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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一點好處,顧覽的診費非常便宜,無論難易,只收三枚銅板。所以再窮苦的人也可以醫得起病,反而是砸下金山銀山的富貴人家,不一定等得到顧館主的青睞。 顧覽在紗簾后面坐好,由醫女引著第一個病號進到診室,他粗略向那華衣女子掃過一眼,示意她將手腕放到脈枕上,而后問道:“姑娘身體哪里不舒服?” “小女名為秋蘿,”那女子約摸二十四五,粗脂艷粉已將她原本的容貌遮得辨認不出,她身著王城里最時髦的錦緞羅裙,中秋的涼快天氣也要持一把絲絹團扇,半遮半掩在扇后朝顧覽拋媚眼,尖聲細語道,“傳聞顧館主俊美清雅,風華無雙,今日一見才知傳聞有多粗淺,竟不及館主真容的萬分之一?!?/br> 顧覽一陣牙酸,神色平靜得近乎冷淡,閉上眼睛不見也不聞,修長手指在秋蘿腕上蜻蜓點水般地一搭,馬上撤回來開始畫方子。 秋蘿嚶嚀一聲,還沒開始陶醉就看見顧覽收回了手,十分不情愿地瞪圓眼睛,要知道她為了搶到今天求診的名額,給了大門外邊的糟老頭子足足十兩黃金。結果就,就摸這么一下? “館主,人家這里也不舒服嘛~”秋蘿一手撫著/胸/口,要撲過來抓顧覽的袖子,誰知他早先一步起身,將方子遞給后面立著看熱鬧的廖雪嬋,佯咳兩聲:“快些帶這位姑娘去抓藥吧?!?/br> 廖雪嬋給顧覽打下手這么些年,類似今天這樣的人瞧多了,更不可理喻的都見過,她別具意味地勾了下唇角,雙手接過藥方拿到眼前一看,強忍著沒笑。 要說大夫開的藥方只有內行才能看懂,那么大夫瞎涂的圈圈兒恐怕也只有行家才能分得清,廖雪嬋見顧覽向她擺了擺手,便會意地攔在秋蘿身前,溫聲道:“姑娘,方子已經開好了,請隨我去拿藥……你看這上面有當歸、赤芍、五靈脂,還加了小茴香和干姜,姑娘最近可是月事不調嗎?” 秋蘿急得臉紅,趕緊將廖雪嬋拉遠一些,回頭看了眼顧覽,悄聲問她:“好jiejie,你怎么知道?” “這方子上寫得清楚吶?!?/br> 顧覽長呼一口氣,示意醫女可以叫下一位進來了。 今天較為輕松,其余兩人也都是普通的病患,幾副藥喝下去就沒什么事了。顧覽從診室出來之后,幾個學徒還在跟院子里剩下的人解釋醫館的規矩,這項工作極其枯燥且每日必做,學徒們都練得一身絕好脾氣,可以在各種死纏爛打中斡旋自如,游刃有余。 顧覽從偏門出了醫館,順著正門前的林徑往深山的方向走,不過幾百步見到一處荒棄的小廟,他知道有很多住不起山鎮客棧的病患會在這里等,若是今日醫館病舍有余,顧覽一定會請他們到里面去住。 他推開裹滿灰塵的破門,一尊只剩下半/身的佛像矗立在陰森森的黑窟窿里,佛像前的草席上半躺著一個臟兮兮的老叫花子,顧覽走上前問:“老人家,你在這里等了幾日?” 老叫花嚇了一跳,“蹭”一下坐起來,像是根本不相信站在眼前的人是顧覽本尊,抬頭望著他愣了片刻,又有些心虛地抓了抓蓬亂污臟的頭發,語氣竟十分的不客氣:“誰讓你進來的,也不知道敲門知會一聲?” 顧覽依舊平靜從容,轉身回到門外輕叩兩聲,問:“我可以進來嗎?” 老叫花也依舊毫不客氣:“不能!” “那我就站在門外說吧,老前輩,數月前醫館的人就已經見你住在這廟里,你若是看病的話也早該排上號了,怎么直到今天也不見前輩去面診呢,難道是不信任在下的醫術?” 老叫花心中大呼一聲慘,他這幾月靠販賣煙華館的面診名額賺了不少錢,本來準備等今天秋蘿夫人付了尾金后收手,沒想到被館主親自找來算賬了。 他當了快一輩子的叫花,遭遍冷眼受盡欺辱,什么刑什么罰都不怕,但一想到馬上要落進顧覽的手里,真恨不得一頭撞墻死了痛快,因為這江湖上無人不知,除了惡名昭著的娑婆堂,天下間最會折磨人的就屬煙華館主顧覽了。 叫花咬牙道:“廢話少說,要殺要剮給個痛快?!?/br> 顧覽似有些無辜,無奈地笑笑:“哎呀,老前輩怎么這樣想呢,在下只會救命,不懂殺/人?!?/br> 血菩提(二) 盆滿缽滿 老叫花本來已經做好被顧覽扒皮抽筋、油炸生煎的準備, 誰知他一不問責而不怪罪,反倒溫溫和和地把叫花請到了診室。 顧覽一指對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下來, 而后道:“老前輩, 方才我看你走路有些不方便,是腿腳哪里不舒服嗎?” 叫花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只隨話答道:“早些年總在地上跪著行乞,膝蓋骨不行了唄?!?/br> 顧覽淺淡一笑,并不直接戳破他的謊話:“但是在下看前輩左腿卻是好的,難道當年一直用單膝跪地的姿勢嗎?” 老叫花糙樹皮似的臉上乍青乍紅,忍不住有些急躁:“我喜歡怎么跪就怎么跪, 你管的著嗎?” 顧覽挑眉,用筆尾撓了撓額邊碎發,一副為難的樣子:“在下就直說了, 方才秋蘿夫人要我代她向你討回之前的定金來著?!?/br> “館主, 館主,你大人大量,剛才全當叫花子我放屁?!崩辖谢ㄔ诮匣斓镁昧? 見風使舵這一招早就練得爐火純青,他見顧覽今日客客氣氣, 絲毫沒有為難自己的意思,篤定此人是要用他叫花子的身份賺口碑聲譽,自然要好聲好氣地對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