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頁
他覺得,以沈恪的修養,絕對不會當面斥責他,甚至還會風度翩翩地給他安慰,然后呢?之后呢? 林聲扶住額頭,閉上了眼睛。 酒吧里放著舒緩的音樂,可人的心情卻一點都不輕松。 有那么一瞬間,林聲真的不想再演下去了。 “不舒服?”沈恪的手輕輕地搭在了林聲的頭上。 太溫柔了,林聲抬手覆在沈恪的手背上,舍不得,所以不敢賭。 有時候謊話說多了自己都信了,就像那個宋鐸,不停地出書,不停地跑簽售、做演講,對著那些讀者和媒體侃侃而談的時候,不也相信著自己是個成功的作家嗎? 林聲抬起頭來,對著沈恪笑:“喝得太急了?!?/br> “別急,”沈恪的聲音融在音樂里,“我們有一整晚的時間呢?!?/br> 曖昧啊,有時候真的很致命。 林聲的心思被他說得活泛了,心臟被他說得狂跳不止了。 藝術家都是戀愛高手吧,知道揣測人的心思,知道怎么拿捏別人的情緒。 林聲把酒杯放回原位,看著桌上開得正艷的玫瑰說:“是啊,有一整晚的時間呢?!?/br> 這是一個很好的交心的機會,林聲只遲疑了一下,就決定把自己的部分想法說給沈恪聽。 他急需聽眾,或者說,他渴望沈恪走到他的世界里來。 “之前你跟我說,你的創作遭遇了瓶頸?!?/br> 提起這個,沈恪的手心也出了汗。 沈恪覺得不自在,他被這件事折磨得快要崩潰了。 他坐直身子,很鄭重地點了點頭。 沈恪其實有些害怕林聲提起這個事情,更害怕對方問他為什么會瓶頸以及有沒有變好。 瓶頸的原因,他說不出口,有時候他會覺得這件事非??植?,可能一不小心就會被認定為抄襲。 他現在是無意識地陷入在別人的風格中,但如果哪天,再稍一偏航,那就是抄襲,沒得說。 沈恪怕了,他怕得要死,怕到不敢再繼續畫畫。 一個創作者都不能有自己的獨立風格,他哪有臉繼續創作。 林聲看出他的惶恐,知道沈恪一定也還沒克服,但在林聲看來,成功畫家的瓶頸跟他這個遲遲沒能起步的失敗者的瓶頸是不同的,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但林聲在沈恪面前可不是失敗者的設定,他是個“暢銷書作家”。 “我這些日子也一樣,”林聲說,“很難寫出滿意的東西?!?/br> 他裝腔作勢,虛假的身份卻說著真心話。 “在這個日子說這些好像不太合適,但是難得我們有機會這樣聊聊?!?/br> 沈恪看著他,重新將身體向前傾,準備認真地聽林聲說話。 “可能有些話恰恰適合在這個日子說,”沈恪望著林聲,“我不知道你也在受苦?!?/br> 創作瓶頸對于創作者來說無異于受難,釋迦摩尼游歷世界來悟道,創作者在瓶頸之中體悟痛苦、崩潰和絕望以此來重塑創作的“道”。 有的人運氣好,瓶頸期短而痛苦淺,有的人運氣不好,或者索性抽身離去,或者陷在里面遲遲出不來。 很多時候,身處于這種情況真的需要借助外力來打破,沈恪覺得,林聲就是那個最有力的外力。 他期待林聲對他說些什么,因為他也想對林聲傾訴。 “有的,”林聲說,“說出來不怕你笑我,之前的稿子被編輯說文字沒有根,故事的內核讓人抓不住?!?/br> 沈恪不明白,安靜地等著林聲為他做完美的解讀。 “我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想不通那是什么意思,別人給我一個主題,我明明能寫得很好,寫到編輯和……”林聲及時剎車,他猛然發現自己差點把一切全盤托出。 沈恪還在等待他的下文。 林聲停頓一下之后接著說:“我好像陷入了一個誤區,刻意追求技巧和思想深度,但因為太貪心,卻把最根本的給忘了?!?/br> 沈恪讀文學作品有限,很多時候讀了也不會想太多,作家們的技巧他從不同的書里能稍微感受到一些,可終究是淺薄的,但是聽林聲說這些的時候,他并不覺得無聊,更不會覺得事不關己,不僅僅是因為他對林聲感到好奇,更重要的是,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此刻是兩個身處逆境的人在探討那個他們都跨不過去的坎。 這讓沈恪覺得自己并不孤單。 “我真的特別迷茫?!绷致曊f到這里,使勁兒用手搓臉,他想讓自己更加清醒,可一提到這個,他很容易被那種無力感壓垮。 “現在呢?”沈恪問,“還在迷茫嗎?” 林聲其實說不好,他在今晚來找沈恪的時候,覺得自己應該是抓住了什么的。 “或許是,也或許不是?!?/br> “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還沒做新的嘗試,我不確定?!绷致曂蜚?,覺得自己大概真的是喝多了,如果不是因為酒精,他可能不會把這種話說出來,他說,“但我覺得你幫我打開了那扇門?!?/br> 這句話,對于一個局外人來說其實是會形成一種壓力的。 林聲從開始就明白,他們兩個之間的關系,說得直白一點,難聽一點,就是炮//友。 炮//友之間,怎么可以聊這些呢? 炮//友之間,有了這種精神依戀,是應該立刻切斷關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