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當然了,最終那波劉香也沒虧——這位臨死前還拉了鄭芝虎作陪。身為最后一個被鄭芝龍收拾掉的十八芝表面兄弟,矮子劉香也算是身殘志堅的典型。 …… 視線回到中軍大帳里。 當劉香再一次重復了最近幾天他一直在主張的散伙要求后,坐在他對面一個花白頭發,松江棉布短袍,腰別短彎刀,四十五六歲的老者發話了:“劉爺,事情尚未定論,不妨再等一等?!?/br> 此人就是李魁奇,十八芝大山頭之一。歷史上由于分贓不均,此人在招安后降而復叛,曾經一度吞并了大部分人馬,將鄭芝龍趕回福州的猛人。 劉香聽完李魁奇貌似寬厚的話語,一臉地冷笑:“800精銳,5條大船,半月內音訊皆無,再等下去,何時了賬?眼下近兩萬弟兄困于此地,坐吃山空,糧臺上怕是支應不過來了吧?” 說到這里,劉香斜眼瞥向了對面交椅上的一個青袍年輕人。 年輕人二十五六歲的樣子,身形健碩,眉目間有幾分鄭芝龍的影子,卻是那鄭芝龍的四弟:鄭芝鳳。 鄭芝鳳此刻臉上一副倦容,坐在椅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聽到劉香一再劍指糧臺,他也只能張口勉力答道:“糧臺尚好,不勞劉掌柜掛心?!?/br> “尚好?哼哼?!眲⑾阍俅卫湫σ宦暎骸芭率嵌挡蛔〉琢税??昨日該撥到我那里的銀米呢?” …… 古代的行軍打仗,遠沒有那么簡單。 人上一萬,無邊無沿。實際上哪怕是幾百人的團伙,也同樣要有專門負責后勤工作的糧臺。 上千艘船,上萬條漢子聚集在一起的海盜團伙,對于后勤的要求就更加苛刻:糧食這種關鍵物資,背后必須要有大規模的商業運作才能保證發放。 ……海盜們無論是搶商船和搶平民,最終到手的,大部分只是一些貨物浮財,而不是整整齊齊放在那里的糧食。 畢竟商船上也是以貨物為先的,而福建本地又不產糧。海盜們所謂的沿海劫掠,其實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搶點容易到手的浮財,至于糧食……鄭芝龍們都是富得流油的大商人,不是闖王,還沒有餓到為了糧食攻打城池的地步。 所以關于后勤,海盜們有一套祖傳的補給方式:窩主。 從有海盜的那一天起,沿海地區就同時出現了窩主這個職業。窩主們負責低價收購海盜劫掠來的贓物,并且組織糧食,食鹽,這些大宗貨物提供給海盜。 這個流程即便在后世同樣管用:那些搶了珠寶店的大盜們,事后同樣要找猶太佬銷贓,行價3成最多。 而像十八芝這樣的萬人大幫,靠搶糧食過日子就更是笑話了。事實上,鄭氏集團每天平均要消耗掉七八噸以上的糧食。這些貨物統統都是廣東和浙江一帶的窩主販運過來的。 而劉香今天一再提到的糧臺之事,事實上已經直指問題的核心:鄭家兜不住底了。 這之前因為某人要去福州城談招安,所以整個大幫是處于一種強制靜默狀態的:談判的時候自然不能再傳來海匪大掠的消息,這是基本道理。否則的話,真當老熊不會砍人? 然而這種靜默狀態是要付出代價的:每天都會有大量的糧食和晌銀從公帳上只出不進。 倘若鄭芝龍沒死,那么這種局面可以維持很久:鄭家哪怕用自己做海貿的私銀往里填,少說也能養活這幫海盜們半年時間。到時候只要一招安,再多的銀子也賺回來了。 然而現在不行了。掌管糧臺的鄭芝鳳眼下即便是再不愿意,也只能承認大哥死亡的消息。而離開了鄭芝龍和800條鄭家的核心海盜后,鄭氏弟兄們私下里在悲痛之余,也不得不為自家早做打算。 刀口舔血的人,對彼此間實力的消漲是最敏感的。眼下鄭家一夜間失去了最大的依仗,可以說實力是打著滾往下滑落的:海盜們都是跟紅頂白的角色,這幾日里私下和劉香,李魁奇這幾個大山頭往還的人很多,但是跑來愿意繼續跟著鄭家這幾個少年人的小掌柜,一個都沒有。 還是那句話:現在是1628年,還遠遠不是歷史上鄭家成勢,鄭芝鳳們借虎皮扯大旗的黃金歲月。鄭芝龍一死,鄭家這幾個中人之資的貨色馬上就顯了原型,和統御力在第二檔的李魁奇劉香之輩完全沒得比。 于是乎,鄭芝鳳就開始在糧臺上做起了手腳:既然遲早壓不住這幫餓狼,那不如趁著自家弟兄還掌管糧臺的功夫,多存點資源過冬才是正經。哥幾個很清楚:鄭氏一族往后要過冬了。 誰曾想,糧草上才克扣了一天,此事就被瞪著眼睛找茬的劉香給揭了出來。 而略顯尷尬的鄭芝鳳也只能含糊其辭:“許是手下人耽擱了一些,左不過一二日的錢糧,劉掌柜何必如此?!?/br> “混賬!扣了弟兄們賣命銀子,還敢在這里拿大!”早已不把鄭家這幾個二世祖放在眼里的劉香,這時義憤填膺,大怒之下從椅中跳起,指著鄭芝鳳的鼻子吼道:“小賊,偷了糧臺多少銀米,現下老實說來,還能留得一條命在!” “嗆啷”一聲,隨著劉香話音剛落,站在鄭芝鳳背后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頓時拔出了腰間短刀。此人叫鄭芝鵬,是鄭芝龍同鄉族兄——歷史上這貨是被國姓爺以丟失廈門的罪名當眾斬首,做了筏子。 隨著鄭芝鵬拔出腰刀,中軍帳里頓時一片金鐵交擊聲:站在各路掌柜們身后的部下,統統拔出了腰刀,場面頓時變得劍拔弩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