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問
顧綺一時分不清文正這是玩笑還是認真,怔了片刻之后,忽然展顏笑了。 她眉眼帶著風流,生得帶些英氣,如今這一笑是發自內心的,看得文正略晃了神,想不通她在笑什么,又想不明怎么都這時候了,她還能笑出來。 “那就更不怕了,世人總會看輕女子一些嘛,這便是優勢了?!鳖櫨_笑完了之后,認真地對他說。 更何況,還是他殺死過一次的女子。 穆戩面對她,會有疑惑,會想查明,但唯一不會有的,便是謹慎。 若真是謹慎之人,今天連這試探林昭之舉,都不該有。 輕狂之人罷了。 越輕狂的人,破綻越多。 而不管是怎么樣的人,面對自己殺過一次的人死而復生,要不自己被嚇死,要不……就是篤定自己還能再殺死一次。 穆戩顯然是后者呢。 文正張了張嘴,發現無可反駁。 就算鴛鴦那對姐妹,到了如今的地位,不照樣有人對她們頗多令人作嘔的臆測嗎? 他在黑鴉軍待久了,深知女子的品性、聰明從不下于男子,尤其是眼前這個笑起來如春風拂面的小丫頭…… 無知,方會看輕,看輕,就要吃虧的。 只不過,他怎么就覺得,事情好像不太對? 是她的態度嗎? 他心中還裝了倉庫那邊的事情,所以一時想不通,便拱手道:“此事千頭萬緒,紛擾復雜,姑娘已經牽涉太深,還是注意些的好?!?/br> “我曉得,多謝文校官?!?/br> 眼見文正的身影隱匿在巷尾,顧綺方理了一下衣服,藏好匕首,面色如常,繼續往四通票號去了。 …… 是夜,無風,月如彎鉤。 顧綺無聊地躺在床上,盯著屋頂出了半天的神,自懷中掏出了封已打開的信,再次展開。 “想了想,君子不立危墻之下,所以還是跑吧,張掌柜處有現成的路引?!?/br> 字是顏體,方正有度,看字思人,太子謝霽倒的確是端方模樣。 只是這內容嘛…… 想她今天在四通票號初看見的時候,當真是發出了爆笑聲,嚇得張掌柜臉都又圓了一圈,他身邊那個會研磨的小姑娘,和小兔子似的抖了一下。 可是怨不得她笑,這信寫的,哪有一分是那軟綿綿太子的風格。 和信一起送到她手上的,還有那枚玉佩,顧綺問過張掌柜,太子可還有話說?張掌柜說太子的話,都在信中。 顧綺捏著玉佩,反而想明白了。 你要做的事情,我自知勸不住你,也并不打算勸你。 但這事情之險難,如危墻,所以還是希望你能極早抽身離開,至于其后的事情,自有我來善后。 啊,那個小太子還是一樣呀。 “一命換一命的事情,我不干?!?/br> 以一個無官無爵,本該置身事外的人的安危,換一場勝局,他也不干。 如今再次打開信,顧綺依舊忍俊不禁,自顧自笑了片刻,面色猛地一沉,將信收回懷中,坐起身來,看向窗外。 未上閂的窗子被緩緩推開,穆戩還是那般懶散的模樣,并未急著進來,而是站在窗外,帶著詭異的笑容,看向床邊赤足而坐的顧綺。 “林大人,是在唱空城計嗎?” 他笑盈盈地開口問道,聲音帶著困倦之意。 多謝太子念及安危的美意,只是這事情,早已事關我,而非他人了。 …… 顧綺雙手撐著床沿,好以整暇地望向他,久久方道:“唱不唱,于穆大人而言,有差嗎?” 穆戩聽她叫破自己的名字,呵呵了兩聲。 “看來我沒看錯,”他抬手點了一下自己的眼底,“這里,應該有顆朱砂痣的?!?/br> 顧綺從善如流,抬手將那層傅粉抹去。 屋內是搖擺的油燈光,屋外是朦朧的月光,兩層光之下,那顆滴血的朱砂痣,顯出了些許肅殺之意。 “你在說這個?”她指著朱砂痣,問他。 “是?!蹦聭炷樕统?,只答了一個字,手中寒光閃爍,彎刀在手,翻窗而入。 顧綺眼中流露出了些微懼意,藏在袖中的匕首握得極穩。 再近些。 她需要他再近些,方能用速度與這把匕首,給他一擊即中。 只不過,這次,是穆戩沒有機會接近她了。 就在他沖進來的瞬間,一個人影幾起幾落,極快速翻墻掠進,同樣是自窗而入,卻后發先至,自側面飛起一腳踢在穆戩的左肋之下。 這一腳踢得又快又狠,毫無防備的穆戩整個人都飛了出去,竟從這面屋中,穿堂過戶,最終砸在了周慶娘的床上,又彈落在地。 聲音極響,引得周圍的狗都叫了。 文正忍著腳踝的疼痛,眼睛里冒著火,一字一頓問顧綺:“你瘋了嗎?” 顧綺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人已經起身,快步走過去,將穆戩的刀踢遠,自己蹲在他身側,沉聲問道:“我是誰?” 穆戩的肋骨都不知道斷了幾根,半個身子都動彈不得,一開口便往外吐血。 頂著張滿是血污的臉,他卻還是對著顧綺笑了。 “是我勒死的她?!彼曇魩е爸S,“她不想死,還想著逃出去,你知道我是怎么勒死她的嗎?就用我的腰帶,那條是青色的,上面繡著*字紋,纏在她的脖子上,一點一點地用力,一點一點地在地上拖著,看著她掙扎,看著她四肢蜷縮,看著她的眼睛鼓了出來,聽著她的脖子,一點一點斷裂的聲音?!?/br> “你混蛋!”顧綺的雙眼已經血紅,舉起匕首,就要向他刺去。 可是文正還是比她要快一點兒,已經撿起了穆戩的佩刀,又快又準地插在他右肋下兩根肋骨之間的地方,輕輕一扭。 穆戩的瞳孔猛地方大,想要叫,卻被文正手疾眼快地卸了下巴。 “大人問什么,你答就是了?!彼{了一聲,方才將他的下巴重新安上。 穆戩大口地呼吸著,好半天才對著文正道:“只會跟在娘們兒身后轉的小崽子,如今也當自己是人物了?” 文正清冷的臉上,連個嘲弄都不肯施舍給他: “怎么?卵蛋被人廢了,心都變成太監了嗎?可惜,孟馮不收你這條狗?!?/br> 穆戩的眼神頓時狠厲起來,再次移在顧綺臉上的時候,表情猙獰: “姑娘,看見林昭的時候,好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