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張玨意識到，這個人已經進入表演狀態了。

    在后世，有人將索契冬奧男單自由滑的瓦西里、張玨的對決，稱為雙王對決，舊王與新王在最高等級的賽場上正面杠，而且都拿出了經典的作品，神級的演繹。

    而他們那種神一樣的狀態，是由彼此激發的。

    憂傷的小提琴聲回蕩在場館中，瓦西里回頭看向場外，和張玨對視。

    下一刻，鋼琴聲也響起，金發青年在冰上滑行，如絲般順滑的滑行，使他的滑行軌跡就像水上的漣漪。

    張玨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在那樣的冰上，居然也能做到這種水平的滑行。

    伴隨著清脆的點冰聲，瓦西里完成了一個質量極高的4t，接著又是舉手的3t。

    4t 3t

    bv（基礎分）：14.6 goe（執行分） 3

    current（當前選手技術分）：17.6【俄】

    leader（目前領先技術分）：97.23【意】

    這個goe一出來，許多人都露出驚訝的神情。

    以往哪怕選手表現得再好，裁判也不會輕易給出 3的goe，但瓦西里的確配得上這個分數。

    那就鼓掌好了。

    張玨鼓掌了。

    瓦西里的第二組跳躍是3a 1lo 3s，同樣精彩的跳躍，拿到了2.67的高goe。

    兔村代表團看著這個goe心里都在發緊，瓦西里當然配這樣的goe，裁判根本沒捧他，只要給他正常的分數就可以了，可是待會兒張玨還能有這個待遇嗎？誰也不知道。

    張玨是唯一一個心中沒有憂慮的人，他面無表情的看著瓦西里的身影，在他成功完成技術動作的時候沒有欣喜，也沒有不悅，僅僅是站在那里。

    他明白，這會是一場在上一個時空沒有出現過的經典演出，因為他的存在，瓦西里才能做到這一步，不過如果謝幕演出能是這樣的程度，想必現在正在表演的瓦西里心里也是高興的。

    沒有華麗的炫技式編排，沒有外放的明顯悲傷的情緒，一切花里胡哨的東西都被摒棄，張玨的對手完全將自己沉浸在《辛德勒的名單》的世界中，幾乎忘記了外界，做出了一場經典的表演。

    他像在向上帝微笑，笑中有貪婪，有自省，有懺悔，也有救贖。

    在這個自由滑中，瓦西里在節目里總共完成了3個四周跳，其中包括4t在內的三個單跳放在節目后半程，而且作為一名腰傷嚴重的25歲老將，他還做了一組擁有“半貝爾曼”之稱的提刀燕式旋轉。

    這個人不顧往后的健康，不顧一切，在職業生涯末期，奉獻了足以銘刻于花滑殿堂的杰作。

    在這個節目結束時，全場觀眾都站起來鼓掌，而瓦西里跪坐在冰上，俯身吻了吻冰面，然后站起身，用力一揮拳。

    技術分：103.9

    表演分：97.18

    自由滑得分：201.08（wr）

    加上短節目的97.17，瓦西里的總分是298.25分。

    今天仿佛注定是一場花滑盛宴，瓦西里的絕佳成績沒有影響張玨的上場，他在上冰時滑了一下，又很快站穩。

    這一場不好打，所有人心里都是明白的。

    沈流想再鼓勵他幾句，卻在看到張玨眼神的那一瞬怔住了。

    張玨現在的眼神，和他在去年世錦賽上的眼神好像……那個時候，這個孩子了自由滑，完成了自出道以來最出色的一場表演，雖然這孩子已經用在團體賽的自由滑超越了那一場。

    但是那種所有的情緒都壓在靈魂之中，下一秒就要燃燒起來的處于靜謐與爆發之間的狀態，卻再也沒有被喚醒過。

    直到現在。

    黑發少年撤下少年人的輕狂與慵懶，他一邊滑向冰面中心，一邊舉起右手看著自己的掌心，看似漫不經心，黑眼卻深邃，如同夜沉淀在他的眸底，淡漠的神情似是若即若離，黑暗的過往變成燃料，灼燒著他的靈魂，提供無盡的熱力。

    如果說平時的張玨是沉浸在新生活里幸福的小鱷魚，那么現在的張玨才掀開表皮，露出真實的自我。

    如果說瓦西里的演出是終末之曲，而張玨的表演，卻是他攀爬巔峰、不斷挑戰人類極限的序曲。

    少年如同冰上的暴風眼，總是席卷一切，可他本身卻是平靜的。

    同樣是4t，瓦西里的跳躍高，而張玨的4t則更遠，輕輕一點就橫跨了3.2米。

    4t

    bv（基礎分）：10.3 goe（執行分） 1.05

    current（當前選手技術分）：11.35【中】

    leader（目前領先技術分）：103.9【俄】

    其實在以往的比賽里，張玨真正完全沉在音樂里的次數并不多，畢竟他是個會臨場算分的孩子，萬一不小心崩了哪個跳躍，他需要立刻改配置，酌情將某個跳躍挪到后半段，或者直接提升跳躍難度，以保證技術分，相應的，他也總需要分出一點心神去計算。

    但是今天張玨有一種很奇妙的預感，那就是他可以盡管放心的全身心去跳，因為不會失誤的。

    雖然冰面很濕滑，但如果只是三個四周的配置，那么在這個狀態下的他不可能失誤。

    所以他將一切拋諸腦后，觀眾或期待或希望他失敗的眼神，教練組的緊張與壓力，通通都被拋到腦后，留給自己的只有音樂。

    不管面對的是什么逆境，張玨一直是個喜歡看著上方的人。

    在深淵里，他仰望天空，在平地上，他看著山峰，在絕望中，他也會不斷地伸手去抓住希望。

    此時此刻也是這樣的，人類想要更加接近天穹的夢想，總會不期而至，讓他不斷地向上伸手，朝那里走去。

    在有限的生命中燃燒自己，即使雨水不斷地落下，也不能阻礙他發光，這就是張玨想要表達的東西。

    瓦西里怔怔的看著這一幕，嘴角彎起。

    真是一個好節目啊，在最后還能和小鱷魚完成這樣棒的一場比賽，作為一個熱愛花樣滑冰的追夢者，簡直是上天的厚愛了。

    團體賽的張玨夠好嗎？當然夠好，他連世界紀錄都打破了，可是這一場的張玨成功做到了更好。

    他沒有加強技術方面的難度，情緒的演繹卻更加精湛，明明《辛德勒的名單》才讓全場起立鼓掌，觀眾們的情緒應該疲憊了，可是張玨的《雨，落在你的黑眼睛里》卻在節目前半段讓所有人的情緒都鎮靜下來，然后在后半段用他的感染力渲染了目之所及的世界。

    在節目結束的那一刻，雨聲停止，張玨停駐于冰面，閉上了眼睛，露出享受的笑容。

    對死亡露出微笑的《辛德勒的名單》，雨中火焰般的《雨，落在你的黑眼睛里》。

    兩位運動員在同一塊冰場上，演繹出了屬于他們自己的世紀經典。

    張玨看向場外，和瓦西里對視，瓦西里左手背負身后，右手扶住心口，紳士一禮，張玨則雙手打開，右手橫置于胸前，對他行了一個花滑表演者結束時獻于觀眾的禮。

    撇開分數，撇開勝負，兩位花滑王者都向對方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曾拍下熊鱷飛高高、大萌神吃芥末撲街等名場面的小村記者下意識地舉起相機，將這一幕也記錄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辛德勒的名單》，首推俄羅斯的軟卡在索契團體賽的自由滑，不過日本的宮原知子也滑過這首曲子。

    熬了八個小時寫這一章，這是第三個版本，刪了一千五左右，算是最滿意的版本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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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先卡是那種金發藍眼，焦糖玫瑰一樣俊美到能讓人感受到甜意的男紙，但他的性格偏冷淡憂郁，使得氣質也清冷起來，小玉就要外放活潑很多，而且偶爾會人來瘋，外表再冷也藏不住皮皮鱷的內心。

    兩代花滑王者看似完全相反，但他們是在彼此身上看到很多相似點的，同樣的對勝利的渴望，同樣的野心勃勃，還有同樣的天賦。

    蘑菇寫著寫著也發現這兩個人居然還詭異的蠻像……

    瓦先卡以前被小玉沖擊王座時之所以看似靠裁判才能贏，是他傷得太狠了，滿狀態下他還是可以和未成年版本的小玉打個不相上下的，畢竟小玉這會兒才過完發育關沒多久，潛力都沒完全挖掘出來。

    小玉還需要成長，終有一天他會變成那種頂著殘了一半的血條都能把別人揍得爬不起來的大佬（現在還是嫩了點，才16歲），把這個王位交給小玉，瓦先卡是安心的。

    第140章 最佳

    所有人都站起來了，包括裁判、各國教練、運動員，他們不約而同的鼓著掌，這掌聲不僅獻給兩大經典級的節目，更獻給演繹出這兩個節目的運動員。

    他們對彼此的欣賞、尊敬，有著觸動人心的力量，置身于賽場中，很難不被他們感動。

    寺岡隼人和伊利亞都看著那里，眼中有著相同的向往。

    如果有一天，他們也能在這樣的賽場上和惺惺相惜的對手完成這樣的表演，想必也是人生一大樂事。

    “如果沒有失誤就好了啊?！?/br>
    寺岡隼人嘆息一聲，轉頭看伊利亞，發現對方也看過來。

    哼！

    兩個從青年組斗到成年組的少年人互相翻了個白眼，扭過頭。

    雙方教練：你們還是小孩嗎？瓦西里和張玨互相尊敬的運動精神那么感人，你們到是給我學習一下??！

    張玨下冰時才發現自己雖然只跳了3個四周，但實際上已經接近虛脫了，腎上腺素退去后，他的身體重的讓張玨恨不得立刻躺下休息。

    表演也好費力的，累得連肚嘰都不想挺的小鱷魚.jpg。

    老舅抹抹被感動出來的眼淚，和眼眶通紅的沈流一人一邊不著痕跡的架著他走到kisscry坐好，張玨扯了好幾張紙擦汗，然后低著頭大口喘氣，喘氣聲重得連隔著鏡頭的觀眾都仿佛聽得到。

    鹿教練順著男孩單薄的背，一摸就是一手的汗。

    張玨努力調整呼吸，斷斷續續的說道：“我盡力了?！?/br>
    他是真的盡力了，接下來能不能贏看命，反正他這人別的優點沒有，就是想得開。

    畢竟只要身體保養得好，他說不定還能再浪兩屆冬奧，而且索契打分是什么情況，他一開始就清楚，這也是他為何在察覺冰面濕滑前動了上四個四周構成的念頭。

    因為他真的很想贏。

    但是瓦西里的《辛德勒的名單》也超越了他的想象，如果是輸給這樣一個節目的話，張玨愿意認。

    他輸得起！

    沈流和張俊寶對視一眼，一起點頭。

    “是是，你已經做出冠軍級的表演了?！焙⒆佣蓟鲞@個水準了，不說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但既然來觀賽的領導都在擦眼角，可見這小子真的做到無可挑剔的程度了，無論是金牌還是銀牌，張玨都將刷新兔村男單在冬奧的最好成績。

    沈流暗暗嘆氣。

    明明是同等級的跳躍質量，可張玨的goe只能打1.5到2分，人家是2.5到2.9，八組跳躍下來，就已經差了五、六分，表演分再做點手腳，這里扣點節目內容分，那里扣點滑行，這樣還能能贏才是有鬼了。

    花滑、藝體這樣的打分項目之所以可以水分，甚至出現過無數藝術水母，就是因為裁判可以做的手腳太多了

    張玨這孩子自出道以來從未輸給自己過，他也很少輸給對手，這一次，他也只是輸給了裁判。

    鹿教練提醒他們：“分數出來了?！?/br>
    幾人一起抬頭，看到屏幕上出現張玨的自由滑得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