動,資深賴床專業戶很有經驗地拿自己壓住了被角。又因著被子里壓著的人太過身嬌rou貴,蕭徹不敢用太大力。 他一下黑了臉。 “傅令嘉,你是十七歲,不是七歲?!?/br> 土堆紋絲不動。 “都是要做娘的人了,別鬧脾氣了?!?/br> 土堆朝蕭徹的反方向挪了挪。 “你方才可是不開心了?” 土堆搖了搖,可又很快停下。 蕭徹沒有再說話,于是室內就只得一片寂靜了。 過了一會,衾被外傳來一聲嘆息,然后便是一陣布料摩挲的聲音,然后便是起身、著靴的聲音,最后便是漸遠的腳步聲。 當腳步聲遠得聽不見的好一會后,令嘉終是自被下鉆出,因為在被下悶得久了,整張臉都是紅撲撲的,她雙手捂住臉,發出一聲懊悔的低吟,然后就莫名其妙地在榻上滾了起來,滾時沒注意方向,竟是朝榻外滾的。 眼看就要滾出榻了,一只修長白皙的手忽然出現在榻邊,抵住了她的身子。 然后她捂在臉上的手被掰開,杏眸濕噠噠的,帶著未平的水汽,娟好的眉目間,有著不知從何而來的傷心難過。 蕭徹嘆了口氣,彎下腰,認真地問:“你到底是為什么不開心?” 他之前既沒有讀錯她的身體,也沒有弄錯她的心情。她身上的不舒服不過是她心上不舒服的借口罷了。 令嘉和他對視片刻,緩緩垂下眼簾,身上的氣一下餒了,像是被人從龜殼里拽出來的烏龜,一身生無可戀的喪氣。 她動了動嘴唇,可什么也沒說出來。 打出娘胎起就無師自通如何唬人的傅令嘉,在這一刻,竟是生平第一次詞窮了。 面對著耐心地等著她回答的蕭徹,令嘉默默地抄起一側的枕墊,然后朝那張討債一樣的俊臉上砸去。 “你不會自己去想???” 答不出來的王妃娘娘惱羞成怒,不講規矩地掀桌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攻略進度60% 這章是12點后才發的,恩,就算今天的更新了。 第88章 或急或緩 蕭徹回到承和殿時,面色平靜如靜水,叫人窺不出半點跡象。 可樂逸是誰? 此人生就一副七竅心肝外帶一副唯恐天下太平的賤性。 眼睛賊溜溜地在蕭徹上下掃了一圈,張口就道:“被王妃趕出來了?” 蕭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沒做理會。 可樂逸也不需要他理會,當即大笑三聲,“當真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叫你把雜事都推給我,現在熱臉貼冷屁股了吧!哈哈哈哈……” 這些年他為了追求心上人,不知叫蕭徹這黑心肝的家伙坑去做了多少苦力,然后又被他瞧了多少笑話,如今風水輪流轉,好不容易轉到他頭上,他不趁機多笑幾聲,都是對不起自己。 蕭徹冷眼看著樂逸大笑,目光越來越冷,神色越來越靜。直看得樂逸頸后毛發直豎。 想到往后還要在他手下討日子,樂逸終是干咳一聲,勉強止住笑,做出一副為君分憂的貼心姿勢來,“王妃對你不挺上心的嘛,一日三餐地惦記著你,頓頓不落地往這送膳食,生怕你又餓到自己。你這是哪里惹著她了?” 鑒于蕭徹缺乏與人分享的缺點,樂逸至今依舊不知王妃送來的膳食里冷不丁地就藏了幾盤口味極是清奇的菜色。而依照王妃當日當刻心情,此類清奇菜色所占比例波動極大,從十之一二到過半不等。這種夫妻間的小情趣,蕭徹自也不會與樂逸說。 故而至今,樂逸對王妃的印象與現實存在較大的差距。 不過,樂逸這問題倒真問到蕭徹此時都快結成麻花的心腸上去了。 蕭徹與令嘉成親快有半年,成親初時兩人關系緊張中帶些疏遠,但到了現下,兩人已算得上親密——尤其是對蕭徹來說,在他那堪稱荒蕪的個人世界里,令嘉甚至算得上是最親密的那個人了——聊天、親熱都不過是日常罷了。 令嘉雖然性格頑劣愛捉弄人了點,但平日里惱是惱,喜歸喜,半點情緒都不含糊,從不遮掩。即使是蕭徹,若真哪里惹惱了她,她只會從其他地方找機會不打折扣地報復回來(具體可參考二人新婚之時),而不是暗自郁結或忍氣吞聲什么的。 但今日—— 她若是不愿,一腳踹他下榻都不算稀奇。但若說她情愿…… 蕭徹憶起當時她眼睫上凝著的一顆水珠,心中忽地起了痛意,微小得跟蟲蛀似的,但又偏偏無法忽視。 其實,人之七情,變化莫測,忽喜忽悲,也不過尋常事。但出于一種奇妙的直覺,蕭徹還是無法把令嘉這次忽起的情緒忽略過去。 蕭徹斂眉,沉默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