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那一瞬,她驚呼起來。是的……血!浸透了艙室頂部的,是血! 她聽到頭頂傳來的聲音,剛開始是低低的吟唱,然后聲音越來越響,竟然隱隱如雷鳴。隨著聲音的擴大,迦樓羅金翅鳥起了一種奇特的共鳴,整個金屬制成的機械開始微微的震動,仿佛隨著頭頂的聲音一起活了過來,竭力掙扎著,想要脫出什么牢籠一樣。 滄流東歸(4) “咔”的一聲,迦樓羅猛然震動! 似有什么在崩裂,一道強烈的光從上而下地照耀下來,在破軍的金座上投影出一個圓形的命輪形狀,開始急速地轉動——然而,只是一瞬,那個命輪的影子轟然碎裂,四分五裂,向著四方飛出,瞬間消逝。 那個剎那,她看到了整個密閉的艙室發出了奇特的亮光,所有的機械在一瞬間發出了光,開始運轉,就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手抹去了落在上面厚厚的九百年的灰塵,讓這蟄伏在大漠多年的巨大機械恢復了昔日的生機。 “迦樓羅金翅鳥,束縛在你身上的鎖鏈已經斬斷,請重新展開翅膀翱翔吧!” 共鳴聲里,有低沉的祈禱傳來。星槎圣女抬起頭,看著艙室的上空——隔著厚厚的金屬,她甚至可以預料上面正在發生的事情:那些年輕的巫師們已經橫尸滿地,用全部的靈能和鮮血作為代價,打破了這個由命輪在九百年前設下的封??! 鮮血在黃沙和金屬之上縱橫,滲透了迦樓羅上那個刻印。 “破軍啊……”她轉過頭去,再度看向金座上被冰封的人,眼里含了熱淚,“您看到了么?您的族人用生命為您的歸來鋪平了道路!請您睜開眼睛,聽取我們的呼聲吧!” 那些熱血奇跡般地穿透了金屬,如雨一樣從穹頂滴落,灑滿了整個艙室,包括金座和玉階。血雨之中,仿佛聽到了她的祈禱,金座上的人忽然真的動了一下! 那一刻,星槎圣女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破軍緩緩抬起了頭,睜開了湛藍色的雙眸!在他的左臂上,那一層封住的冰已經越發的薄,幾乎看上去就想要一觸即碎。他心口上那個交錯的傷痕還在,卻已經以rou眼可以看到的速度在緩緩愈合! “破軍……破軍!”她狂喜地低呼,想伸出手去觸摸,卻又退縮。 被封印的破軍微微地動了動,似乎想努力抬起手——然而,左手上的那一枚戒指忽然間發出了一道光,將他的動作給重新壓了下去! 那是后土神戒。 ——這一枚九百年前被慕湮劍圣親手戴上的神戒,居然還在竭盡全力發揮著“護”的作用,不讓這個封印破裂! —— 冷月高懸,沙風呼嘯。迦樓羅金翅鳥的中樞上,堆疊滿了年輕巫師的尸體——guntang的血液在地上縱橫流淌,畫出了一個復雜而神秘的圖案。那個圖案和中心的命輪絲絲入扣,仿佛血的利齒合攏,咬住了九百年前設下的封印。 那個轉動的命輪終于徹底停止下來,金光暗淡,瞬間熄滅。 巫彭站在迦樓羅的最高處,筋疲力盡地吐出了一口氣。是的,看來,那個所謂的星主真的是死了,否則這一次他們也不會徹底破解了命輪設在這里的封印,將那個神秘組織對云荒的保護屏障徹底擊破! 他在血的結界旁屈膝跪下,伸臂將一具巫師的尸體抱了起來,躍下了迦樓羅——這些冰族里最優秀的年輕巫師,不遠萬里渡海而來,登上云荒之前便已經知道自己的命運:他們必將付出生命和鮮血的代價,死在這片土地上。而他們卻還是毫不猶豫地為帝國獻出了生命。 他,作為滄流的統帥,又怎能讓他們孤獨地留在這里呢? 巫彭將那些犧牲者的尸骸一具一具從迦樓羅上搬下,放在戰車上。然后再度屈膝,在狷之原上對著迦樓羅單膝下跪,左手按在右肩,行軍人之禮。 滄流以機械立國,只有上層階級才掌握著靈力,其中精通術法的更是少,如今一下子去掉了十二名最優秀的灰袍術士,幾乎耗盡了多年來培養的一半精英。 “來,堆上火,讓他們的軀體化為輕煙,升上天空吧!” 巫彭吩咐左右的戰士,拳頭握緊,眼里露出了一絲狠意。 是的,到現在為止,這一切都和元老院所預料的一模一樣,一步一步地進行下來。如今,一切不利的外因都已經被除去,剩下的,便只有全力以赴的戰斗、迎接破軍的復蘇了! 當火焰升起的時候,有一道影子從迦樓羅上掠下,如同無聲的風,穿過千軍萬馬、停在了他的身側。在她走過的地方,戰士們如潮水般自動分開,恭敬地讓出了一條路來。 滄流東歸(5) “瑤……不,圣女,”巫彭回過頭,看到了月光下的白衣少女,失聲,“你怎么出來了?” 那個本應該侍奉在破軍身側、等待其轉生的星槎圣女離開了迦樓羅,來到了他的面前,微微喘著氣,抬頭看著戰車上風塵滿面的統帥,眼眶里含著晶瑩的淚水。許久,才輕聲道:“父親,您老了許多?!?/br> 這個稱呼令巫彭沉如水的臉動了動,壓低聲音:“我說過,不要再叫我父親——自從你被選中的那一刻起,人世間的血脈便已經斷了?!?/br> “血脈怎么能斷呢?”星槎圣女聲音顫抖,泫然,“我永遠是你的瑤瑤?!?/br> 巫彭的手抬起來,似乎想觸摸一下久別的孩子,然而咬著牙又放下了。戰士們都簇擁在周圍,無數雙眼睛看著他們——滄流帝國至高無上的星槎圣女,是不可以被除了破軍之外的任何人觸摸的。 他壓下了心里的波瀾,克制地開口:“圣女,您應該侍奉在破軍金座下,不可擅自離開。為何忽然來了此處?” 在這樣冷硬的語聲里,星槎圣女眼里的小火苗漸漸熄滅了。她低下頭,白衣在風里飄舞,聲音也變得飄渺而沒有感情:“巫彭元帥,我想來告知您,在破除了命輪的封印后,破軍剛才一度蘇醒——然而,旋即又被后土神戒上的封印困住?!?/br> “后土封印……”巫彭喃喃,“就是空桑女劍圣臨死前結下的那個封印么?沒想到過了九百年那么漫長的時間,還具有如此強大的力量?!?/br> “不,我覺得不是這樣?!毙情妒ヅ吐?,“后土封印的力量在時間的流逝中必然也會隨之削弱,如今只怕只剩下六成不到——雖然那種禁錮依舊強大,但以破軍的力量,要沖破這最后一重封印也不會做不到?!?/br> “你的意思是……”巫彭明白過來,“那個約束在破軍的心里?” “是的。他自愿放棄?!毙情妒ヅ?,“他只要感受到后土神戒上還存在著一絲的阻力,便會立刻停止掙脫,不會拂逆了師父的意愿?!?/br> 巫彭愕然:“那么說來,即便九百年大限到來,即便身上所有的禁錮都解除,破軍只要感覺到后土神戒上的禁錮還存在,他就不會徹底蘇醒?” “是?!毙情妒ヅ?,“也是我必須趕來告訴您的原因?!?/br> 巫彭沉吟,抬起頭來看著漆黑的夜空,“或許,巫咸大人說的是對的?!?/br> “巫咸大人?”星槎圣女愕然,“他說過什么?” “他在我出發之前曾經說過,打開迦樓羅上命輪的封印,只需要十二名術士足矣,接下來的事情必須看破軍本身的意愿?!蔽着淼吐?,看著漸漸熄滅的火焰,“而剩下的九名術士,有更重要的任務?!?/br> “什么任務?”星槎圣女有些詫異,這一點,元老院竟是從未對她提起過。 “這是兵家之事,圣女就不必過問了?!蔽着淼?,忽然間咦抬手,一道銀色的光從他的戰車上呼嘯升起,高高地刺入夜空,一閃即滅。 星槎圣女抬頭看去:“這是……” “我是在召喚一支看不見的軍隊?!蔽着淼吐?,眼神肅穆,“那是一個中州人人——但只此一人,已經能消滅十萬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