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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欽輕輕噓一聲,下巴輕抬,示意他向外看。 窗外一片溟濛水汽,遠方山影與近處灰墻都變得鮮明而深重,山間晨雨簌簌地洗刷著這一方天地,帶來微潮的清冽氣息,仿佛在口中嚼了一截斷木枝。 一只雪白狐貍端正坐在窗外十幾步的地方,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倆。顧覽這回看清了,狐貍的眼睛是湛藍色,藍得像塊漂浮在極海的冰。 “這不是江意寒的雪狐嗎,它在這里多久了?” 葉欽嘴角微翹:“你猜猜?!?/br> 顧覽看他一眼:“你在想什么?” “顧覽,狐貍和狗一樣,認過的人不管過多久都不會忘記?!?/br> 顧覽裝作聽不出他弦外之音:“看來這一只腦子不怎么好,半夜偷跑出去玩,卻連自己主人的房間都找不到?!?/br> “哦?”葉欽挑眉,“那它為何要到你這里來呢?!?/br> 顧覽狡黠一笑:“你錯了葉欽,它不是來找我,而是來找同伴的?!?/br> 葉欽:“?” “狐貍和狗一樣,不是你說的嗎?” “哈哈,”葉欽皮笑rou不笑,“你真是越來越狂了?!?/br> 顧覽穿好衣服,打開門道:“我去叫它進來避避雨,這么淋著怕是會生病?!?/br> 葉欽道:“快去快去,以后它變成了人好找你報恩?!?/br> “你閉嘴?!?/br> 走到那白狐面前,顧覽才想起江意寒的話來,于是沒有冒然出手。雨幕中一人一狐默然對望,顧覽蹲下來,試探著將手掌覆到白狐頭頂上,掌心觸到柔軟濕潤的絨毛,白狐仰起臉,眼神隱隱有種悲憫的哀意。 倏爾白狐耳尖一抖,嗖地從顧覽手掌下面逃走了,竄入林間轉眼不見蹤影。 廖雪嬋急慌慌地跑來,上氣不接下氣:“館主不好,那個姑娘瘋了!” 入眼,房內狼藉一片,地上摔滿了杯碗盤子的碎瓷片,桌椅傾倒,柜子書臺也都被拖拽得亂七八糟,床上的人被死死按著,似乎嘴巴也被捂住,但那聲嘶力竭的尖嚎聲仍舊叫人膽寒心驚。 顧覽徑直走進內室,見楚云嘉正單腿蜷跪在床邊,急得滿臉通紅,眼淚都要下來了,他一手按著那侍女的腕子,另一手正在她嘴里,被啃咬得血rou模糊。侍女全然失去了意識,如同一只見血發狂的野獸一般,只管抓著楚云嘉的手掌撕咬亂啃。 楚云嘉忍著疼,對顧覽道:“你快,快救救幽憐?!?/br> 顧覽反應迅捷,立即從床簾上扯下長長一條,用力憐下頜,從她口中奪出楚云嘉可憐的手掌,然后猛地將布條勒住她口舌,在腦后緊緊系住,又用銀針封她額邊xue,幽憐登時像一只卸了勁的木偶,一動不動,只瞪眼看著床頂。 “我幫你包一下?!鳖櫽[向楚云嘉伸手。 楚云嘉躲開:“不用,你先看她,不是說沒有危險了嗎,為何會突然變成這樣?” “有,有鬼……” 幽憐聲如鬼魅的輕哼道。 “嘻嘻嘻,有鬼,有鬼??!血債血償,我要你們死,我要你們都去死!”她大叫一聲,兩眼翻白暈了過去,臉上仍保持著詭異至極的獰笑,正和昨夜發現時是一樣的表情。 顧覽神情凝重,轉身問廖雪嬋:“昨夜我離開后,有誰來過這里嗎?” 廖雪嬋搖頭,隨即又猶疑道:“好像……游蕩來過?!?/br> “游蕩?” 顧覽眼角余光猛然向窗外一瞥,但見那里一道渾濁黑影,正緩緩向最靠近窗口的楚云嘉探去,被發現后“唰”一下眨眼便不見了。 “雪嬋,你們留在這里?!鳖櫽[拋下這一句,縱身便從窗戶一躍而出。 混沌桃源(十) 怪(中) 顧覽一路追逐黑影, 不知不覺來到山莊內院深處,走入一處僻靜幽秘之地。 那道影子鬼魂似的,忽大忽小, 忽長忽短, 一會兒像個厚重敦實的木樁,一會兒又像飄在水下的草魚一般靈活輕薄。顧覽眼見它鉆入一座精致堂皇的矮舍, 拇指暗暗放在霜翎的按鍵上,輕輕推開門跟了進去。 這是一座空的神祠。 供奉的瓜果香燭都是新鮮的,祠內打掃得一塵不染,四角連蛛網都沒有?;疑褕F前擺了心經與念珠,中央深深凹陷下去, 可見主人非常虔誠。只是這神祠中看不到任何神像,也不見一方尊神牌位,不知道究竟供奉的是何方神圣。 因為布置得十分講究, 任何一個走進來的人都只會認為這里是神祠, 除此之外別無想法。 神祠并不大,不過兩丈余見方,其內又空敞明亮, 幾乎不可能供人藏身。顧覽遲疑地站在門前,目光將這里一寸寸掠過, 有攜雨的微風從他身后吹入,揚起了地上一枚松松軟軟的白色羽毛。 顧覽將羽毛撿起來,拿在手中仔細看。 “顧館主在這里做什么?” 龍易冷哼一聲,神情滿是戒備與敵意,眼睛極迅速地瞥過他手中白羽:“館主可是有什么發現?” 顧覽道:“我方才追著一個黑影來到這里?!?/br> 龍易問:“黑影呢?” 顧覽搖頭:“或許在里面, 或許已經逃了?!?/br> 龍易像是聽見一個笑話般:“館主真是幽默?!?/br> 顧覽并未在開玩笑,眼底泛過一絲冷色, 似笑非笑。 稍許,他問:“龍掌門又是來這里做什么呢?” 龍易道:“我追著一道可疑的白影過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