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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要牽著我的手? 我們要到哪里去? 我在做什么? 我是誰? 他摸摸自己的胸口,那里似乎有個看不見的空洞,他的愛人微微嘆息,把他擁進懷里,空洞這才遲遲被填滿。他的感覺回來了,他好像又能思考了,周遭是他不熟悉的景色,好在肺里是他熟悉的香味,是喬瑾瑜管用的香水,這個味道讓他無比安心。 “……喬總……?”他不確定的開口。 “我在?!蹦莻€聲音回。 這是漫長寂靜中他唯一能聽到的聲音,他的視覺,他的聽覺逐一恢復,他嗅到空氣中帶著久違的消毒水的味道,看到周遭人來人往,喬瑾瑜始終抱著他,支撐著他的身體,熱度源源不斷地從相貼的地方傳來,窗外下著大雨,深夜的城市里依舊燈火通明。 頭發是濕的,外套也是濕的,只有眼角干爽無比。 意識逐漸回流,姜瀾生在噪音中逐漸找回自己,這是他不熟悉的醫院,他站在回廊的某個角落,附近無數醫務人員穿梭,頭頂寫著急診,看起來身強力壯的醫生滿頭是汗,坐在走廊床上做手部cao的同時和旁邊另一個醫生在閑聊著什么,間或瞥向他的方向,他在對方的雙眼中看到悲憫。 “我感覺好點了。喬總?!彼麙昝搯惕さ膽驯?,雙腿脫力的坐在附近的病床上,雙手拽著對方手腕仰頭望向喬瑾瑜那雙因睡眠不足而充血的雙眼?!拔野殖鍪铝?,是嗎?” 喬瑾瑜俯身,似乎在仔細確認他的狀態,半晌后點頭,也不顧是不是有人看著,是不是可能被認出來,溫和地親吻他的額頭,就像他每次安撫對方時那樣。 姜瀾生深吸氣,意識到這個時候自己必須冷靜下來,喬瑾瑜已經為他做了很多事,他不應該增加對方精神上的負擔。 “蘇師兄的電話我沒聽清,你再給我講一遍,好嗎?”他把對方掛在下巴上的口罩給對方戴好,示意喬瑾瑜坐在自己身邊?!澳壳耙阎氖虑橛惺裁??來,一件一件講給我聽?!?/br> “蘇越打電話的時候你父親……咱爸已經被送到軍醫院,也就是這里,送過來的時候就已經不太行了。按照剛剛醫生的敘述,好像是……什么瘤,交什么瘤,破裂,腦出血?!眴惕ぐ欀寂貞?,艱難地組織語言:“蘇越急救,心肺復蘇,等120趕到接手?!?/br> 讓非醫學專業的人回憶專業術語確實有些難,姜瀾生點頭,無意識地玩弄喬瑾瑜的戒指?!艾F在呢?老爸在哪里?” “在搶救,他是重要科研人員,有綠色通道,蘇越說在這里他能接受最好的治療,現在也跟進了手術室?!?/br> 兩個人在急診,而老爸在手術室,姜瀾生點頭,起身,準備帶喬瑾瑜去手術室門口等,雙腿依舊有些酥麻無力,不過沒關系,騎士先生永遠不可以在人前露出脆弱的一面,騎士先生必須勇往無前。交什么瘤,按諧音來講最接近的應該是膠質瘤,他仔細搜刮腦子里逐漸還給老師的知識,膠質瘤破裂引發的腦出血么?蘇越有職業醫的證,為數不多在醫院的時間都是泡在急診,應該已經給老爸最及時的搶救,然后從實驗室直接拉到軍醫院,一環套著一環,他相信老爸全程得到的都是最好的,剩下的只有……聽天由命。 姜瀾生坐在手術室門口的椅子上突兀地想起被叫醒前的那個夢,夢的內容已經模糊不清,他只記得老爸姜河海,和老媽姜曉媛,還有一碗最能代表家的味道的粥,他有種奇怪的預感,就算現在在搶救,老爸應該也不會再醒過來了,畢竟已經在夢里跟他道了個別。 在另一個世界,老爸終將和他最心愛的女人相見,帶入一下自己,姜瀾生想,自己大概也不愿醒。 就如同他想的那般,他等到的只有一紙死亡證明。 趙乾在凌晨五點的時候趕到軍醫院,歐陽姐是六點半,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地試探他的情緒,他沒哭,也沒崩潰,平靜地接受,然后按部就班的處理死后事宜。當年在第一醫院實習的時候他已經熟練掌握這套流程屬于醫生的前半段,現在也不得不被迫學會屬于家屬的后半段。他沒進去看老爸最后一眼,經過開顱搶救的人多半不怎么好看,他想只要自己不去看,老爸在自己眼里就永遠是那個英明神武的模樣,就只有那么一丁點遺憾,他沒能在最后的夢里喝掉老爸煮的粥。 “謝謝,真是麻煩您了?!?/br> “好,我知道該怎么做了,不好意思還要您特意幫我解釋?!?/br> “啊,您好您好,初次見面,……我替老爸謝謝您了?!?/br> “畢竟當過醫生嘛,見慣了?!?/br> “嗯,現在在小地方當心理醫生?!?/br> “沒關系,謝謝你們這么遠特意跑過來?!?/br> “我沒事,我老婆陪著我呢?!?/br> 他好像能理解當年喬瑾瑜的感覺了,帶著白紗接待各色人等的人是別人,禮貌客氣寒暄的是別人,安撫長輩的是別人,他只是個坐在電視機后無悲無喜的看客,看別人在別人的故事里落著自己的淚。 “我必須回去處理師父留下來的東西,他的知識絕不可以被別人搶走?!碧K越這么說,離開他的身邊。 “別太難過,大家都是這么過來的,慢慢就過去了,實在難過我隨時奉陪,不過我建議你出去散散心,轉換一下心情?!壁w乾這么說,離開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