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9章
大小子的企圖最終還是失敗了。伴隨著響亮的“啪”聲和“哎呦”聲,大小子被提著酒壺的楊六水抓個正著,扇了后腦殼。 “沒出息的東西,成日里餓死鬼投胎。老子平素也沒斷過你個討債鬼吃喝,就敢往待客的桌上伸手!” 楊六水吼到這里,酒壺往桌上一放,就彎腰熟練地脫鞋準備抽人,大小子則是熟練的按照套路開始逃跑。 楊嫂子是個個頭矮小的和善女人。 見到慣常一幕,她急忙上前攔住自家男人:“大過年的新衣小心扯了,莫要置氣?!?/br> 完事她又拉過兒子,在灶臺上找了一點零碎rou骨盛在碗里,心痛地看兒子大口塞rou吃。 被女人制止了“暴行”的楊六水,也就順勢下了坡。他小心撣了撣身上新衣服的灰塵,嘴里嘟囔著,一屁股坐在桌前長條板凳上,伸手準備給酒壺倒酒。 就在下一刻,楊六水拿著酒壺的手臂停住了:門口不知何時,側身站著一個微笑的年輕人。此人背靠木門,不聲不響的,看來早把他教訓兒子的一幕看完整了。 “哎呦周哥兒!” 楊六水一拍大腿站起來:“來了也不進門,沒得看老哥笑話!” 年輕人笑嘻嘻踏進了門檻。 走近了,就能看出年紀。這個年輕人大約二十四五歲樣子,面相溫和,看上去還有點憨憨厚厚。只是偶爾眼珠一瞥,會露出一絲掩藏很好的靈動來。 這年輕人個頭不高。他穿一套八成新的細布長袍,戴著個軟布幞頭,腳下是厚底布鞋。乍看過去,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尋常明人。 “你這哥兒,來就來了,進自家門還帶什么禮物!” 從年輕人進門起,楊六水就是一臉喜色。他嘴里一邊埋怨,一邊拽著來人的胳膊就要請他上座。 被稱作周哥兒的人,自打進門后就笑呵呵的。這會他推脫著放下手中提的禮物,然后先是躬身給楊嫂子拜年:“小弟見過大嫂,給大嫂拜早年啦!” 楊嫂子樂得合不攏嘴。 緊接著,周哥兒又從袖籠里摸出一個紅包,塞給一旁早就滿臉興奮滿懷期待的楊家大小子。 “還不快與你叔磕頭拜年!” 楊六水這時化身慈父,滿臉慈祥,愛惜地又輕輕拍了大小子后腦勺。 一番見禮客套后,周哥兒才和楊六水兩人拉拉扯扯地坐在了黃漆桌前。 …… 楊六水口中的周哥兒,本名叫做周乙。 4年前的那天,恰巧也是小年。當時還是貨郎的楊六水,早上出工,在自家門前發現了一個暈倒的人。 近前仔細一看,發現此人衣衫潦破身型佝僂。不過撥開散亂的頭發,卻是一張年輕的臉龐。 再一摸額頭,好家伙,燒得燙手。 對于楊六水這樣一個起早貪黑走街串巷的貨郎來說,似這種病倒的窮人他見過太多。按道理,他是不用管這件事的……用不了多久,最多一半天,這個發著高燒的人就會自然死掉,然后被城中無時無刻不在巡視的收尸人拉去化人場燒掉。 再說了,楊六水通常也管不起。他這種吃了上頓愁下頓的窮苦人家,壓根沒有任何資源去多管閑事。 可當天楊六水的心思,卻與往日有些不同。 其一,此人是倒臥在了自家門前。任由其這般躺臥的話,自家拍屁股出門做買賣,留下家中妻兒,未免進出不便,有些不妥。 其二:楊六水看到此人年輕的面龐,不知為何,莫名動了一點惻隱之心。 如此,楊六水思慮再三,最終還是打開門,喊來自家婆娘,兩人一同使力,將這個倒臥在地的年輕人抬進了院中。 對于一個發燒兼昏迷的病人,楊六水其實也沒有什么辦法。他家中貧困,既無藥石,請不起郎中也抓不起湯藥。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女人打來溫水,給年輕人喂了幾口。 再之后,楊六水出門喊來了一輛驢車。 支持楊六水如此這般動作的,其實還有一個隱藏的重要原因:就在不久前,廣州城南,渡船過珠江海南岸,新近開了一處大工場,熱鬧無比。 楊六水是貨郎,哪里有人群聚集他就要去哪里,所以幾天前他就過江去那處大工場做過買賣。當時聽閑漢講,大工場是日前平了海匪的總兵大人出銀子買下的地,準備起官宅。 楊六水不知道這么大的一片土地要起多大的官宅。他只知道,這處人山人海都在喊著號子的大工場依舊缺人,貌似那位總兵大人很有錢。 缺人、有錢是有依據的。 當日楊六水做完買賣正要回家,被穿著黑衣,手持刀槍的健壯“家丁”給攔下了。 楊六水以為這是慣常來收地皮費的,于是趕忙點頭哈腰準備掏錢買個臉熟。 沒成想,這家丁和藹的很,打問幾句后,便放他走人。不但如此,家丁臨了還有言語給他:“老哥回去后給街坊們傳一傳,有親戚朋友要來上工賣把子力氣的,這頭都要。做飯的也缺,男女老少不挑揀,乞丐叫花子也成?!?/br> 最后,家丁還掏出十幾個上好的銅錢,言道是勞什子“宣傳費”,扔進了楊六水的貨箱。 從那天以后,楊六水對南岸的大工場就充滿了好感,他也順帶幫人家在街鄰中宣傳過一番。 今天見到這個年輕人后,楊六水一開始就隱隱有了想法,把此人送去工地……橫是總兵家中有金山銀山,缺勞力缺狠了,想必有錢抓副湯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