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氣
顧綺抬手觸及即使洗臉,都被她刻意避開、依舊還被謝霽送她的陸家粉遮掩的朱砂痣。 當時老道士那瘦成針的手戳在臉上的感覺,還是那么清晰。 ……兩個鎮南侯呢,你說他們哪個?我又錯了什么? 完全聽不懂呀! 最討厭這些神神叨叨的,說話藏九十九說一,刻意營造自己高深莫測形象的人了。 傻死了。 偏偏在這樣的地方,她又不能揪著老道士打一頓表示:你給我說清楚! 生氣,鬧心。 靈乩衙門…… 同樣令人感到鬧心的,還有藏在不知何處的中二病謝霽。 顧綺揉按著自己的太陽xue,忽然聽見有極輕的窸窣聲音由遠而近。 她一驚,立刻走到桌邊,吹滅了屋中的蠟燭。 五感之靈在黑暗中格外好用,整個院子里每一人、每一物發出的細碎聲音,空氣中海與血的味道,有人靠近她住處的危險感覺,小蟲子在窗欞上爬過的痕跡。 都在掌握之中。 會是誰?二掌柜不至于這時候突發奇想殺她吧? 她的手握在了燭臺之上,全身的力量匯聚在一點…… “噠噠噠?!睒O輕的敲窗聲,在那人到達窗前的時候響起。 力量都集中在手上的顧綺,腿一軟,差點兒平地崴腳。 在這種地方,這種時候,還能如此講理、如此有溫柔敲窗的人,不做第二人想。 顧綺腦袋沉沉地一低,大口地嘆了口氣,方才過去輕輕打開了窗子。 果然,令自己腦殼兒疼的臉,就在比白日更重的夜霧之間,出現在她的窗外,而且笑得極為開心。 除了那臉和她的記憶有些偏差。 臉上抹了一層黑粉,瞧著和岸上的船工有些像,穿著的則是島上小廝多穿的細布衣服,本來很好看的一雙圓眼睛,不知怎的變成了下垂的細長眼,臉頰略微有些凹陷,紅唇都變得有些發干的發白。 嚶,變丑了。 只笑起來的樣子,依舊如初。 謝霽沒等她讓便輕盈地翻身進屋,還極其占理地得意笑道:“你瞧,賢弟,我就知道你有事情瞞著我?!?/br> 后世批判曰:皇帝就是天下最大盤剝勞苦大眾的地主。 所以眼前這個是地主家的傻兒子沒毛病。 顧綺內心著實很忿忿地吐槽了一番。 幸好二當家過分信任此島的安防,所以這院子之內并沒有人埋伏看守。 她暗中慶幸,忙關好了窗,按他坐在椅子上,壓低聲音嘆氣道: “謝兄呀,你這樣子,當真會讓很多人為難的?!?/br> “放心吧,不會有事兒的?!敝x霽指著自己的臉,同樣壓低聲音道。 “呵呵,陸將軍要是知道你用他教的事情冒險,恐怕會后悔吧,”顧綺瞧著他的眼睛著實別扭,下意識地瞇縫著眼睛瞧他,忍不住問道,“謝兄這么看東西,得勁兒嗎?” 呸呸呸!問題脫口而出后,顧綺立刻后悔了。 被帶傻了。 豈料謝霽卻按著眼角,認真道:“不是很舒服,覺得距離都判斷不好了,過幾天要換個妝?!?/br> “……”顧綺的眼睛徹底瞇成了一條線,緩緩問道,“謝兄今夜來,不會突然想起來要告訴我說,你早就知道此處了吧?” 他的態度和行為都太奇怪了,而且這小子,有前科的。 謝霽笑了,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道:“這事情說來話長,不過我猜,我可能知道這島的名字?!?/br> 顧綺扯平了天生愛笑的嘴角,冷臉看向地主家的傻兒子,決定這廝若敢說他早就摸清此處,她定要先打他一頓出氣。 謝霽知道她想岔了,忙拉她坐下,解釋道:“這個島可能叫蓬萊鄉,不過今天之前,我還以為這名字是別人編出來的?!?/br> 哦?顧綺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一點點,以眼神示意他繼續。 謝霽不是個愛賣關子的人。 “文正三年前初到江南衛的時候,在一次揚州各級官員的宴會上,聽喝多了的水師監軍說起蓬萊鄉。文正這人愛玩,存了心思便去問那監軍,豈料那人卻不承認,只說文正聽岔了?!?/br> 顧綺頓明白了:“文大人是黑鴉軍的人,這上不得臺面的銷金窟,如何敢讓他知道?!?/br> 那就等于告訴了昭明帝呀。 謝霽點點頭。 “文正自那時起就對蓬萊鄉三字上了心,但此處應該需要人引薦方成,所以他雖然摸到過些號稱蓬萊鄉的地方,但都沒覺得有什么特別。況那時江南衛一所令長對此無意,又不能插手地方事務,所以他也沒法子深查。他倒想到可能是海島,但他是北人,陸上功夫厲害卻上船必暈,再者……” “再者三年前新制的東海海圖之上,根本沒有這島,就算文大人有心查,拿著錯圖也找不到呀?!鳖櫨_接口道。 “因為毫無結果,所以文正只當蓬萊鄉是謠傳之處,便不再留心。待知道海盜事情后,也沒將這兩件事情連在一起,還是我今日來了,方才知道原來蓬萊鄉便是海盜鄉呀?!?/br> 顧綺聽他說完,果然合了自己的心思。 “這圖究竟是不是有意為之,看來,應該拿出舊圖對比一下呀?!?/br> 謝霽一笑:“便是對比出來,只怕也不能證明什么,我瞧這島上終年迷霧,不當是航路畢竟之所,就算在舊圖上,怕也不過是個小點,忘了、疏忽了、沒將個海上荒島當個地方,總有理由,罪不致死呀?!?/br> 他的語氣中,帶著古怪的嘲弄之意,讓顧綺心中一梗,小心試探道:“當年繪圖的人……是誰呀?” 謝霽冷哼一聲,自斟了一杯茶飲下。 “皇室宗親獻圖陛下,不過少畫了個島,能說他們是有意嗎?我的叔伯兄弟來這島上玩耍消遣,能說就與海盜沆瀣一氣嗎?” 他盯著手中的半杯茶,學著那些人的語氣,嘲弄道: “陛下,臣等冤枉呀,臣等不知道這是海盜盤踞之所呀!呵,陛下難道屠盡宗室?將來還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兩年前的血流成河猶在眼前,就算昭明帝再不待見宗室,也不可能這么短的時間里再開殺戒。 顧綺第一次聽見他這么說話,一時竟不知該怎么安慰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問: “謝兄今日在島上,遇見哪些叔伯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