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司馬府密室中有些昏暗,卻溫暖如春。 香爐裊裊,銀炭暗紅。 每次司馬師師與鐘會進入這間密室時,都會戒備森嚴。 明有甲士護衛,暗有死士戒備。 事以密成,語以泄敗,司馬師深得其中之精髓。 “諸葛恪身死族滅,孫峻掌權,必會引以為鑒,吳國再無北進之心,而蜀國新敗,大將軍如日中天?!辩姇吐暤?。 司馬師沉吟許久,臉上神色變幻不定。 自高平陵之變以來,最有威望的王凌去了,諸夏侯曹也盡皆被邊緣化,留下的也多是酒囊飯袋,不足為慮。 曹魏這根大樹枝葉已被砍的差不多了,只剩最有名望的夏侯玄苦苦撐著。 朝堂公卿,掌握實權者,皆是司馬氏門生故吏。 遍觀魏國天下,淮南元氣大傷,只有西北一角桀驁不馴。 司馬師越是沉默,鐘會便越是話多,“如今,大將軍尚有四憂?!?/br> 一縷青煙繚繞,漸漸籠罩司馬師,讓他的臉也模糊起來,不過那雙眼睛卻在青煙中更加銳利,因而整個人越發深沉,“士季,為吾言之?!?/br> 十步之外,對坐的鐘會感覺自己像是面對著一頭蟄伏的猛虎,“其一,文欽,東興之戰,淮南諸部皆傷,獨文欽未損,新城之戰,其部戰力頗盛,斬殺吳軍萬人!” 司馬師輕輕點頭。 “其二,楊崢,此人在西平招撫羌胡,蓄民養兵,破羌之戰,竟能擊敗鄧艾,不可不防也?!比缃竦奈髌阶匀徊皇锹尻柺滓驌裟繕?。 司馬師安靜的聽著。 “其三,毌丘儉,此人為名將,頗有才干,乃先帝東宮之舊,又是夏侯泰初舊友,大將軍不動則罷,動,則此人必反?!?/br> 其實自司馬父子掌權之后,毌丘儉就一再被明升暗降。 從幽州調到豫州,從豫州調到淮南。 一步一步離開經營十余年的幽州。 新城之戰后,雖然因功被升為鎮東大將軍,但實力早已大不如前。 前兩人,司馬師都默不作聲,說到毌丘儉時,卻長身而起,“毌丘儉蹈縱橫之跡,習儀秦之說,有將才,以文欽為爪牙,乃吾之大敵!今淮南虛疲,若不能克制,假以時日,必為心腹大患!” 與淮南毌丘儉相比,西平實在微不足道。 楊崢名望、實力、戰績都差了毌丘儉十萬八千里。 誰是心腹大患、誰是纖芥之疾一目了然。 “那么第四人,必定是夏侯泰初了?”司馬師眼神忽然變得冰冷起來。 鐘會卻搖了搖頭,“夏侯泰初乃廟堂高器,只需供奉起來,便可遮人耳目,真正的威脅乃當今皇帝!” 密室中,不見天,不見地,什么話都可以宣之于口。 司馬師哈哈大笑,已然聽出鐘會言語中在為夏侯玄遮掩,“士季呀士季,吾將行之事,正是要敲一敲這廟堂中的高器,以震懾天下人之耳!” 笑聲之中,嘉平五年敲響最后一聲守歲鐘聲。 嘉平六年應聲而來。 這一年開年洛陽便掀起腥風血雨。 中書令李豐、聯合光祿大夫張緝、太常夏侯玄,欲誅大將軍司馬師。 謀事不密而泄,司馬師召李豐問之。 李豐拒不承認。 司馬師將皇帝血詔抄本扔出,李豐情知抵賴不過,破口大罵:“爾父子懷jian,將傾社稷,惜吾力劣,不能相禽滅耳!” 司馬師大怒,持環首刀,以刀環親手砸死李豐,將尸體交付廷尉,緝拿李韜、夏侯玄、張緝等人。 長街之上,寒風陣陣。 天空中亦傳來嗚咽之聲。 夏侯玄仰望昏沉的蒼穹,面不改色,但他的家眷三百余口哭嚎震天。 司馬昭痛哭流涕,在司馬師面前求情,“泰初天下名士,今斬之,失天下人望!” 司馬師不為所動,“行刑!” 刀斧落下,慘叫之聲四起。 長街之上頓成鬼蜮,數千腰斬之人拖著殘軀,掙扎、扭動,在長街上拖出一條血路,哀嚎慘叫聲響徹全城。 夏侯玄依舊望著昏沉的天空,仿佛失去所有痛覺一般,身體在抽搐,臉上卻無表情。 過了很久,眼中的神采才漸漸渙散。 人群之中,鐘會幽幽嘆息一聲。 三月,風雪還未消融,大地卻有幾分回暖。 但西平仍舊一片白色。 不是白雪,而是白幔白幡,祭奠夏侯玄。 “平、平西將軍,皇帝詔令、大將軍軍令,即刻遣送夏侯氏之罪女夏侯芷回京!”黃吉顫聲道。 “那你就告訴司馬師,讓他自己來??!”楊崢披麻戴孝,滿臉冰霜。 黃吉呆若木雞。 這次若不是“老熟人”黃吉前來,楊崢一定會砍了洛陽使者的頭顱祭旗。 夏侯玄命數已盡,自己也不想活,怪不得別人。 但司馬師卻出手如此狠辣,當街腰斬,夷滅三族! 沒有絲毫情面,也沒有絲毫體面。 “楊、楊將軍,你可要想清楚,為了一個罪婦得罪朝廷、得罪大將軍,不值,而且大將軍來之前已經說過,只要楊崢獻出夏侯氏之女,涼州刺史之職就是將軍的!韓信尚有胯下之辱,區區一個罪婦,何足掛齒?” “涼州刺史?司馬師好大的手筆!”在這一刻,楊崢心中所有的枷鎖都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