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燕王終忍不住睜眼,驚異地看著她。 見燕王睜眼,令嘉微微一笑,她伸手碰上燕王的臉,待看到燕王眉間似有輕蹙,她臉上笑意更深。 她用柔軟的指尖描摹著燕王的眼型。 “殿下是不是很少從鏡子里去看自己的眼睛?” 燕王有一瞬的茫然。 “殿下的眼睛生得很漂亮?!?/br> 這話倒是真的,撇開令嘉心中偏見去說,燕王的眼型是標準的瑞鳳眼,眼眸狹長,而眼尾上翹,眸光流轉間,仿佛笑意隱隱,比之杏眼,更顯多情,比之桃花眼,又顯清正,是一雙極動人的眼睛。 “只是,這般漂亮的眼睛看人的目光卻這般的冰冷無情?!?/br> 令嘉從容對上拿到這道被她形容為“冰冷無情”的視線,語聲幽幽:“殿下若真知道自己看人的目光是什么樣,就絕不會妄想來哄騙我配合你做對‘恩愛夫妻’,這實在太小看我了?!?/br> 她收回手,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男人,眼神輕蔑而譏誚,“縱使是我那個二侄子,待那行院里的花娘,都比殿下待我用心。就這樣一點水平還想來騙我,真是可笑?!?/br> 令嘉臉上的虛假的笑容褪去,露出她一直隱藏著的對燕王的厭惡。 是的,厭惡。 從第一次見面起,她就厭惡這個男人。這個分明是用漠然的眼光看她的,表現得卻像鐘情與她的男人。沒有人喜歡被人哄騙感情,尤其是燕王這種漫不經心的,全然不走心的哄騙方式。 在他眼里,她傅令嘉到底是有多蠢多好騙? 令嘉生就一副絕色面貌,自也不少絕色美人特有的傲氣。而在美貌之外,她還是個聰明的女子,于是聰明人的傲氣,她也不少。而在這兩者之外,她身上更有著被她爹娘兄長嬌慣出來的驕橫。平日看著乖巧穩重,那只不過是沒人踩到她底線而已——不,是在踩到到她之前,就被她周圍家人收拾掉了。 如果燕王不是燕王,就沖他第一次見面時那種輕忽態度,令嘉事后少不得要讓侄子和婢女聯手送他一套悶棍麻袋多重揍。 但就這么一個既非慕她色,亦非慕她人的家伙居然要娶她! 要!娶!她! 這簡直是對她整個人的輕慢。 當然兩人婚姻能成,有一部分是令嘉親爹的功勞。 但令嘉不是個孝順的孩子嘛,她舍不得怪罪自己父親太多,于是就只好將怒意悉數發泄在燕王頭上了。 所以,今晚洞房花燭夜,令嘉選擇了最激烈的方式去報復自己這位夫君。 所以,燕王倒霉了。 “你想怎么樣?”良久之后,燕王終是開口問道。 “其實嘛……與殿下做一對‘恩愛’夫妻對我并非壞事,不需殿下裝模作樣,我自會乖乖配合?!?/br> “那本王到該給王妃陪個不是,是本王低估了王妃心胸,多此一舉,枉做小人?!?/br> 這話說的不帶半點惱意,令嘉不禁微楞,忍不住去細看燕王表情。 卻見他不知何時,已收回身上那股凜冽的殺氣,沒有表情的俊美面孔也收斂了方才的鋒芒,整個人都顯得柔和下來。 這么點時間就整理好情緒,應該說不愧是她爹看上的女婿嘛。 令嘉心生忌憚,面上卻是半點不動:“陪不是倒不用了,殿下若真有歉意,不妨告訴我——我爹為什么要把我嫁過來?!?/br> 她說完后,就一錯不錯地盯著燕王的表情,不欲放過上面絲毫變化。 然而,燕王的表情絲毫未變,他定定地與令嘉對視片刻,最后漆黑的眸中竟是緩緩沁出了笑意。 譏誚的笑意。 他用輕松寫意的口吻說道:“王妃想知道的就是這個?” 他這樣的態度,看得令嘉心里猛地一沉。 “提出這場結親的人是傅公而非本王,傅公是作何想,本王豈會知曉,王妃問錯了人了?!?/br> “你胡說!”令嘉脫口而出。 這種毫無理智的純然情緒化的話一出口,令嘉就后悔了。 果然,她見到燕王眸中笑意越發穩當——兩人之間的主動權,已在不經意間發生了轉移。 他姿態閑適道:“本王豈會拿這種一問傅公便知分曉的事來胡說?!?/br> 我爹要是肯跟我說,我用得著在這新婚之夜玩這種□□逼供連環計嘛。 令嘉心中腹誹不斷,但發熱的頭腦已是逐漸冷靜了下來,“我爹要將我嫁與殿下,必有前因,殿下又何需與我裝傻?!?/br> 十七年不改的寵愛,足以讓她相信,若非真不得已,她父母絕不會把她嫁與燕王這種看著光鮮,實則諸多麻煩的夫婿。 她這般的篤定,倒叫燕王目光微冷,“王妃真的想要知道這個前因嗎?” 令嘉吞下脫口而出的“廢話”,轉為更為委婉的說辭:“這個自然?!?/br> 燕王沖她微微一笑,溫潤俊雅,“可惜本王不想說?!?/br> 令嘉默然一瞬,然后說道:“殿下可聞前朝內廷的‘笑刑’?以蜜糖涂腳,再放蟻蟲與其上,蟻蟲自逐蜜糖而去,叫人奇癢難耐,狂笑而亡,且不留傷痕。當然我手上既無蜜糖,也無蟻蟲,不過以輕羽搔之,想必應是差不多的?!?/br> 燕王淡定自若,“王妃要教我見識見識?” 令嘉看得邪火橫生,不禁冷笑:等真上手,我看你還能不能這么淡定。 她當即下榻,趿拉著屐履走到梳妝臺前,打開妝奩,才找那根點翠步搖,忽聞身后一聲“悶哼”。 令嘉唇角輕勾,收好簪子,若無其事地走回去。 果見燕王殿下一張冠玉俊面蒼白一片,愈顯出被摧折的弱態。 令嘉故作無辜地說道:“殿下這是怎么了?岔氣了?” 燕王沉聲陳述道:“你用的不是傅家的點xue手法?!?/br> “呀,我方才忘了與殿下說,倒叫殿下受苦了?!绷罴喂首骰腥坏?,但臉上卻是半點沒做掩飾的狡黠,“我自幼體弱,父母憐惜,故而并未學習傅家家傳武功。倒是慈恩寺的神一法師與我緣,傳過我一些防身之術。不過,我雖學了這些防身之術,但差了些努力,功力淺得很。似方才那點xue,殿下若不盲目運氣,頂多半個時辰就解了,現在么……” 她一臉惋惜地搖搖頭。 燕王:“……” 接著令嘉爬到榻上,坐到燕王身邊,拿出那根點翠步搖,在他面前搖了搖。 這根步搖呈翠色,上嵌珊瑚、珍珠,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匠人為突顯翠色,在上面真黏了一根艷麗的雀翎。 燕王看了臉色微變。 令嘉搖著這根精致的步搖,“殿下,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告訴我,你和我爹到底想做什么?” 燕王閉目不語。 態度很明顯,就是不告訴你。 令嘉冷笑一聲,抬起燕王的一只腳。謝天謝地,燕王的腳沒有什么難聞的氣味,然后將那根雀翎對準腳底板—— 開搔! 第22章 燭搖紅影 笑刑這玩意是令嘉從古籍里看到的,當時見了頗覺有趣,一杯麻藥藥倒倒霉的二侄子,就上手試驗。 沒過一盞茶的功夫,她那位風流倜儻的二侄子明炤就笑得渾身發抖,抖著聲地將他所有的秘密都交代清楚——主要包括勾搭過哪家女郎,哪位花娘,哪位大人后院的小妾等等,甚至連他藏私房錢的地方都沒落下。 玩夠了的令嘉最后終于心滿意足地收手,迆迆然地去明炤藏私房錢的地方沒收了他的私房錢,以及和私房錢藏在一起的小x書。 然而,這個在明炤身上效果奇佳的笑刑,轉到了燕王身上,效果卻是很讓令嘉失望。 燕王神色鎮定得好像令嘉不是在給他上刑,而是在給他按摩,甚至連聲輕呼都沒發出。若非他輕顫的眼睫、微紅的雙頰、緊繃的肌rou出賣了他,令嘉幾乎都要以為他沒有感覺了。 一刻鐘后,燕王依舊穩如泰山,令嘉卻有些受不了地伸手捂在嘴邊,打了個秀氣的呵欠。 ——受往日作息所限,她困了。 令嘉受夠了這無趣的反應,怏怏收手,略感不滿地推了燕王一把,“你都沒覺得癢嘛?” 困了的令嘉忍耐力一下子就降了下來,連禮儀上的“殿下”都懶得喊了。 燕王深吸一口氣,睜眼看了她一眼。 一切盡在不言中。 令嘉卻被這一眼看得一愣。 ——她有些被煞到了。 方才閉著眼還看不出,燕王睜眼了,令嘉才發現,他眼里已是水光瀲滟(忍笑忍的),配上他微紅的俊臉,隱忍的神情,當真是—— 風情萬種! 托飽受她欺壓的二侄子的福,令嘉對男女之事見識不少,但到底只是“紙上談兵”,本質上還是個半懂不懂的春閨少女,不過再是不懂,也是慕少艾的年齡,無法克制生出了幾分驚艷。 就在令嘉怔楞在燕王姿色間時,燕王沉聲道:“王妃,玩夠了?” 令嘉收回心神,輕蹙著眉說道:“我是我爹的女兒,又是你的王妃,這樣的身份都不足以叫你放下戒心,可見這事是何等重大,這倒叫我越發放心不下了?!?/br> “倒不是信不過王妃——” 在令嘉幽然目光中,燕王默默改口:“本王不說是信不過王妃,但傅公不說,則是因著有些事,越少人知道,就越安全,畢竟君不密失臣,臣不密失身?!?/br> 默然片刻后,令嘉丟下那根點翠步搖,語意索然道:“也罷?!?/br> 燕王心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照這看著這夜折騰總算要結束了。 然后,他眼睜睜地看著令嘉打著呵欠,掀開被子,鉆了進去,眼看著都要睡著了,終于沒忍住開口提醒道:“王妃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令嘉眨了眨朦朧的睡眼,忽然醒悟:“對了,我忘了還要——” 燕王心中咬牙:解xue! “——洞房!” 燕王俊臉呆滯,被她寬廣的思路震在了那里。 這么一番折騰后,你居然還能想到洞房?。?! “明天丹姑她們肯定會來要元帕,好險就忘了??!多謝殿下提醒了?!?/br> 令嘉爬起身,在凌亂的榻上翻了翻,翻出一絹白帕,將它墊在身下,然后她姿勢豪邁地跨騎在燕王腰側,俯身就要去剝他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