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高澄不樂意了,他的幕僚人均都是水,養他一條魚,可不能有例外。 他寬慰道: “世道紛亂,多的是貪名逐利之輩,如懷遠一般能夠靜心讀書的,又有幾人?懷遠如今學成再來投我,澄歡喜還來不及,又怎會怪罪?!?/br> 話一出口,高澄就后悔了,明面上看這番話并沒有問題,但如果崔昂以讀書為由拒絕他,是淡泊名利。 而十七歲就為他鞍前馬后的崔季舒,難道就是追名逐利? 也不能說不是。 但高澄還是在往回找補: “博陵崔氏滿門俊彥,叔正立志匡扶社稷,不辭辛苦,助我良多,如今又有懷遠輔佐,我再無憂慮矣?!?/br> 帥帳里只多出一個張師齊,他雖諂媚,但嘴很嚴,否則高澄也不會讓他跟在自己身邊。 至于記錄言行,他寫他的稿,高澄自會審核。 崔昂第一次與高澄相見,對于他拉攏人心的手段還沒產生抗體,只這么一說,就真以為這是高澄肺腑之言,畢竟十三歲的少年哪有那么多彎彎繞繞。 高澄又與崔昂閑談許久,這才喚親衛入帳,讓他們先將崔昂安置好。 崔昂離開,高澄對張師齊道: “你派人告知叔正,莫要再安排百姓迎奉王師的戲碼,我已知賊人虛實,自當揮軍南下,救民于水火?!?/br> 張師齊領命告退。 小高王素來謹慎,不打沒準備的仗,反正一來一回肯定趕不上關西之事,干脆慢慢走,讓崔季舒先他一步到達各處州郡,組織士人豪族,與他共演魚水情。 如今往徐州打探消息的探子已經把情報送回,高澄心里也有了底。 原來梁人也在怕,之前東徐州投梁,梁將侯成俊等人被邸珍所敗,這一次徐州再投,聽聞高澄領大軍前來平叛,北上的梁軍匆匆南撤,屯駐在魏梁邊境。 領軍將領也是無名之輩,此戰易也。 正如高澄所料,梁人一走,徐州城里的士人豪族們通過各種渠道送來投效書信,高澄看了幾封,他這樣耿直的人,實在受不了那些阿諛奉承,便統一交給張師齊收存。 以后沒了靈感,張師齊也能借鑒一二。 為了讓后人能夠公正客觀的了解自己,小高王做了太多。 高澄大軍還沒抵達徐州,就收到由彭城寄來的十七顆人頭,據使者說都是參與襲殺邸珍的人,有徐州將校,也有豪族士人。 高澄對于他們的做法心知肚明,不過是推出幾個替罪羊而已。 使者還在眼巴巴地望著高澄,高澄思慮許久,對使者道: “你將人頭帶回去,告訴主使之人,我高子惠要殺的人,自會動手,無需旁人代勞?!?/br> 使者聞言大驚失色: “世子,謀逆之人盡被誅殺,世子何故再作此言!” 高澄不愿多言,命人將使者趕出大營。 崔暹、趙彥深留守洛陽,跟隨高澄南下的心腹幕僚只有崔季舒一人。 當他聽聞高澄將使者趕走,不愿收下所謂犯事者的頭顱,慌忙趕來高澄帥帳,委婉地勸諫道: “大都督素有仁名,今日為何不愿寬恕徐州人士?若稍加安撫,徐州無需耗費一兵一卒即可收復?!?/br> 高澄有他的計較,解釋道: “徐州之事不比三荊、兗州,是當地豪族與軍中將校合謀殺官叛亂,我若寬縱他們,只恐人人效仿?!?/br> 在高澄看來,徐州與三荊、兗州兩地叛亂性質不同,三荊、兗州是在州郡主官的裹挾下謀逆,而徐州豪族卻是殺官造反。 如果因這些人送來十七顆替罪羊的頭顱,就將此事揭過,徐州自然可以輕易收復,但只怕將來的麻煩可就多了。 崔季舒聞言繼續勸道: “既然大都督決心立威,更應該安撫徐州豪強,仆有一計,請大都督命人追回使者,收下頭顱,賞賜金銀,命使者帶話,讓徐州代理官員準備酒rou犒勞大軍,再擺設宴席,為大都督接風。 “如此,徐州上下必然深信大都督欲赦免其罪,大都督可用城中恐有余孽為由,命部曲接管城防,此應有之理,旁人又怎敢多言。 “再邀徐州將校一同赴宴,只需他們入城,便是待宰牛羊,或殺或刮,只需大都督一言便可處置?!?/br> 崔季舒這條計策有其可行性,但對于高澄來說得不償失。 通過哄騙的方法誘殺徐州叛逆,確實輕松,但代價是犧牲自己的政治信譽。 政治信譽是很虛無縹緲的東西,有人視如草芥,但也有人視若珍寶,并最終換取豐厚收益。 比如司馬懿,他就將政治信譽賣了一個好價錢。 高平陵之變,勝負未分之際,司馬懿用苦心經營四十年的政治信譽,換取了曹爽相信洛水之盟的誓言。 相信自己放棄反抗,交出兵權,可以保留爵位、財產。 最終在曹爽放棄權力后,司馬懿違背誓言,殺盡曹爽宗族,司馬氏從此徹底掌控曹魏。 高澄是北魏權臣渤海王高歡的世子,是高氏的繼承人,政治信譽的價錢怎么能比司馬懿要低。 司馬懿換得兩晉一百五十五年國祚,高澄不愿初出茅廬,就只換一個徐州。 況且對于高氏來說,高歡的政治信譽已然廉價。 出身底層的高歡為了成就霸業,三次背主,又兩次與爾朱兆盟誓,透支的次數著實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