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百里贊忍俊不禁地接話:“我也這么以為,王爺以德服人,贊十分佩服?!?/br> 持盈訝然:“不是先生教王爺這么說的?” 百里贊無辜地搖頭:“我還以為是夫人事先安排好的?!?/br> 二人一齊扭頭朝崔繹看去,崔繹重重一咳,瞪起眼睛:“看什么!別以為本王只會舞槍弄棒,本王的腦袋一點兒也不比你們的差!” 那是那是,持盈二人要哭不哭要笑不笑地連連點頭附和。 持盈笑道:“王爺真聰明?!?/br> 崔繹難得被表揚一次腦袋好使,喜形于色,就差伸出根尾巴來搖一搖了。 “說到昨晚放布夏人離去的事……”百里贊看著他們倆就好笑,想起今天來王府的正事還沒做,趕緊提醒。 崔繹把尾巴收了起來,恢復面癱嚴肅的模樣:“不能放他們走?!?/br> 百里贊問:“為何不能?” 崔繹沉聲道:“且不論太祖太宗一直想要招安布夏人,機會千載難逢,失不再來,現在放他們出關,與送羊入虎口何異?北狄騎兵追溯殺他們的原因尚未查明,他們一旦出了虎奔關,必然有去無回,就算布夏人生在草原,長在馬背,個個能征善戰,能僥幸逃出北狄人的手掌心,皇兄豈會坐視他們與燕州軍有瓜葛,必會令甘州牧派兵將他們全殲,到那時……” 話沒說完,就看堂中二人均以“真可疑”的眼神瞅著他,崔繹干咳一聲:“到那時你失去了一位好友,我亦損失了一支戰力,不妥?!?/br> 百里贊擔憂地摸著頜下的胡須:“王爺近日是否飲食不調,或是精神不濟?要不請個大夫來瞧瞧?” 持盈也跟著點頭:“先生說的是,王爺定是身體有所不適,待我叫人去請大夫?!?/br> “你們!”崔繹險些氣歪了鼻子,“在你們眼里本王就如此無用嗎!” 百里贊笑道:“不敢!常言道,聞道有先后,術業有專攻,若有一天我也能輕騎快馬百步穿楊,王爺難道不會覺得奇怪?” 崔繹一臉悻悻的表情,不爽地哼了一聲。 持盈面上只是笑,暗中卻留了個心眼,崔繹突然變得如此冷靜沉著識大體,必然不正常,背后一定有個什么人在給他出謀劃策,可這個人會是誰呢? 074、幕后之人 百里贊回來了,意味著崔繹可以不用每天長在書案邊看折子,持盈大發慈悲,安排折子先由百里贊草閱,無關痛癢的就自行拿主意,只篩出關鍵的部分留待崔繹下午回來商量解決。 于是第二天早晨,精力過剩的武王殿下歡脫地奔到軍營里去練兵,中午回來吃飯,下午再到府衙里去處理公務。 經過一整天的深思熟慮后,謝永也給出了自己的答復。 “你想好了?”崔繹聽了他的話后,再次確認。 謝永低垂著頭,拱手道:“是,王爺不記我里應外合之過,反而給我改頭換面重新做人的機會,永感激不盡,今后必為王爺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只是我尚有一小小的請求,不知王爺能否……” 崔繹一擺手:“什么請求,先說來聽聽?!?/br> 謝永咽了咽唾沫,懇切地說:“家母……出身寒微,在家受盡主母欺凌打壓,多年來一直忍氣吞聲,唯盼我能出人頭地,光宗耀祖,將來王爺事成,我不求高官厚祿,只希望王爺不要將我曾為太子效命之事告訴她?!?/br> 崔繹慷慨地滿口應承下來:“這有何難,本王答應你便是?!?/br> 謝永又是鞠躬謝恩,百里贊到:“謝公子能夠棄暗投明,實在令人欣喜,只不知王爺準備如何回復謝效?” 崔繹一臉胸有成竹的表情,不慌不忙道:“不難,還請先生代筆,就說糧草系燕州流寇所劫,與皇兄無關,本王業已派人追回,子昌暗通朝廷一事純屬子虛烏有,定是有jian人從中作梗,意圖離間他們父子感情,著謝效仔細調查幕后主使?!?/br> 持盈:“……” 崔繹偏頭看她:“愛妃可有異議?” 持盈馬上搖頭:“沒有!王爺英明,此著甚妙,謝效在信中提到曾收到過王妃的密信,定是假的,王妃病得神志不清,哪里能寫信,定是有人仿著王妃的筆跡偽造出來,能做到這一條的人不會很多,首先要懷疑的便是謝府內與王妃熟悉之人……” “王妃出閣前的先生、玩伴、奶娘、丫鬟小廝,就連葉夫人也難脫嫌疑,”百里贊頗為贊許地點著頭,“既要熟悉王妃字跡,又與謝公子不和,謝效好歹也做了二十幾年州牧,不會想不到的?!?/br> 崔繹頷首道:“那么回信就拜托先生了?!卑倮镔潙?。 “謝公子還有何煩憂?”持盈見謝永站在堂下,似乎并沒有因為崔繹借機幫他教訓葉氏而高興,連竊喜的樣子也沒有表露出來,就像是完全不在乎,或者……早已知道他們會做此安排。 謝永一驚,抬起頭看了她一眼,趕忙又低下頭:“不,我……我只是想……” 崔繹最見不得人吞吞吐吐,聲調揚起來:“有什么話就大聲說,吞吞吐吐哪像個男子漢?!?/br> 謝永尷尬一笑,說了聲“是”,然后稍微轉了個身,正面朝著持盈,跪了下去。 持盈有些訝異:“謝公子為何行此大禮?” 謝永緩緩俯下去,額頭貼地,而后抬起頭,澀聲道:“當日在家中,大娘說起要將夫人和小姐一并殺害之事,我確實知情,但太子……皇上也曾命我拆散王爺與夫人,故而……還請夫人恕罪?!?/br> “原來是這樣,”他的回答倒是不讓持盈意外,崔頡娶長孫聆芳,意在利用長孫泰,那么必然不會讓自己在崔繹這里得勢,比起行宮遇刺的陷阱,謝永的所作所為也是小巫見大巫了,“陣營不同,難免會相互算計,這并不是你的錯,起來吧,這件事以后不用再提了?!?/br> 謝永起身告退,崔繹心滿意足地往寶座里一靠,嘴角微微上翹。 “王爺?!?/br> “唔?” 百里贊一臉真誠地看著他:“王爺最近吃的什么?不才斗膽,想分一杯羹?!?/br> 崔繹傻了傻,沒轉過這個彎來,持盈卻撲哧一聲笑了:“先生可悠著點,把王爺惹惱了,回頭賞你一杯閉門羹吃?!?/br> 百里贊長吁短嘆地摸著胡須,站起來朝外走:“這年頭混碗飯吃也真不容易……” 持盈低著頭笑個沒完,崔繹不開心了,重重一咳,漠然問:“笑什么?你們兩個膽大包天的jian臣,成日就會取笑本王?!?/br> “哪有,”持盈笑過了,抿了抿唇,說,“王爺能夠深思熟慮,我高興還高興不過來呢,先生就更別說了,大事王爺都能自己拿主意了,他得省出多少空閑時間出門消遣去?” 崔繹哼了一聲,兩手在膝蓋上一撐,站起來:“我走了?!?/br> 持盈笑著將他送走,轉頭吩咐小秋:“備車,去江口大營走一趟?!?/br> 兩萬燕州軍早晨練騎射,下午做農活,持盈乘車到大營門口時,守門的小兵回答她曹將軍下地里去了,楊將軍也不在營里。 兩位將軍都不在營中,萬一出個什么事可怎么辦?持盈憂心忡忡,崔繹麾下的可用之人還是太少了,得設法再為他招攬一些人,博木兒……大概是不能指望的,再想想別的吧! 順著小兵給指了方向,持盈找到了曹遷。 燕州冬長夏短,麥子能熟兩季,稻子卻只能收一批,持盈還在京城時候,以甘州歷年的狀況為參考,已經預料到米飯不能成為主食,除了麥種,還預備了一批高粱、粟等作物的種子,原是打算在京城先種種看,結果現在卻直接派上了用場。 錦江南岸,風吹稻花,綠浪翻滾,一派欣欣向榮,誰能想到幾個月前這里還是一片荒無人煙的蘆葦蕩? 持盈還沒下地,就已經有眼尖的士兵看到王府的馬車,忙著跑去通報曹遷,不多時,曹遷順著田埂跑了過來。 “曹將軍怎么這副打扮?”持盈一看見他就笑了。 曹遷一身簡樸的粗布衣,褲腿挽到膝蓋,小腿上還有泥沒洗干凈,一看就是剛從地里出來。頭上戴著斗笠,遮陰擋雨二合一,即使如此也還是被曬得睜不開眼,臉上一道道的汗漬,花得快趕上小桃酥了。 曹遷不好意思地用搭在肩上的白布抹了抹臉上的汗,問:“這樣干活方便,夫人有事?” 持盈招呼他到樹蔭下說話,小秋從瓦罐里倒了一碗梅子湯給他,曹遷咕嘟咕嘟喝光,站在樹下用斗笠扇著風。 “王爺每個上午都在營里嗎?”持盈等他歇夠了,這才問。 曹遷想也不想便回答:“是,每天上午都來?!?/br> 持盈又細問:“幾時來,又幾時走的?” 曹遷手里的斗笠不扇了,疑惑地看著她們:“夫人問這……王爺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嗎?” 持盈心里也只是有個猜想,不太確定,也并不打算對他說太多,可是曹遷好像很擔心的樣子,緊張地問個沒完:“王爺最近幾日來得比較晚,以前總是卯時三刻就到營里來,今日差不多到辰時才到。末將還以為……王爺不在府中?那會去何處?從前王爺總是在營里一呆就是一天,也不常去勾欄酒肆等地……呃、末將失言,請夫人責罰!” “是我來問你的,罰什么?”持盈好笑地擺擺手,“我和王爺不也是在雕花樓里認識的,勾欄酒肆也未必就都是壞地方,我也不是懷疑王爺在外頭有相好的,只是王爺最近十分反常,說話做事有條有理,都像是事先計劃好了的,而且不用我和先生從旁點撥,都能自己拿主意……” 曹遷神情嚴峻地問:“有人在暗地里誤導王爺?” 持盈搖搖頭,眼底的憂色難掩:“還不能這么斷言,那人教王爺說的話句句在理,確實像是在為王爺出謀劃策,怕就怕那人背后另有cao縱者,對我們的一舉一動了若指掌,王爺猶自不察,就麻煩了?!?/br> 曹遷皺著眉想了想,說:“末將叫人跟著王爺,有什么情況再稟報夫人?” 持盈頷首:“我也是這么想,不過……曹將軍畢竟跟了王爺這么多年,一直追隨王爺左右,忠心不二,這么做會不會太難為你了?” 曹遷笑起來,將斗笠扣在頭上:“王爺信得過夫人,末將自然也信得過夫人,知道夫人是為王爺好,又怎么會覺得為難?” 持盈深感欣慰地嘆道:“王爺身邊若是能多有幾個像曹將軍這樣的人,何愁不能成事?!?/br> 曹遷被夸得不好意思了,摸了摸后頸,說:“原燕州牧徐老將軍的兒子徐誠,看起來也是一員猛將,只可惜……夫人先回去吧,待王爺行蹤查明,末將會派人到府上去說明,正午日頭太辣,夫人留神別中暑了?!?/br> 持盈于是點了個頭:“行,那我就先回去了,這日頭真是熬不住,回去我叫廚房熬一大鍋梅子湯送過來,給你們大伙兒解解暑?!?/br> 第二天一早崔繹仍然是天剛亮就出了門,持盈在偏廂跟著弄月她們養蠶,新鮮的桑葉用剪子剪成細條,灑在爬滿蠶寶寶的簸箕里,已經長大一些的蠶則直接吃大片的桑葉,屋里一片沙沙的聲響。 還不到巳時,外頭就有下人來稟報說曹將軍派了人來傳話,持盈便洗洗手去堂屋見人。 來的是個探子,行了禮后將晨間看到的一五一十對持盈說了一遍,持盈越聽臉色越難看,等那人說完后,持盈賞了他銀錢,將人打發走,獨自坐在椅子里思考。 探子說崔繹一大清早地上街,既不是去勾欄酒肆,也不是去茶樓賭坊,而是拐到了城門下的一個算卦的攤子前,給了道士一小吊幾十文錢,然后坐在那兒和人說了近一個時辰的話,然后才去的軍營。 算卦的道士?持盈倍感費解,崔繹這樣一個人,也會信卦?以前怎沒看出來,這道士究竟是什么來頭? 075、天下毒士 打發走了探子,持盈坐下來仔細想了很久,根據她前世的記憶,并不曾聽說燕州這塊不毛之地上有什么能人異士,但是大活人不可能憑空冒出來,根據探子的描述,那算卦的道士應該不到三十歲,持盈把自己有印象的人物都劃拉了一遍,最后也沒想出個頭緒。 小秋給她扇著風,小聲問:“夫人,要不直接問問王爺?” 持盈一臉沉思的表情,搖搖頭說:“不成,王爺若是愿意說一早便說了,若不愿意,我去問了,反而惹他不開心,得不償失?!?/br> 小秋歪頭想了想又說:“那直接把那人帶回來問問?” 持盈吁了口氣,頭疼地用手指抵著太陽xue:“這我也想過,可是人家明面上沒招惹咱們,萬一請不動,在城門口鬧騰起來倒是不妙,或者我親自去見他一見?關鍵還是不知道王爺是如何與他結識,又為何事事都肯聽他的,才不過三五天工夫就能讓王爺對他言聽計從的人,絕對是個人物,若是來害王爺的,真不知我和先生加起來能不能斗得過他?!?/br> 主子發愁,小秋也在一旁跟著發愁,愁著愁著腦袋里突然靈光一閃:“哎,夫人,不如咱們也去找那道士算卦吧!是好是壞,一試不就知道了?” 算卦么……持盈仔細一想,覺得也可行,便點點頭:“行,咱們這就去會一會他,讓人備轎?!?/br> “好嘞~”小秋放下扇子風風火火地跑出去一趟,回來時候懷里抱著剛吃過一餐的小崔嫻,持盈奇怪地問:“你把嫻兒抱來做什么?” 小秋自豪地舉著小崔嫻,說:“夫人你想啊,做了母親的不都是最緊張孩子嗎?你抱著小姐一起去,說是給小姐卜吉兇,對方不就更不容易懷疑了嗎?” 持盈好笑地道:“咱們是去詐人家,偽裝得太嚴實了,豈不是沒有意義了?” 小秋像是剛想起這一茬似的,遲鈍地道:“對哦……那……” “帶著嫻兒去也好,”持盈被她提醒,倒是想到了另一層,“過來幫我重新梳頭,再換一身樸素的衣裳?!?/br> 一盞茶的功夫,王府的轎子來到了城門口,小秋隔著窗簾低聲道:“夫人,奴婢看到那道士了,嗯……” 她欲言又止,弄得持盈也好奇起來,撩起窗簾問:“有什么不妥嗎?” 小秋用眼角一瞥那算卦攤子,聲音壓得更低了:“奴婢瞅著那人……像是個女的?!?/br> “女的?”持盈差點叫出來,“真的假的,落轎落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