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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里的人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疑惑地看向了沈恪。 沈恪眉頭緊鎖,他不知道今天對于他們兩個來說究竟意味著什么,是重生還是就此打入地獄,沈恪不確定,也十分害怕。 到現在他還不知道林聲究竟在這幾天里遭遇了什么,為什么突然情緒如此激動地跟他攤牌。 “林聲,”沈恪舍不得放手,就那么抱著他,“我也很抱歉,我也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br> 沈恪在林聲震驚的注視下坦白了自己的情況,并不是什么優秀到可以辦個人畫展的畫家,他甚至不敢在人前自我介紹說是畫家,只能用“畫畫的”來評價自己。 “我比起你來,可恥程度有過之無不及?!鄙蜚澭?,把林聲又掉在地上的衣服撿起來幫他一件件穿好,整個過程中林聲一言不發,像是沒了魂魄一樣。 沈恪穿好衣服,覺得頭痛欲裂,但現下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他顧不得自己的病了。 他說:“可以邀請你去個地方嗎?” 林聲明白了,沈恪到底還是比他勇敢的。 沈恪帶著林聲離開了賓館,直接打車回了自己的住處。 “我才是真正的騙子?!鄙蜚≌f,“過年的時候帶你去的那個地方根本不是我家,你知道日租房嗎?” 每說一句話,沈恪就覺得自己在林聲面前褪去了一層皮,雖然有些疼,但痛快。 原來撕破謊言的面具是這樣的感覺,血淋淋的真相擺在了面前,有些刺眼但好歹從此以后都不用繼續假裝了。 沈恪竟然從中尋到了一種自殘般的快感,這很扭曲,他知道。 他拉著林聲的手,帶著人上樓。 “我沒錢,窮得很,最近甚至連工作都沒有了,我不敢給畫廊交出我的畫?!鄙蜚≌f話的時候,很用力,他幻想這些真相都是鋒利的刀子,他每說出一句,就往自己身上軋一刀。 “我跟人合租一個兩居室的公寓,房子很老很舊,前不久交了下個季度的房租,我已經快沒錢吃飯了?!?/br> 林聲整個人都像是停擺的鐘,任由沈恪帶著他往前走。 他無法思考,也無法回應。 林聲完全沒想到他跟沈恪之間會是這樣的一段故事。 他以為他今天是來坦誠的,是來道歉的,是來告別的。 然而,怎么發展成這樣了? 沈恪帶著林聲到家的時候正是中午,合租的室友早就去上班,家里沒有別人。 一進門,光線很暗,那所謂的客廳其實小得只夠放一張桌子一個冰箱。 沈恪說:“這才是我真正的家?!?/br> 他死死地攥著林聲的手,知道對方被捏得疼,卻完全沒有放開一些的意思。 他帶著人往里走:“你覺得自己可恥是嗎?” 沈恪跟林聲站到了自己的臥室門前,他掏出鑰匙打開了鎖,在推開門之前對林聲說:“我可以讓你真正見識一下什么叫做可恥?!?/br> 臥室的門被打開了,林聲站在那里,望著不大的臥室。 房間里很亂,到處都是畫。 沈恪畫的是油畫,色彩非常艷麗,但并非那種讓人心頭豁達的明亮,濃重的色彩互相碰撞,帶著一種怪異的美感。 林聲被房間里的狀態震撼到了,他放眼望去,地上、桌上、畫架上甚至是床上,都是畫,每一幅都表現出強烈的欲望。 各種各樣的欲望。 這所有的欲望都通過畫上的一個人物來呈現,他看著那個人,聽見沈恪說:“這些畫的都是你?!?/br> 沈恪開始不由自主地亢奮起來,他有種破罐子破摔的興奮感。 他走進去,拿起立在墻邊的一幅畫,對著林聲說話時眼睛都在發光:“你看這幅?!?/br> 林聲看著那幅畫,黑色、深藍色、暗紅色,畫里的人像是c身l體地站在深淵,身上布滿了植物的刺。 “再看這幅?!鄙蜚∮帜闷鹆硪环?,“我曾經對著它自w?!?/br> 林聲微微皺了皺眉,看向那幅畫的時候他覺得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畫中的人背對著世界,肩胛骨的地方裂開了兩道口子,像是有什么要突破而出。 “還有這幅?!鄙蜚G下手里的畫,跑到床邊,“我晚上要枕著它睡?!?/br> 這幅畫是沈恪第一次好好地拼盡全力地畫林聲,就是這雙眼睛,他畫了足足一個星期。 “我把我能想到的人性的惡都強加給了畫中的你,用你來表現我的陰暗面,你說,跟你相比,我是不是才更可恥?”沈恪放下那幅畫,重新回到林聲面前,“別跟我說對不起了,你應該做的是接受我的道歉?!?/br> 此時此刻,沈恪明顯有些瘋狂,他從來沒有這樣過,好像血液都真的沸騰了起來。 他的行為已經不受大腦的控制,所謂理智早就離他遠去。 他最珍貴最能展現才華也最真實刻骨的作品,終于有了觀眾。 他不再是那個只會模仿別人風格的笨蛋,他的靈魂都在這些畫里,都在林聲的身體里。 他當著林聲的面單膝下跪,拉住對方的手親吻。 他虔誠得像是林聲的信徒,不管林聲曾經說了什么謊言,都還是圣潔到發光。 要說玷污,他才是玷污了神的那個人。 沈恪的心臟瘋狂跳動,他覺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死在他創作出來的畫作中,死在他的神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