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兩天后,中毒的劉辯短暫地清醒一陣,只是身體極為虛弱,詢問呂菁的身份。對于曾經在北邙山救駕的呂菁,沒有一點印象。問了幾句,便昏睡過去,也不知道最終能不能撐過去。又過了兩日,徐飛、杏兒各帶著人,與呂菁平安匯合。 此時,他們落腳之地,原就是呂家商鋪的倉庫,此時還算安全。只是,雒陽城內,并不平靜。 袁家,太傅袁隗、太仆袁基及族內五十余人,皆被董卓殺害。 當呂菁聽到連襁褓中的嬰孩兒也不能幸免之時,愧疚瞬間涌上心頭,沉默許久。畢竟,就算董卓有心滅袁家,可他們的死,卻是呂菁一手設計的。 前世,她是一個下層的草根警察,堅持生命大于一切。沒有人的性命,可以被別人拿去犧牲。但在這個亂世,她做人的底線,卻一次次突破。她身上所沾無辜的鮮血,越來越多。 她終于明白,詩人筆下輕飄飄的一句“一將功成萬骨枯”,真正做下來,是何其殘酷與冷血。 “小姐,你教過我們……”徐飛見呂菁情緒低落,開口想勸。 “我知道,”呂菁看向聚在身邊的下屬們,眼中的愧疚藏不住,“道理我都懂,只是……” “我帶他們去看了?!毙觾和蝗徊逶?。 “什么?”呂菁沒聽明白。 “袁家在護城河邊被處死,河水被染紅,尸體胡亂的扔在城外,哪怕袁家門人無數,無一人敢去收尸?!?/br> 呂菁不可置信的看著杏兒,目光移向四周,只見徐飛、羅木、肖一紛紛點頭。目光再度移向杏兒通紅的雙眼,嘆了口氣,“你何苦如此逼自己……” “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但如果失敗,躺在那里無人收尸的,便是我們?!毙觾赫Z氣很重,袁隗死前的咆哮、橫死當場的嬰孩,殘酷的畫面,何嘗不是對她的精神造成折磨。 可還好,死的不是他們,這比什么都重要! “小姐,你為了道義,救丁廉,反抗老爺,哪怕險些丟了性命,也在所不惜。你喜歡琰小姐,恨不得把自己擁有的一切都給她,你要我們奉她為主,好,我們照做。誠如你所說,愛你,并愛你所愛!你決定救弘農王,我們便鋪開行動?!?/br> 說著,杏兒單膝跪下,“不管你做出什么決定,不管是非對錯,我們永遠追隨你,但只有一點,你是主公,絕對不要懷疑自己?!逼溆鄮兹艘布娂姽蛳?。 “這是做什么,快起來!”呂菁從來不要他們下跪,立刻去扶,卻沒人起來。他們都是少年人,也會難過、迷茫,更需要呂菁這個意志堅定的領袖。 杏兒看向呂菁的目光,充滿期待。她知道,她的小姐從來都是一個內心柔軟、善良的人,這是他們死心塌地追隨原因。但現在…… 呂菁緊握住杏兒的手,良久,“對不起!” 自漢靈帝光和六年(公元183年)來到這個世界,已經過去六年,可前世二十幾年的三觀,仍束縛著她今生的思維。 這一刻,呂菁終于下定決心,不擇手段、哪怕犧牲一切,只為在亂世守護愛她,與她愛的人。 杏兒被呂菁扶起,展顏一笑,“你是我們的主公,任何時候,都不用說對不起?!睂ι砼缘男ひ徽f道,“老爺子剛才傳了什么消息?” “關東聯軍正式會盟,袁紹作為盟主,自號車騎將軍,聯合起龐大的勢力,向雒陽方向進軍,董卓派遣先鋒迎戰,結果大敗,十分恐慌。至于雒陽袁家滅族,用老爺的話說,袁紹、袁術根本就不顧慮叔父和兄長的死活?!?/br> 袁隗是袁家長輩,袁基則是袁紹、袁術的嫡長兄。 “老爺子還提醒,袁基身居太仆之位,主管皇帝車輛、馬匹,畜牧養馬,還有少府的考工,也就是主管制作□□劍甲,他府中肯定收納不少手藝精湛的匠人,袁家被抄,他們則會被發賣?!?/br> 說罷,肖一又伸出手,掌心露出一塊令符,“最近城防更嚴,老爺子擔心我們進出城被人刁難,叫我帶來?!?/br> 呂菁心中感動,夫子雖然面上不待見自己,但時時都在為自己考慮。 “我先去安排?!鄙虡I、工匠的事情,都是杏兒在統籌負責。利落的轉身,迅速離去。 呂菁不由感慨,不知不覺,曾經面對山賊連刀都不敢拿的小丫鬟,已經成長到如此地步。果然,自己得加油了。 “小姐,弘農王妃想見你?!鼻瞄T而入的宋霜,打斷呂菁的思緒。 唐姬?那天在永安宮,見她身受重傷仍惦記救劉辯,一時心軟便將人來了出來。這女人醒過來以后,守在劉辯床頭,也不多話,只有左慈醫治劉辯時,會哀求幾句。 唐姬站在院中,身后緊跟著護衛,呂菁向唐姬行了個簡單的禮,揮手讓護衛退下。 唐姬勉強一笑,客套幾句,問起呂布與蔡邕的近況。呂菁直接道,“這次純粹只是我個人行動。夫子雖然擔心弘農王,卻沒什么勢力,有心無力。我甚至不敢讓他知道此事,以免連累他。至于呂布,他效忠于董卓,如果知道我將你們藏在這里,必然拿你們的人頭去董卓那里換取功勞?!?/br> 雖然不相信呂菁說的“個人行動”,但唐姬企圖依靠蔡邕與呂布的希望,基本落空。讓她更憂心的是,呂菁雖然救下他們,并解釋自己曾受皇恩,但幾日下來,唐姬感受不到呂菁對皇室的敬畏之情,尤其是剛才那番話語,更是堅定了自己的感覺。 “不知五原君接下來有何打算?”唐姬以呂菁的爵位相稱。 “王妃以為如何?” “我只是憂心陛下的身體?!卑l現習慣性的稱呼“陛下”,又改口道,“弘農王的身子需要靜養,不宜長途奔波……” “我們很快會轉移到更安全的地方,但距離不會很遠。不過,”呂菁頓了一下,“弘農王的身份如果被人察覺,只怕,暗箭難防……” “一個婦人,不懂國家大事,請五原君明言?!?/br> “我希望弘農王安心養病,不表明身份,也不要和外界接觸,只以平民的身份呆在我的軍營中,以免被人發覺,為歹人所害?!?/br> 呂菁眼睛直盯著唐姬,“董卓已經對外宣稱,弘農王、王妃都被袁家所害,喪命火海。你要明白,一旦有人再打出弘農王的旗號,只會換來董卓無盡的追殺,卻不會再有人真的前來相救。在永安宮問人問津的日子,想來王妃看的明白?!?/br> 這是要軟禁他們?被呂菁冷厲的眼神注視著,唐姬心中寒意頓起,木然的點點頭。 …… 第二日,呂菁率領眾人,以商隊的形式,自雒陽城北邊的谷門出。 城門處,見有車隊過來,守城軍尉立刻帶著幾個小卒攔住。 徐飛上前,解釋幾句,將令牌遞給那軍尉看了,又遞過去一個小小的布袋。那軍尉有些失望,正想刁難幾句,徐飛打開袋子,赫然是兩個馬蹄金。 這可是有錢也不一定換得到的,立即接過揣在懷中,笑道,“兄弟莫怪!相國大人下了嚴令,不管是哪家的車隊,出城必查,否則我項上人頭不保。不過,只要真的沒有問題,我也絕不為難?!?/br> 又對前去掀查貨物的兵卒吼道,“小心些,別碰壞人家的東西?!?/br> “是,大人!” 那軍尉也上前查看,徐飛跟在身后。一人騎在馬上,見他過來,也不下馬,心中微惱,但不敢輕易發作,不滿地看向徐飛。 “這是我家少爺,有爵位在身,此番出城辦事?!?/br> 那軍尉“哦”了一聲,又仔細看了看,不是通緝畫像中人的模樣,也不糾纏。越過幾個護衛,軍尉指向后面的馬車,“里面是何人?” 徐飛主動掀開簾子,坐立一人,道人打扮,閉目養神,正是左慈。另有一人平躺在車輿內,頭發有些花白,頜下有須。正是喬裝打扮的弘農王。 “大人請看,這是我家少爺的族兄,前兩日得了風寒,”那軍尉剛想鉆進去看個明白,“昨夜不知為何,身上起了膿瘡,為防傳染,老爺便這位道長送到山中療養?!?/br> 軍尉手腳一頓,看過去,果然手背、臉上都有膿瘡。再看面向,額頭幾條皺紋,皮膚粗糙,目測三十幾歲,看氣色確實病得不輕,不會相國要找的人。立刻退了兩步,繼續往前,幾個丫鬟全都低著頭。 “大人,沒查到什么可疑之處?!?/br> 軍尉揮揮手,命人將路障撤了,放他們離開。 “呂菁!” 隊伍還未出城,便被叫住,眾人心下一沉。呂菁轉頭看去,竟是小舅舅嚴斌。 “大人!”那軍尉立刻朝嚴斌跑去見禮并詢問,城門守軍則立刻有人上前將即將出城的車隊攔住。 嚴斌看了一眼車隊,也不發令,馭馬朝呂菁走去。呂菁原本在車隊前方,調轉回頭,對身后的徐飛輕聲道,“帶著隊伍,不要慌亂?!贝舐晫辣笮Φ?,“舅舅,你怎么在這里?” 嚴斌倒是一愣,呂菁從不喊他“舅舅”,大部分時候都喊他名字,偶爾調侃“小舅舅”。 “我前段時間負責武庫,這兩日雒陽城多事,姐夫提拔我為城門校尉,職掌京師城門守衛?!?/br> “年紀輕輕,身居高位,光耀門楣,恭喜你!”呂菁又道,“姥爺在九泉之下,也為你感到高興?!?/br> 提到逝去的老父,嚴斌瞬間情緒低落下去,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父親看到你現在的情況,只怕高興不起來?!?/br> 呂菁不答話,看向城門。 “菁兒,你隨我回府,向姐夫認錯,只要……” “舅舅,”呂菁打斷他的話語,“我的人剛要出城,就被你叫住,現在把城門堵住了,我們到城外慢慢說?!闭f著,便馭馬往城外走去。并向徐飛使了個眼色。 嚴斌打量了隊伍一眼,并不發令,也朝馬車看去。 “怎么,你還要特意查我的車?”呂菁瞇起眼睛,冷笑道。 嚴斌還未回答,就見車簾拉開,“嚴大人!” “原來是左仙師,失禮了?!眹辣蟮故菦]想為難呂菁,只以為里面是蔡琰,想要和她談談。 “還不快讓開!”嚴斌立刻吩咐道。呂菁故作生氣,快馬離開,嚴斌只得跟上。待隊伍出城近百米,呂菁讓徐飛帶人快速前行,自己則停在路邊,聽著嚴斌苦口婆心的勸告。 直到隊伍再度消失好一陣,呂菁才道,“雒陽城并不平靜,董卓也不會一直得勢,你一定要好好照顧jiejie和meimei。如果可以,也請拜托你,盡可能照顧到夫子?!?/br> “呂菁,你當真是被蔡琰迷了心魄不成!你這樣下去,怎么回得了頭?!”嚴斌見勸解無效,氣的滿臉通紅。 呂菁并不爭辯,只平靜道,“嚴斌,我是真的把你當親人,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選擇!告辭?!鞭D身就走。 “菁兒,jiejie夜夜為你垂淚,你如何忍心傷她?” “我會用我的方式,守護他們?!眳屋监嵵氐?。走出幾步,又想起一事,回頭笑嘻嘻道,“小舅舅,幫我打聽個人!”嚴斌翻了個白眼。 “聽說有一個叫王越的人,曾在虎賁軍中任職,劍術了得,你幫我找到他,消息傳到蔡府即可?!?/br> 也不等嚴斌回答,一揚馬鞭,絕塵而去。 車隊行進緩慢,午時都過了,呂菁才遠遠看到山寨。高處站立兩人,正守望著自己歸來。呂菁不由得揮鞭,坐騎吃痛,長嘶一聲,撒蹄狂奔。 蔡琰從高處的瞭望臺走下,到了山寨門口,便見呂菁在百米之外,勒住韁繩,急停下來,跳下馬背,朝自己跑來。 “回來了~”替呂菁將散落額前的發絲捋到耳后,蔡琰露出和煦的笑容。 呂菁喘著粗重的呼吸,將心尖上的人,緊鎖在懷中,“嗯,回來了?!?/br> ※※※※※※※※※※※※※※※※※※※※ 一直覺得,如果真有人穿越到古代,尤其是早期王朝,絕對與社會格格不入。 長期的現代人價值觀念,不是那么容易改變的。 不知為何,想起胡歌版《神話》里面,那個趙高~比較冷門,很多書友應該沒印象。 最后,嗚嗚~~~~(>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