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矢交墜兮士爭先 (二)
“是誰?”馮大器心臟一緊,手掌習慣性地就往腰間摸。 “是誰,去了師部你們不就清楚了?莫非,你還想劫持了我人質,掩護你兄弟殺出去不成?!” 老徐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立刻瞪圓了眼睛,大聲訓斥,“好歹是個讀書人,動動你的腦子。如果池師長聽信的讒言,來得就不可能是我,而是軍法處的憲兵!” “我,我不是沖您。真的不是沖您!” 馮大器被訓得面紅耳赤,連忙松開槍柄,小聲解釋,“我,我是覺得,告狀的家伙該殺。李營長帶著弟兄們在山西出生入死,他們不幫忙也就算了,背后捅自己人刀子算什么玩意兒?!” “的確不算什么玩意兒,可人家拿住了小李的把柄?!?nbsp;老徐狠狠瞪了他一眼,無奈地搖頭,“所以,去了師長那邊,該怎么說,你們三個在路上可想好了。別讓師長連替你們打掩護的機會都沒有!” “謝謝旅座!” 李若水、馮大器和王希聲三個,立即從老徐的話語,聽出了池鋒城師長的真實打算,齊齊舉手敬禮。 “去吧。當年的恩怨,與你們三個無關。即便有,也是咱們二十六路自己內部的事情,外人沒資格插手!” 老徐就欣賞年青人這股子機靈勁兒,笑了笑,倒背著手,邁著四方步,姍姍而去。 李若水、王希聲和馮大器三個互相看了看,也邁步出門。不多時,來到了三十一師的駐地,才一進軍營,就被眼前的景象,驚了個目瞪口呆。 偌大的軍營里,所有能遮風擋雨的位置,幾乎塞滿了傷兵。血腥味兒、藥水味兒、和腐臭味兒混雜在一起,刺激得人直想流眼淚。慘叫、哭泣、以及聽不懂的謾罵聲,則在各個角落里傳來,令人的心臟更為難受,恨不得立刻掉頭離開。 除了傷員之外,就是穿著各色服裝,cao著南腔北調的潰兵。這些人,有的來自晉軍,有的來自川軍,還有的來自東北軍和中央軍,一個個面色灰敗,兩眼無神,仿佛魂魄已經死在了戰場上般,留下的只是一具具軀殼。 很顯然,這些潰兵和傷號,都是二十六路軍撤回河北的路上所收容。對于長期缺乏兵力補充的二十六路軍而言,將無處可去或者愿意留下的潰兵拉入自家隊伍,也能緩解不少燃眉之急。只是,留下來潰兵,到底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振作起來,卻是個未知數。除非,除非二十六路軍再建立七八個像先前那種規模的軍訓團,并且再能得到三個月以上的修整時間。 想到前一個軍訓團的骨干們,在山西的表現,李若水心中,就又踏實了幾分。別的本事他不敢自吹自擂,在訓練新兵和讓潰兵重新振作起來這兩方面,他卻敢保證自己在整個二十六路軍中都排得上號。 比他水平高的軍官不是沒有,但級別肯定都在團長以上,大戰在即,二十六路軍不可能讓一個團長把時間都花費在訓練新兵和潰兵上。而營長及營長以下干部。在練兵方面他李若水自認第二,肯定沒人敢稱第一! 正帶著幾分自豪邊走邊盤算著,耳畔卻忽然傳來了一聲怒叱,“扯什么嘰霸蛋!被小鬼子咬上了,還能選擇誰來救命?!你們誰有本事,先給老子做個示范。不用遠,三十里外就是鬼子占領區。你們自己殺進去,然后告訴老子,誰可以去救你們,誰不準前去幫忙!” “黃旅長!” 李若水聽得心中一暖,抬起頭,赫然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竟然已經來到了師部的門口。 “報告,學兵營營長李若水,暫三營營長王希聲、特戰小隊隊長馮大器,奉命前來聆聽師座指示!” 王希聲反應遠比他快,立即停住腳步,大聲自報家門。 “進來!” 池峰城的聲音再屋內響起,不帶任何感情。七十九旅旅長黃樵松的斥罵,同時消失不見。代之的,則是熱情的邀請,“趕緊進來,昨天聽了你們三個在山西的戰績之后,老子就一直想跟師長要你們。今天既然遇到了,就當面征求一下你們三個的意見。老子麾下正缺幫手,你們三個,可愿意跟老子再去一趟山西!” “道立,別胡鬧!” 池峰城雖然心里打定了主意要替李若水開脫,卻也不敢做得如此直接。瞪了黃樵松一眼,叫著此人的表字呵斥,“想挖人,至少別當著我這個師長的面兒。否則,話傳出去,說池某這個師長,連麾下小兄弟都留不住,今后你讓池某的臉往哪擱?” “這,這,這的確是啊。黃某人太心急了?!?nbsp;黃樵松心領神會,立刻大聲認錯,“但是話說回來了,我不是怕你誤信讒言么。三位小兄弟在山西替咱們二十六路爭臉,你卻任由別人往他們頭上潑臟水。弟兄們聽了,豈不個個寒心?若是今天冤枉了他們,日后再遇到同樣的情況,誰還肯跟鬼子拼命啊。一個個撒丫子才是正經!” “道立!” 池峰城氣得鼻子都歪了,再度大聲訓斥,“別滿嘴跑舌頭,當心噘嘴騾子賣個驢錢。馬兄,陳兄,你們倆別往心里頭去。道立這家伙,嘴上向來沒把門的。做事也愣頭楞腦,沒個輕重!” 被稱作馬兄和陳兄的兩個人,都穿著長衫。一人身形魁梧壯碩,另外一人卻是地道的江南書生模樣。聽池峰城與黃樵松兩個“一唱一和”,心里豈能不明白自己今天注定要徒勞無功? 于是乎,雙雙笑了笑,拱手回應,“池師長這是哪里話來,黃旅長再娘子關擊斃鯉登行一大佐的戰績,可是如雷貫耳。怎么可能是個沒輕沒重的人?不過二位放心,我們兄弟兩個此番前來,也是奉命走個過場而已。畢竟貴部學兵營與八路并肩作戰,沒有得到任何上級的批準和指令,力行社不能視而不見?!?nbsp;(注2:力行社,復興社下面的分支,軍統行動部門的前身?!?/br> “的確是這么個道理,人我已經叫來了,兩位有什么話盡管問,池某絕不護短!” 池峰城笑了笑,拱手還禮。 說是絕不護短,他卻將師部當做的審判臺,并且壓根兒沒打算避嫌。而黃樵松更是雙手叉著腰冷笑不止。仿佛誰敢欺負自己的弟兄,就準備立刻讓誰吃不了兜著走。 馬姓和陳姓特務見此,態度愈發客氣,主動先向李若水抱了下拳,才笑著問道:“李營長是吧,久聞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少年有為。不瞞兄弟你說,你率部與十八集團軍六八八團聯手殺鬼子的事跡,已經傳開了。我們兩個例行公事,特地過來找你了解一下具體過程?!?/br> “不是聯手,是被救。并且獲救后,連道謝的機會都沒有,人家就走了!” 馮大器毫不猶豫接過話頭,大聲替李若水回答。 “這位小兄弟是?” 陳姓特務精心設計的圈套被撕破,心中惱怒。將目光迅速轉向馮大器,準備給對方點兒教訓品嘗。 “姓馮,名大器。我舅舅是齊燮元,特大號漢jian一枚。馮某自己現在帶著特戰小隊,專門暗殺鬼子和漢jian。您還有什么不清楚的,盡管問。馮某肯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馮大器看都懶得看此人,抱著膀子大聲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