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看著先后帶著孩子離去的兩個下屬背影,丁原把護衛和伺候的仆役都遣下樓等待。等到他放下筷子,丁廉將口中尚未咀嚼的食物一口咽下,也放下了筷子。 “知道錯在哪里嗎?” “孩兒不該縱容劉楓傷人,壞了父親的法令,更丟了父親的顏面?!倍×疀]有害怕,從見到父親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反省自己今天的問題。 “還有呢?”語氣依然平淡如水。 “孩兒尚未想到,請父親明示?!?/br> 丁原看著自己這個小兒子,嘆了口氣。自己出身寒門,以軍功走到今天太守的位置,除了自己的勇武謀略之外,更是靠搭上侍中大人何進的路子,才得以升遷。何進本是屠戶出身,為人粗鄙貪財,不過meimei入宮受寵,后被封皇后,何進也因此一路加官進爵。 可惜自己早年奔波,長子早夭,兩個女兒已經出嫁,二子雖然及冠,畢竟是庶出的。于是,將心血都放到了這個小兒子身上。 “你覺得呂菁與劉楓相比,如何?” “劉楓是個無用的人,不堪為友。至于呂菁,年紀雖小,倒是有勇有謀??上莻€女子!” “那劉正與呂布相比,又如何?” “常聽父親說呂布有萬人敵之勇,而那劉正是前郡守留下的舊人,投靠父親后,沒有什么大能耐,但倒也忠心?!?/br> “那在發現呂菁身份的時候,你應當如何?” “我當時就想制止,可是那丫頭說得太快,搶在我的前頭?!毕氲竭@里,他頓時有些委屈,真不是沒有想到。 “是的,她搶在你前面!”丁原重復道。 丁廉看著盯著自己不動的父親,回味一會兒,才震驚道:“她知道我要制止,所以搶先激怒劉楓,準備殺了他?” “以她的見識,殺他倒不至于,不過教訓一番是肯定的。你沒瞧見她之前敏捷的動作嗎?對付一個劉楓還是沒問題得?!倍≡妰鹤臃磻^來,才繼續道:“那丫頭同她父親一樣,是個有脾氣的。不過,也可憐她一片孝心?!?/br> 呂菁一直提醒自己,不要以為自己曾經生活在信息大爆炸的年代,就小瞧了古人的智慧??伤龥]想到,就這一次沖突,丁原會對自己一個小女兒觀察的如此細致入微。也幸好,丁原看重呂布領軍的能力,本身并無惡意,只是借機教育自家兒子而已。 呂菁對丁原,本身沒有惡感。只是出身底層群眾的她,對這種打著仁愛旗幟,實際上不把老百姓當人看,不知公平、平等為何物的當權者,天生反感。這種反感,不單針對丁原。雖然臨走之前,丁原還對她一番贊揚。 嚴氏見夫君回府,高興的迎了上來,這才發現身后跟著皺眉,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呂菁。 “夫君用過餐沒有?” “還沒呢?!?/br> “妾身即刻安排人準備。不過,夫君怎么今日和菁兒一道回府?” “你問她吧。燕兒呢?”魏燕是呂布納的小妾的名字。 “meimei在屋里?!?/br> “叫她來一道吃飯吧?!眳尾茧S口吩咐道。 嚴氏先是一怔,可還依言,派丫鬟去叫魏氏前來。 呂布逗弄了一下半歲多的二女兒,落坐在于正廳上方時,魏氏也剛好到了。他指了指右邊嚴氏下方的案幾,讓她也坐下。魏氏給嚴氏和呂菁都行了禮,帶著一絲緊張、許多驚喜,坐了下去。只有呂菁一人,獨坐于另一邊。 呂菁以前就見過魏氏,說是魏續的族妹,和呂布卻沒什么親族關系,良民出身,但家境不好。至于樣貌,并非風華絕代,卻也是小家碧玉。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呂布還真是個沒規矩的,連小妾都讓同席吃飯。這個時代的侍妾,比之丫鬟、仆婦,高級不到哪里去。又或者,他真的很喜歡新納的這房小妾。 “你今日好好給我說道說道,姑娘家,為何偏偏要去舞刀弄槍,還非要穿男裝?”呂布質問道。其實內心也很糾結,那劉正之子口出惡言,女兒對父親的全力維護,丁原贊她兵家風范,既讓他對這個女兒自傲,又更因她不是兒子而遺憾。呂菁以男裝出現人前,不就是在告訴旁人,呂布還沒有兒子嗎? 廳內一陣沉默,嚴氏不好幫呂菁辯解什么,事實上她也覺得女兒的行為始終不妥。至于魏氏,雖然剛進府,可是通過族兄魏續,也了解呂家大小姐在府上的獨特地位,更不會冒失地在人前開口。 呂菁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起身走到廳中,雙膝跪地,鄭重地說道:“父親,孩兒自從讀史書就知道,您是像兵圣孫武、大將軍長平侯衛青那樣的國之大將,是會留名青史的大英雄?!边@話有夸張的成分,不過呂布后來被封溫侯,千百年后,更是以三國第一猛將的名頭留名青史,確是真的。只是私德不行,結局更是…… 見呂布臉色轉好,呂菁繼續道:“將來父親縱馬天下,要守護一方黎民,要為皇帝陛下開疆拓土?!甭曊{一轉,情緒有些低落,道:“可縱觀史書,身居高位者,哪一個又不是政敵環顧,為人妒忌?而您,在前方作戰,又怎可能隨時守護家人?!?/br> 呂布剛有得意之色,聽到此處,想到目前的處境,心中大是贊同。他父母早逝,少時孤苦,成年后軍旅生涯艱苦,軍功都是拿性命一次次的搏來的?,F在自己武功赫赫,雖被丁原收作義子,領兵作戰卻仍受那庸才劉正的掣(che)肘,就連他家中一個黃口小兒,也敢辱罵于我。他得知菁兒是我呂家的人,還是要羞辱于她,何曾將我放在眼中?這個女兒,一年多更是數次徘徊在生死邊緣。 看著跪地不起的女兒,呂布心中愧疚,就又聽呂菁聲調一揚,道:“然而,好男兒,志在四方!我作為您最親的人,雖然不是男兒身,也不想成為父親的拖累。我要在后方,為父親守護家人?!闭f罷,身子拜伏下去,以頭抵地。 嚴氏眼淚瞬間止不住的下落,一旁眼眶發紅的魏氏,連忙拿出自己的手絹替她擦拭,說道:“早就聽說大小姐是個聰慧懂事,又至純至孝的孩子,當真名不虛傳!果真是旁人求神仙也求不來的好孩子,老爺和夫人是有大福的人??!” 呂布也聽得心中暖意升騰,眼睛有些發紅。起身下位,將依舊跪在地上的女兒扶起。只見她額頭已經磕起紅印,兩行清淚掛在小臉之上,連聲安慰道:“好孩子,好孩子,為父知你心意。你要習武,要著男裝,我依你便是?!?/br> “父親當真都依我,不在乎旁人說什么?” “我呂布又何須在意他人,大丈夫一言九鼎!” “父親果然是這個當世獨一無二的偉男子!孩兒多謝父親!” “好了好了,讀了些書,越發會說漂亮話了?!眳尾既嗳嗨念~頭,調侃道。 “被看穿了,父親果真英明?!?/br> “你呀你呀……”呂布晃著手指點了點呂菁,笑著搖頭。呂菁笑著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一旁嚴氏破涕為笑,連魏氏也輕笑出聲。 家中一團和氣,滿是溫馨。呂布覺得很滿足,重新落座,吩咐道:“好了,飯菜都準備好了,吃飯吧?!?/br> 直到坐下,呂菁才徹底放松下來。在這個時代,以女子身份習武,建功立業,她將會遭遇的阻礙誰都無法不能預見??紤]過永遠女扮男裝,那樣阻力會減少,可是,難道要她屠盡所有知情人,然后人前人后,小心翼翼,一直偽裝地活著?再說了,她前世雖然喜歡同性,可身、心都是女人,她并不想變成男人。 她知道,呂布遲早會因為在意他人眼觀而為難自己,有所準備。只是,她看了一眼魏氏,這個臨時摻和進來的女人,倒是個聰明的,沒有出來添亂,希望一直保持下去。 午飯過后,馮管事在廳外稟報:“老爺,有書信?!?/br> “拿進來吧?!?/br> “不是官文,是給小姐的私信?!?/br> 呂菁接過書信,當場就拆開了。蔡琰上一封來信,還是正月黃巾亂起之前。自那次知道婚期在六月中旬后,二人就斷了聯系。不論是呂菁勸她世道太亂,拖延婚期的書信,還是蔡琰寄給她的書信,誰都沒有收到。 呂菁一直記掛著這件事。并不是因為蔡文姬的歷史名人身份,她就要去改變。那她將來要救的人可救不過來。只是,光和六年那段相處的時光雖然短暫,二人的交集卻很深。朋友貴在知心,蔡琰算得上她在這個時代能夠平等相交的唯一朋友。 距離蔡琰提到的婚期已經只有月余時間,呂菁卻仍沒有找到解決問題的妥善辦法,也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能夠委派出去。至于她自己,根本就出不了城。嚴氏再寵她,沒不會放任她到危險的中原地區。再說了,見面了又能怎么說?總不可能去當預言家吧。 蔡琰的書信中提到吳會之地大體比較安定,反而是北方動亂,讓呂菁一定遇事不要逞能,能避則避。還有就是朝廷一眾官員正在努力推動皇帝大赦天下,尤其是免除對黨人及親屬的禁錮,派名將鎮壓叛亂,讓她安心等待些時日,這場動亂就會結束。 時間落款,甲子年己巳月乙未日。 呂菁大汗!這丫頭,絕對是故意的,明知她搞不清楚天干地支紀年法,偏偏寫成這樣,除了知道今年是甲子年外。嗯,聽人說過幾次,總還是有印象的。 “菁兒,怎么了?”嚴氏見她表情有異,問道。 呂菁苦笑一聲,道:“娘親,己巳月乙未日是幾月幾日?” “哈哈……菁兒,你怎么還沒弄懂??!”難得看到這個寶貝女兒有學不懂的東西,呂布笑的很是愜意。 “是四月初一?!眹朗下晕⑺懔艘幌?,開口說道。 “父親,jiejie信中提到,朝廷要大赦黨人,不知可有此事?” “哦,有這回事。我記得是己巳月丁酉日下令大赦黨人,前兩日公文已經傳下來了?!币妳屋急镏∽?,呂布才道:“就是四月初三?!闭f完才想到,想不到蔡邕隱退多年,在朝廷上的關系還是不少嘛。 這一封信,是之前寄出來許久,被耽誤,卻沒有遺失的一封。而蔡琰剛寫的那封,提到衛家改變婚期的信,還在路上。 ※※※※※※※※※※※※※※※※※※※※ 打劫,ˋ︿ˊ﹀-# 交出你的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