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故鄉情
趕路的第四天,清晨,東方微微泛紅。 沈云登上一處高地,前方一座熟悉的小小村落躍入眼簾。 雖然過去了好多年,依然第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多少次夢里魂牽夢繞的地方。 故鄉! 西沈村! 我終于又回來了! 一陣緊張感襲來,風塵仆仆的沈云立于坡地之上,止步不前。 遠遠眺望著小山村,心頭思緒萬千。 西沈村并不大,全村也就百多戶人家,絕大部分都是沈姓。 兒時的記憶頓時充塞腦海,立即回想出小時候的大部分事情。 這個村子里,住的大都是本家族人。記得流口水時,就有三十多歲帶著媳婦、娃兒的漢子,喊自己云叔…… 還有好多人,都說沈云長的像娘,據說眉毛、眼睛、嘴巴都像,可惜沈云一點也不記得娘長啥樣了。 不管如何努力回憶,偏偏想不起來母親的容顏,唯一記得的就是很小的時候,就和父親一起祭祀母親。 “遲早會想起來的?!鄙蛟蒲劭粑⒓t,呢呢喃喃,“也許修為更高一點就記得了?!?/br> 大概由于近鄉情怯,站在高地上,好半響,一動不動。 “爹、娘。孩兒回家了!”沈云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輕輕說道。隨后鼓足勇氣,邁開大步朝村子走去。 村莊,被一條寬敞筆直的青石大道貫穿,將村子分為南北兩塊。 天剛朦朦亮,整個村子沉浸在迷蒙的晨霧之中,雖然已經有早起的村民開始忙碌,但路上還見不到一個行人。 臨近村落,雄雞打鳴與狗吠聲,響個不停。 一幢古老寬大的建筑,聳立村口,那是祖祠。 走進村口,只見祠堂大門尚未開啟,門的上方懸著一塊大紅木匾,上書“沈氏宗祠”四個蒼勁有力的金色大字。 左右兩側掛著一副對聯“一脈源流先世澤,滿堂醞釀太和春”。 沈家祠堂里,共有兩座主殿,中間一個小庭院,左右兩側還有數間廂房。 兒時經常去外殿和廂房玩耍,外殿中央的影壁上掛滿了家族先人的字畫,就連梁柱上也懸著各式各樣的對聯,廂房里好像還一直住著兩名中年族叔,看守祠堂。 內殿就去過一次,那還是和爺爺逃荒前昔,過去祭拜過一次先祖。 內殿之中有一座巨大的先祖牌龕,分為很多層,密密麻麻的供滿了牌位。 沈云神情復雜的看向祠堂門口,那是一對兩人多高,威武不凡的石獅,石獅上的青苔仿佛在訴說歲月的滄桑。 數百年來,宗祠幾經修繕,唯獨這對石獅子,和門口三尺寬的石階一直未動,傳說那在第一代先祖時期就制成,直到現在。 再過去一點就到自己的老家了,印象里自家的青磚瓦房,當時在村里算是比較新的房子,不過這么多年不住人,恐怕早就破舊不堪了吧? 走向村南沒多久,拐過數個彎,終于來到了記憶中的家門口。 朝陽映射下的老家,和記憶中沒多大區別。 土制的半人高棕色圍墻,平整的泥土院子,三間青磚瓦房,屋檐下掛著一些干玉米棒,還有其他雜糧。 大門敞開,門上的對聯略顯破舊,雞籠門也早打開,七八只土雞,嘰嘰咕咕的在地上啄食著什么…… “咦?難道誰住里面?”沈云看著干凈的院落,有點愣神。 撓了撓頭,始終沒用神識去探查。 就算里面住了人,也必定是同宗同族之人,否則族長是不會同意他們入住的。 “還是去拜祭過父母,就此離去吧!”沈云搖了搖頭,這次回家本就沒打算久住。 剛要轉身離去,只見一名三十來歲的村婦走出大門,花衣黑褲穿著普通,手里還端著一個裝了點谷物的簸箕。 見到沈云,村婦明顯吃了一驚,又仔細的端詳了一番。發現這名十五、六歲的大男孩也正愣愣的看著自己,眉眼依稀有點熟悉。 男孩一襲藍衫,背著個灰布褡褳,衣服都被露珠打濕,渾身上下沾滿了泥塵。 少年的頭發很隨意的扎了一下,掛在腦后,大大的眼睛十分有神,有一種與年齡不相符的成熟,又有種說不出來的氣質。 “越看越像誰來著?”村婦滿臉疑惑。 沈云也在仔細回憶,這名婦人他好像見過。 “小云?是你嗎?”村婦忽然眼睛一亮,試探著問道。 聽到聲音,沈云也想起來了,連忙微笑問好“小侄見過四嬸?!?/br> “哎呀,真是小云啊,都長這么大了,快進來坐?!彼膵痤櫜簧衔闺u,隨手將簸箕往地上一撂,快步上前打開院門,將沈云迎了進來,不過神情略顯的不太自然。 “我說今天怎么一大早,喜鵲就叫個不停哩?!彼膵饾M臉堆笑,朝屋里大喊,“當家的,快出來,瞧瞧誰來了?!?/br> 沈云微微一笑,心道麻雀倒不少。 不一會,一個面相憨厚的中年漢子快步走出,見到沈云,呆住了。 “云兒見過四叔!”沈云忙躬身施禮,他父親是老大,二叔早逝,這是老四,也是唯一的親叔,可以說從小看著自己長大的。 “真是云兒!”四叔頓時激動起來,眼睛一紅,一把握住少年雙肩,仔細的看了又看,含淚笑道,“長高了不少啊?!?/br> “四叔……”沈云心情激蕩,印象里這是個老實巴交的好人。 四叔忽然東張西望,問道“云兒,我爹?沒回來嗎?” 沈云頓時鼻子一酸,眼睛一紅,眼淚再也忍不住滾落下來,搖頭哭泣“爺爺已經沒了……” 又問“爹葬在哪?” 沈云忍住傷心,簡略一說。 聽說老爹遠葬千里之外,憨厚的漢子,更加是泣不成聲。 “當家的,快住了?!彼膵鹨娛逯秲扇丝奁灰?,忙過來勸,“請小云進屋喝茶啊?!?/br> 四叔抹去淚珠,輕輕的在沈云肩膀上拍了拍,兀自抽泣。 四嬸又勸,四叔這才止住,邀請沈云入內。 剛剛進門,四嬸搬來一把椅子,就放在大門附近的小方桌旁,又急急忙忙跑去沏了茶“當家的,我去通知族長,你先陪著小云?!?/br> 說著,又輕輕嘆息一聲,急匆匆的出去了。 沈云坐在小桌子邊上,也的確有點口渴,捧起熱騰騰的茶盞,吹了兩口,輕輕的抿了一小口。 一邊和四叔閑聊,一邊四下打量。 只見正堂掛著一幅“壽比南山”圖,左右懸著一幅對聯,下方則是一張八仙桌,兩把棕色的太師椅…… 遺憾的是,桌椅家具,都換了新的,再也不是記憶中的模樣。 叔侄兩人正說著,只見里屋跑出來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還帶著個五六歲的男童。 “丫頭,快帶你弟過來,叫哥哥?!彼氖逡娨浑p兒女出來,頓時笑意盎然的招手道。 小女孩罩著一件大紅外套,頭上梳著好幾個小辮子,她睜大疑惑的眼睛瞧了瞧沈云,怯生生的喊了聲“哥哥?!彼坪鯖]想明白,怎么忽然多出一個哥來? 這小丫頭沈云倒是見過,只是那時她還在吃奶。 男娃一臉憨厚,見jiejie都喊了,愣愣的也跟著喊了聲。 沈云笑著應了,伸手在兩娃娃腦袋上揉了揉。 忽然,白影一閃,雪靈蹦上了桌子,歪著腦袋好奇的打量。 “這是什么?”四叔吃了一驚。 兩娃娃同是一臉好奇,注視雪靈。 “她叫雪靈?!鄙蛟坪呛且恍?,道,“是……我養的……小動物?!?/br> 又吩咐小狐貍“雪靈,陪他們玩會,不許傷到他們?!?/br> “啾啾啾!”雪靈一臉的不情不愿。 兩娃娃聽說是沈云養的,立即不再害怕。加上雪靈毛色雪白錚亮,毛絨絨的像個線團,異??蓯?,兩小娃都想抓來抱抱。 雪靈要是不樂意,又如何能抓的到,不過雪靈也是愛玩的性子,不一會,就和兩小孩玩的嘻嘻哈哈不亦樂乎。 過了一會,門口負手而來一位七十多歲的老人,只見他須發皆白,但是精神矍鑠。四嬸則跟在老人身后,手上捧著個玉枕般大小的棕色小木匣。 “拜見族長爺爺!”沈云連忙起身行禮。 “見過族長!”四叔也起身施禮道。 “不必多禮!不必多禮!”老族長擺擺手,眼神隨意的瞧了一眼小狐貍,先過來一把扶住沈云,笑道,“好孩子,你可回來了!” 看著慈祥的老人,頓令沈云想起過世的親爺爺,紅著眼熱情的應了。 四嬸將匣子放在桌子上,招呼族長坐下,又趕去沏茶。 老族長仔細端詳了一陣沈云,見他衣服上雖然泥污處處,風塵仆仆,但是精力旺盛,哈哈笑道“不錯,看來家里又長成一位男子漢了?!?/br> “云兒?!彼氖逡娮彘L和沈云坐定,忽然有點忸怩的漲紅著臉,囁囁噥噥道,“那年大雪將我家房子壓塌……請示過族長,暫住你家……” 又深吸口氣,鼓足勇氣道“我先空一間房給你住下,回頭就去休整老房子,盡快搬出去?!?/br> “嗯,是這理!”老族長點頭捻須。 “當家的,我們哪有銀子??!”一旁的四嬸一聽急了,抹著眼淚瞅著四叔泣道。 老族長聞言,臉色頓時變的難看起來。 兩個娃娃一看母親哭了,也顧不得陪小狐貍耍了,都跑來四嬸身邊一起哇哇大哭。雪靈則不明所以的看著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四叔、四嬸!不必如此?!鄙蛟莆⑽⒊烈?,道,“我只打算回來拜祭一下父母,下午就走,這間房屋,我今兒便做主贈與你們?!?/br> 其實見家里布置變了,心里本不喜。轉念一想,父母都過世了,維持原樣又有何用?不若送給四叔安家,想必父母也會欣慰。 四嬸頓時止住了哭,滿臉羞慚之色,轉頭哄兩個小娃娃去和雪靈耍子。 “看來娃兒有出息了?!北緛硪娝膵鹉?,面色十分不善的老族長,聞言老懷大慰。 四叔急忙起身道謝,一臉尷尬的陪笑。 “哪有今兒回來就走的理,晚上把丫頭的房間空出來,住上幾宿?!彼膵鹨慌孕Φ?。 剛剛止哭的小丫頭,聽說要她讓出房間,又哭泣起來,四嬸急忙閉嘴,哄娃娃們去院子里帶小狐貍。 “話也沒錯,看你滿身風塵,回來一趟也不容易,還是多住幾宿洗洗風塵?!崩献彘L先瞪了四叔一眼,轉向沈云笑道,“這樣吧,午飯就讓你叔嬸招待,晚餐到我家去吃,晚上就住那邊,我客房也多?!?/br> 沈云先謝過族長,又推辭了幾句,盛情難卻,點頭應道“我一會去祭拜父母,午飯就不回來吃了,晚飯就麻煩四叔和四嬸了?!?/br> “不麻煩,不麻煩!”四叔連連擺手。 “好的,好的,我去買菜,當家的,你好好陪陪小云?!彼膵疬B聲答應著,又和族長告了個罪,風風火火的起身走了。 沈云略微沉吟,再次謝過老族長道“晚上我打算住家廟里,陪陪先祖?!?/br> 老族長勸了幾句,見對方態度堅決,也不再堅持,點頭應了。 接著取過桌上的木匣子,對沈云道“小云,這個盒子是你爺爺臨走前交給我的,托我以后有機會轉交于你,你可識字?” 沈云雙目射出神傷之色,點頭接過那個木匣。 老族長又從懷里掏出一個灰色布包,道“這是幾年前,一位遠道而來尋你父親的人,留下的書信和便箋,也一并給你,有空看看?!?/br> 沈云一并收了。 三人又閑聊了幾句,老族長便起身告辭,不忘記叮囑四叔“小云遠道而來,好好招待他?!?/br> 四叔忙不迭的點頭答應,沈云也起身送別族長。 老族長哈哈一笑,轉身去也。 “你先看信,我去殺只雞?!彼氖逡娚蛟谱聛砜茨鞠?,便起身笑道,“晚上咱叔侄倆好好喝一盅,記得小時候,你最愛啃雞屁股來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