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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昱見他神色平靜坦然,不知為什么,總覺得松了口氣,交握的雙手也放開了。他試探著問道:“那個,凈之,你是什么時候認出我來的……” 葉凈之十分淡然:“一開始?!?/br> 苗昱瞠目道:“那你怎么不說?” 葉凈之納悶:“你……沒問過?!?/br> 那是因為我根本不知道??! 苗昱氣悶地倒回沙發。 他也知道這事肯定不能怪葉凈之沒告訴他。 難不成要葉凈之當面對他大談,我曾經在U大的老劇場里看你演完一場獨角戲,看你哭成一團,還是那個給你留下了一方手帕擦眼淚的好心人? 以葉凈之的涵養,這自然是不可能的。他不會刻意隱瞞,但也絕不會主動提起這件事。 苗昱一想到自己整個人情緒崩潰的樣子已經被葉凈之從頭到尾圍觀過一次,就覺得頭皮一陣發麻,心里像是涌動著一股巖漿,熱得guntang,又灼燒得他心里直發慌。 好在葉凈之的平靜讓他覺得舒緩了很多,見到對方這個知無不言的態度,苗昱想了一會,終于還是沒忍住自己的好奇:“你當時是不是覺得我挺傻的?” 葉凈之不假思索:“沒有?!彪S即詫異地反問:“你為什么會這么覺得?” 苗昱自嘲地笑了一下:“本來就挺傻的。我在那里表演,是因為選‘明慶平’的時候輸在了最后一步,為了那口氣才沒去看匯演,自己找舞臺演了一遍?,F在想想白白錯過匯演,還挺可惜的。這是我們U大的百年校慶呢……” 葉凈之道:“我覺得很好。如果不是真的很好,我也不會,看到最后?!?/br> 說這話時,他一直看著苗昱,語氣非常認真。苗昱心跳得要感覺已經要蹦出體外了,臉上發燙,根本不敢直視他,低著頭小聲地說:“謝謝。你當時的肯定對我真的很重要……” 回想起當日的情況,他突然想起來另一件事,猛地抬起頭來,脫口道:“不對,那天百年校慶,匯演這么強的陣容,你既然來了U大,為什么會在老劇場里?而且你怎么去得比我還要早?” 老劇場后門常年上鎖,前門很沉重,又經銹蝕,推開時聲音很刺耳,即便苗昱投入在表演中,也不可能完全聽不到聲音。葉凈之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坐在觀眾席,唯一的可能性是他來得比苗昱還要早。 苗昱當年也對觀眾的身份進行過猜測,當時想著那個時間還在老劇場的人,多半是校內哪個要來悄悄排練的樂團成員。誰知道竟然根本不是學校里的人! 那天會出現在學校的人,自然是來看匯演的??蔀槭裁此知氉猿霈F在了老劇場? 葉凈之垂下眼睫,陷入了沉默。 他沒有表情,苗昱反而有些心慌,暗怪自己太一根筋又口無遮攔,連忙補救:“抱歉,我沒有別的意思,你不想說可以不用……” 葉凈之卻舒了一口氣,像放下了什么似的,溫和地道:“沒事的?!?/br> 那天他本來的確是去看匯演的。 那一年,他剛剛拍完自己的第一部 電影,合作的導演一力贊他是天縱之資,殺青宴時說他有時候對爆發戲略有欠缺,建議他可以多看話劇表演,可能有利于他更進一步。 當時正好U大百年校慶兼話劇匯演宣傳火熱,葉凈之有了些興趣,便找顏競要了張票前去觀摩。 葉凈之拍第一部 電影是國外的文藝片的導演的作品,國內毫無宣傳,葉凈之作為新人主演就更沒人關注了,是以拍完戲也沒有什么人知道他。 葉凈之本人也對這種場合沒有什么概念,權當是去看演出,拿著顏競給的內場前排票便徑直去了。 ……結果毫無準備地遭遇了圍攻。 他的外貌條件實在過分出眾,哪怕在U大這種美女遍地走美男多如狗的地方,也極為引人注目。顏競給他拿的vip票,附近座位又多是國內的導演和經紀,以為他是U大的學生,圍上來就是一頓詢問,什么年級系別簽公司與否。 葉凈之被圍得猝不及防! 他早年的病情比如今嚴重得多,除了語言障礙,還伴隨有中度焦慮。當時情急之下,只覺天旋地轉,心跳如雷,腦中一片空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好用力推開包圍的人,迅速逃離被人包圍的匯演現場。 他頭暈目眩,一路避著人多的地方走,不知怎么七拐八拐便拐到了老劇場周圍。見門沒掛鎖,又四下僻靜無人,便推門進去找了個角落休息,緩解焦慮的癥狀。誰知沒過一會,又有另一個人走了進來。 葉凈之猶豫了一下,沒有馬上離開。沒多久,就看到那人站上□□自開始演出,見演的是《北風》,他便留下了。 葉凈之讀過北風的原著,對明慶平自殺的那個段落印象深刻。在他眼里,苗昱的表演略顯青澀,但情緒的漸進和爆發給人的感覺非常真實,無論是隱忍的語調,顫抖的肢體,甚至直視虛空中的“父親”的期盼又痛恨的眼神,都非常到位,而且極具感染力。 到最后的死亡場景,在臺上演員的身體重重砸到地面上的時候,葉凈之確信他看到了一場精彩的演出??蛇@樣的學生竟然沒站到匯演的舞臺上,葉凈之感到有些詫異。 再到對方躺在臺上遲遲沒有起來的時候,葉凈之就覺得有些不妙,擔心臺上的這位演員出現意外,他差點都要撥通急救電話了——直到聽到臺上逐漸響起的啜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