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各處看看
上輩子家中兩邊的老人都是扛過槍的,而且行事老派,電視只看新聞聯播,廣播只聽各類評書,所以自小因病入宅的顧綺,自然而然也是聽評書長大,并學到了一句話: “要知心腹事,但聽背后言?!?/br> 而她的金手指,就是“聽背后言”的利器呀! 有什么比空氣更無所不在,卻又不被人注意的呢? 她此時就是空氣,而且絕非惹眼的霧霾! 如今衙門口已經清靜,二堂里趙縣令并縣丞、捕頭、典史并三個師爺,嘰里呱啦地爭執了半天案情后,由趙縣令拍板,決定無論如何要先讓劉少爺供出齊小姐尸身所在。 劉少爺雖已經供認罪行,可如果有人問他齊姑娘在哪兒,他卻只有一句“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她!” 但是不能用刑。 齊家不好惹,劉家亦是虎視眈眈,誠如張霽所言,趙縣令并非能吏,能不給自己惹麻煩的時候,他絕不會多動一下。 而拍板不能動刑之后,趙縣令就正著他的官帽,往后衙歇息去,將事情丟給手下了。 倒是縣丞同一個師爺小聲地議論案子。 “齊令安連自家meimei都管不好,那學問就成了死讀書?!?/br> “是呀,縣尊大人倒是有心為他隱瞞,鬧成這樣,怕是回天乏術呀?!?/br> “正是正是?!?/br> 他們的議論飄在了顧綺耳中,沒新鮮的內容,所以她也不甚在意,只是飄忽忽地就到了牢房之中。 …… 有著一股子酸臭霉味兒,連日光都欠奉的牢房里,劉四少爺蓬頭垢面地蜷縮在稻草堆上,手中捏著個金絲繡線的荷包。 牢房外,一個紅臉矮胖子,三十來歲,下巴上留著一圈小胡子,臉上鼓鼓的rou隨著他說話而上下直晃: “四弟,娘都要急瘋了,你若是遇見了什么事情只和大哥說,大哥必定幫你洗冤!” 劉大少爺皮相不算太好,但面上那緊張關愛之色,卻不是假的。 可牢內的劉四少爺,除了在聽見娘的時候眉毛略動之外,卻只是蜷縮地更緊了,依舊喃喃自語道: “是我害了她……是我……” 劉大少爺如今就聽不得這話,急得將牢門柵欄拍得震天響,喊道: “劉浦!你少給老子胡說!就你那慫樣子,拍個蚊子都拍不死,還會殺人?!我怎么就不信呢?!” 本來坐在牢中觀察的顧綺,差點兒因他這話一頭栽進地里去。 是親哥。 她在心中嘆了一聲,又看向了劉四少爺。 年輕,面帶桃花,并不算十分好看的長相,卻很周正,大概因為是富裕人家老來子的緣故,就算現在落魄成這模樣了,卻依舊能看出富貴養著的細膩。 只是那雙本該年輕又生機盎然的眼睛,此刻是生無可戀的灰敗。 牢外的劉大少爺忽得就垂下淚來,哽咽道: “四弟,別人不知道你,難道我還不知道?你打小連爬墻都不敢,行事規規矩矩的,家里的丫頭你都不敢多親近。齊家把他家姑娘瞧得比金子般,行動十來個人跟著,怎么你們就認識了?又怎么交換了那堆東西?四弟,你想想爹娘,不能不明不白隨便扛個罪在身呀!” 顧綺心中微頓,回頭看了劉大少爺急紅的眼睛。 好像……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守牢的差役們見劉大少爺真急了,忙過來拉開他,不走心地勸了兩句,免得他真把衙門監牢給砸壞了,眼神中滿滿的看熱鬧的喜悅,著實藏不住。 不知道根底的人,只會將這當成風流一場的笑話。 但是顧綺卻知道,劉四少爺之所以會被刺激成這般,并不是因他殺了齊小姐,而是因為不該私奔。 若不私奔,齊小姐就不會遇見匪徒,不會死了。 這么想倒是也沒錯,因為即使沒遇見張霽他們,這對小情人在六涼渡口也是死。 有人既然想要挑動齊、劉兩家之爭,他們隱秘的戀情便是期間最脆弱的一環。 情不知所起,面對兩家慣常的不睦,卻照樣一往情深了,卻落得這個下場。 所以,是我害了她。 但并不是你,錯的是殺人的人,是指使別人殺人的人。 顧綺想著,揣著那點小疑問,轉身飄出了牢房。 …… 牢內是那般景象,齊家這面則是滿滿的壓抑。 受到了極大刺激暈倒的齊少奶奶,又因為腹疼難忍而清醒過來,延醫問藥的,折騰許久才算穩住了,迷迷糊糊地昏睡了過去。 而回到家的齊令安頹然坐在床邊,握著妻子的手,一臉凝重。 偏這時,院子里傳來了一陣嘈雜之聲,引得床上的孕婦也睡不安穩起來。 齊令安急忙輕輕撫摸妻子的臉頰,安撫好后起身到門外,壓下眉間的怒氣,低聲道:“吵鬧什么?” 外面的丫鬟慌道:“少爺,太太那邊聽說小姐的事情,又厥過去了,正叫大夫呢?!?/br> 齊令安的臉色更難看了。 “誰許你們告訴母親的?我的話不頂用了是嗎?”他低吼一聲。 丫鬟第一次見他發火,嚇得跪在地上。 “把胡亂說話的人給我關在柴房里,爹娘若有半分不好樂,看我饒了誰,齊家還沒倒呢?!?/br> 他壓低著聲音怒道,卻聽見屋中傳來一聲孱弱的“相公”。 齊令安急忙長舒一口氣,斂住怒容回屋,就見齊少奶奶已經坐起來,抱著肚子,眼圈紅紅地看她。 他擠出些笑意坐在她身邊,軟言勸道:“你別多想,家里還有我呢?!?/br> 齊少奶奶卻抹了一把淚,低聲哭道:“我怎么能不想,若是……若是婆婆知道……” “你我閨房之言,母親不會知道?!饼R伯安立刻打斷了她的話,“勸也勸了,罵也罵了,還能怎樣呢?” 他將妻子冰冷的手握住,輕輕揉搓:“這次在外游歷,結識些人,經歷些事,我本想開了些,她喜歡,劉四也不錯,或許是段好姻緣,借此兩家和了未必不好……豈料……那竟然是個人面獸心的?!?/br> 他將頭輕輕靠在了妻子身上,眼中流露出了與他那文人氣質不符的殺意: “這次若不弄死劉家兩個,我心不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