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從曹爽出兵之時,一切都在算計當中。 所以伐蜀之戰的結果早已注定。 司馬師仿佛聽到某種預言,目光大亮:“父親說的是,朝廷提拔兒為中護軍,兒必盡心盡力?!?/br> 魏晉以來,中領軍、中護軍成為中軍最重要的官職。 中領軍掌管洛陽禁軍,宿衛皇室,地位頗重。 中護軍掌武官選拔,權力極大。 曹爽聽從丁謐之謀,明升暗降,尊司馬懿為太傅,奪其兵權,晉蔣濟為太尉,免其中領軍之職,朝中大權盡歸曹氏兄弟。 中護軍也被夏侯玄兼任。 但伐蜀失敗,曹爽在各方勢力的壓迫下,不得不交出部分權力。 很多東西明面上風平浪靜,暗地里早已波濤洶涌。 互相妥協之下,中護軍歸于司馬師。 司馬懿懶散的躺在軟塌上,望著湛藍如洗的天空,仿佛追憶逝去的崢嶸歲月,“你我都是大魏臣子,國家艱難,當思報效國恩?!?/br> “父親所言甚是,近日遼東來報,高句麗趁虛犯邊,襲破西安平,燕地頗危?!?/br> 自從曹爽出征之后,司馬懿便托病在家,不問國事。 朝中的風吹草動都是由司馬師帶傳。 明帝景初元年,司馬懿四萬援軍與毌丘儉會師,破遼東公孫淵,其后,司馬懿下令斬首十五歲以上男子七千余,以頭顱筑京觀,凡公孫淵所任公卿一概族滅,殺將軍畢盛等二千多人,收百姓四萬戶,大量遷入內地,直接造成了遼東的空虛。 高句麗趁勢而動。 之后幾十年,遼東逐漸成為鮮卑人的龍興之地。 聽完司馬師的匯報,司馬懿不為所動,躺在軟塌上,閉著眼,仿佛睡著一般。 司馬師繼續道:“高句麗王位宮兩萬大軍,毌丘儉只有八千郡國兵,若毌丘儉兵敗,曹爽去一臂助!” 毌丘儉乃明帝東宮故舊,深受信任,平步青云,后與夏侯玄、嵇康等名士交厚。 良久之后,司馬懿緩緩道:“毌丘儉胸懷干策,有名將之資,此戰難以定論,雖與夏侯玄交厚,未必是曹爽一黨,不可一概而論?!?/br> 末了,忽然話鋒一轉,“毌丘儉對大魏忠心耿耿,吾兒當效之?!?/br> 司馬師本來不以為然,聽了此言,眼中劃過一道精光,“謝父親點撥,兒知矣?!?/br> 旋即司馬懿又垂下眼瞼,真的睡著了。 司馬師拱手一禮,準備離開,忽見亭外二十余步,正妻羊徽瑜佇足而立,臉上帶著一抹驚慌,手中碧玉托盤上盛著兩盞清茶,搖搖晃晃,淡綠色的茶水灑落不少。 司馬師神色一變,但看了一眼午眠的老父,心中不知怎的,迅速平靜下來。 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悄然轉身離去。 “不是說了,我與父親談話,任何人不能靠近?”司馬師語氣溫和,但溫和中隱隱有些鋒芒,仿佛錦帛中藏著一根根細針。 羊徽瑜從未見過這樣的司馬師,越發驚慌。 忽然想起一個不太久遠的傳言。 而那個傳言關于司馬師的第一任妻子夏侯徽…… 司馬師共有三任妻子,每一任的娘家都風光一時。 第一任夏侯徽乃夏侯尚之女,夏侯玄親妹。 這樁婚姻為司馬師帶來巨大名望。 第二任吳氏,乃文皇帝密友吳質之女,吳質輔佐文皇帝奪嫡登基,后封振威將軍,假節都督河北諸軍事,權傾一時。 然而文皇帝和吳質相繼隕落之后,吳氏也漸漸被邊緣化。 司馬家果斷休了吳氏,娶了現任的羊徽瑜。 泰山羊氏自漢安帝時代便累世公卿,成為數一數二的世家,歷任漢魏高官,到了她父親羊衜這一代,更是枝繁葉茂,其兄羊放都督淮北護軍,其弟羊祜年僅二十便才名動于洛陽。 “妾見父親與夫君相談甚久,備了茶水,不想驚擾了夫君?!毖蚧砧さ降资鞘兰页錾?,很快便穩定了情緒,從容應答。 司馬師目光閃爍,盯著她的眼睛。 羊徽瑜坦然相視。 片刻之后,兩人的神情放松下來,恢復往日的恩愛模樣。 “以后我與父親對談,你不要靠近?!?/br> “是,夫君?!毖蚧砧赝竦拇瓜骂^。 司馬師微笑看著羊徽瑜退下。 夏風清涼,吹走了所有躁意。 許久之后,司馬師忽然向樹蔭中招手。 初夏傍午,睡意繾綣,后園中根本沒有人。 然而,那樹蔭忽然動了一下,一個黑影矯捷竄出,拜在司馬師面前,“主人?!?/br> 司馬師的臉輕微抽動,然后仿佛石雕一樣,沒有任何表情,“你疏忽了?!?/br> 黑影全身一顫,“屬下不敢阻攔主母?!?/br> “你又錯了,你只有主人,沒有主母!”司馬師淡淡道,說話的神情氣度,承襲了六七分司馬懿的神韻。 黑影全身抖動的更厲害,連正眼看司馬師的勇氣都沒有。 司馬師長嘆一聲,“你們每一個人都是我精心教養,散落人間,不能見于天日之下,所以有些錯能犯,有些錯不能犯,你當知曉?!?/br> “屬下知曉!”黑影眼中升起了一絲希冀。 “下去吧?!彼抉R師的聲音溫和下來,仿佛一個父親在教誨自己的兒子。 黑影眼中幾乎涌出眼淚,“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