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影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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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存被紀殊望軟磨硬泡忽悠上車的時候,內心是拒絕的。 一方面,紀燎個人檔案登記的住址位于東城區,兩人方向剛好相反,他實在不好意思搭這趟‘不順風車’。 另一方面,紀小法醫連個車窗都懶得降下來,此時正雙手握著方向盤目視前方——他倆認識不到二十四小時,外加今天剛拌過嘴,指不定對方正心里想著‘紀殊望這倒霉孩子怎么什么人都拉上車’。 晏存緊張.jpg 不過他也就扭捏了這么一秒——估計是因為昨天摔過一回,他這破手機卡在滴滴打車界面快三分鐘了。 電子支付果然是有弊端的。 按照他對紀燎的了解,對方如若真不愿意捎他一程,這時候已經猛踩油門送他幾口車尾氣了。 晏存處事法則——無論多高冷的人,統一先按傲嬌處理。 于是他毫無顧忌報出了地址,坐上副駕,低頭開始擺弄手機。 兩分鐘過后,手機終于在他強制關機重啟后恢復了順暢,于是他微微舒了一口氣,目視前方進入放空狀態。 車里的空氣再度回歸寂靜。 他鼻尖微微聳了聳——中午在支隊走廊遇見紀燎的時候,自己剛打翻第一盒外賣,周遭空氣都被那股香甜的氣味覆蓋。 如今兩人肩膀距離不到20厘米,他才注意到對方身上那股淡淡的薄荷味。 他忍不住側目瞟了紀燎一眼。 車往前開出一段距離后,兩人默默猶豫片晌,竟同時開口打破尷尬—— “方叔……還是一個人過?” “你一直都是這樣冷冰冰不愛搭理人的性格?” “……”紀燎,“???” 晏存:……? 我為什么要嘴欠? 紀燎愣了半秒,眉頭微蹙,嘴角瞬間平成了一條直線。 晏存從對方話語中回過味兒來,問:“嗯?你認識他?你怎么會認識他?” 紀燎似乎不是很想理他。 大型翻車事件。 “方叔?方語山……嗎?”紀殊望從手機屏幕里抬起頭,湊上前,手肘撐著副駕椅背開口道,“他跟我們大哥有生意上的合作呀,我們經常見面的?!?/br> “合作?”晏存回過神來,“你們大哥叫什么?” 紀殊望說:“他叫紀珩?!?/br> 晏存蹙眉細想了一會兒。 二十三年前,自晏存父母死于東郊別墅區的一場火災后,他便被父親舊友方語山收養。 晏存曾經問方語山自己父母究竟是什么樣的人,方語山只是說——‘晏昭是一個很好的人,他把我從苦難中解救出來,我無子無女,對于我來說他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也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方語山一直有意試著重拾晏家舊業。 退休公職人員不能參與跟原來工作業務相關的營利性活動,因此方語山退任休養幾年后,便嘗試往金融科技方向發展,跟誠豐集團多多少少有點生意上的聯系。 “……我知道了?!标檀纥c了點頭。 他不動聲色側過腦袋瞟了紀燎一眼——如若說剛剛對方有心想要打破尷尬,現在看起來是真的不想理他了。 “我問過他好幾次,”晏存輕咳一聲,回答紀燎最開始那個問題,“他回回都說‘單身一時爽,一直單身一直爽’?!?/br> 以往方語山身強體健的時候,晏存也就隨他灑脫,沒想過要不要勸他找個伴兒——如今他老人家身體大不如前,晏存著實有些擔心起來。 紀燎沒有應話,專心致志目視前方開著車。 晏存:“……” 后悔.jpg 這人怎么跟貓似的?? 紀殊望從屏幕里抬起頭來,眼睛來回在兩人之間來回轉了轉,繃不住笑了一聲:“晏隊你別理他,他對誰都這樣,不是針對你……”她抬手碰了碰紀燎,“對吧,哥?” 紀燎:“?” ……什么meimei?可以退款嗎? 晏存配合著笑了幾聲,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接話,生怕被冰碴子直接漂移剎車扔到馬路中央。 “哥?”她不滿抬手猛戳紀燎的肩膀,“對不對嘛?” 紀燎面無表情往前開了一會兒,似是被紀殊望問得有些煩了,狀似勉強“嗯”了一聲:“開車呢,別鬧?!?/br> “對嘛,”紀殊望笑道,“我哥哥人挺溫柔的,他剛剛看你一個人站那兒可憐兮兮……” “紀殊望?!?/br> 紀殊望從善如流改了口:“我倆看你剛剛在那兒可憐兮兮吹冷風,一致決定捎你一程?!?/br> 晏存笑了一聲,忍不住在心里問:所以為什么對誰都這樣? 紀燎:“因為麻煩?!?/br> “???”晏存轉過頭,“??我問出來了嗎?” 紀燎無奈道:“看出來了?!?/br> 他將車停在了方語山家樓下:“到了?!?/br> “噢,”晏存解開安全帶推門下了車,“行……那謝謝了啊?!?/br> 紀燎輕輕吐出兩個字:“不用?!?/br> 待紀燎驅車消失在了街角,晏存抬腕看了眼時間,長腿一跨快步上了樓。 ——果真跟貓似的。 ……………… 推門換好鞋后,方語山靠著門檻靜靜盯了晏存幾秒,目光鎖定在他布滿紅血絲的雙眸上。 晏存:“?” 方語山緩緩開口道:“年紀輕輕就熬夜,老了身體準得出問題?!?/br> 晏存反駁道:“您年輕的時候不熬夜,身體不也照樣出毛???” 他將警局帶回的資料放在沙發上,緩步行到桌前,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我不一樣,”方語山坐到桌前,“你親爹以前身體可好,你可別一手好牌打得稀爛?!?/br> “這不趕上重案嘛……”晏存接過湯碗抿了一口,“這回案件有點復雜,嫌疑人跟受害人之間多多少少有點聯系,但就是沒有關鍵指向性證據?!?/br> 由于原刑偵支隊隊長生病辭職,晏存由副隊升為正隊并沒有花費太多時間,719 721算是他這半年來的第一起大案。 新局長黃駿峰不如方語山精明圓滑,某種意義上算是老實憨厚那一掛,也沒看出上邊一直盯著新隊長晏存,因此遇到什么事兒還是得先問問方語山。 “慢慢來,不要著急,”方語山說,“多看幾遍,總能找到關鍵線索?!?/br> “所以我把資料全部帶回來了,”晏存點了點頭,“晚上慢慢熬?!?/br> ——他也不屬于聰明伶俐那一掛,每回遇上案子還是得從細節入手。 十幾年前,剛當上刑偵支隊長的方語山在一起特大刑事案件中,毅然決然沖進爆炸現場將罪犯救出,借此偵破了那起轟動琴江連環殺人案。 當時晏存不理解,為什么方語山可以不顧自己性命沖進現場,救援目標明明是窮兇極惡的罪犯。 方語山跟他說:“制裁罪犯是法律需要做的事情,我們要做的只是將罪犯扭送公安機關,交給法律處置?!?/br> 因此晏存選擇了這份職業。 他驀地想起方才在紀燎車上聽到的事兒,抬眸開口問道:“對了,您認識紀家的……好像叫紀珩,是吧?” “嗯?”方語山看向他,“認識,怎么了?” 晏存說:“昨天719案嫌疑人墜樓前挾持的人質,還有局里新來的那個小法醫,兩人都是紀家的?!?/br> “是嗎?”方語山若有所思點了點頭,“他們三兄妹我稍微有接觸過,我記得老大紀珩……挺辛苦的?!?/br> “怎么說?”晏存問。 “他們父親紀誠六年前腦梗去世,”方語山回憶道,“紀珩當時剛滿26歲,弟弟meimei也還上高中,自己一個人接下這么大個誠豐集團,還能做到現在這樣,已經很不錯了?!?/br> “噢……”晏存盛了碗米飯,“那他們媽呢?” 方語山往晏存碗里夾了塊rou,說:“紀珩跟紀燎是同一個媽生的,在生老二的時候羊水栓塞去世了,新妻子梁婉儀生下老三紀殊望后患了躁郁癥……所以紀珩真的挺不容易的,我跟他們父親熟,平時稍微幫他們一些?!?/br> 晏存頷了頷首。 雖說他跟紀燎性格不太合,但沒想到倆人身世居然慘得如此一致。 倒也不是。 某種意義上來說,紀家要更加艱難一些。 晏存對于自己生父生母并沒有特別大的執念,一來是因為那時候還小,他幾乎已經忘了自己父母究竟長什么樣了,只記得那天他在托兒所門口等了很久,直到第五天,方語山才領著他回到了現在這個家。 二來,方語山確實將他當親兒子養,給了他足夠的關心,教育以及尊重。 養父母與養子之間相處的界線比較模糊,一不小心就容易溺愛或者過于嚴苛,而方語山在這方面把握得恰到好處——倆人相處起來甚至跟朋友一樣。 晏存忍不住嘆了口氣。 “我吃飽了,”他抽出紙巾擦了擦嘴,“您多吃點啊,別光我吃,這是要把我養成豬?” “你下班太晚,我提前吃了點東西,”方語山笑了笑,“剛剛我讓劉姨給你燉了盅雞湯,帶回去喝吧?!?/br> “行,剛好晚上還得接著熬?!?/br> 不把這個案子破了,晏存覺都睡不好,做夢都得夢見羅青森。 “別太晚,”方語山拍拍他的肩,“連熬兩天身體撐不住?!?/br> 晏存點頭應了一聲,下樓掃了輛共享單車,悠哉悠哉騎著車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