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節
析秋應是:“妾身知道了,稍后就讓容mama帶著人搬了供案過去?!庇挚粗舾鐑海骸伴L長的供案只擺一件物什有些空,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庫房挑些東西裝飾一下?” “好啊?!泵舾鐑狐c著頭,析秋便拉著他站起來,回頭對蕭四郎道:“四爺要不要去?”氣氛輕松起來。 蕭四郎一怔,看著笑吟吟的析秋,再去看一改方才情緒低落的敏哥兒,目光頓了頓回道:“我去外院!”不在看他們。 析秋和敏哥兒對視一眼,眼底都有笑意,牽著敏哥兒的手便出了院子。 “你喜歡什么,花瓢還是梅瓶?”析秋邊走邊道:“懷表很小,不如讓天誠去給你打個架子吧,覺得怎么樣?!?/br> 敏哥兒點著頭:“好!”說著一頓又道:“母親,我上次在庫房瞧見一副鵲華秋色圖,我能不能也掛在中堂里?” “行啊?!蔽銮镎Z氣輕松:“那是你的院子,你想怎么擺怎么裝飾都由你做主?!?/br> 敏哥兒昂著頭,看著析秋抿唇笑著。 母子兩人挑了一只青花海水云龍紋盤口瓶,一只青花釉里紅天球瓶,拿了鵲華秋色圖,帶著幾個婆子去了榮恩院,二銓站在桌子上掛圖,敏哥兒在下面指揮:“朝左去些,對對……再高些……” 析秋站在他后面,看著他興致盎然的樣子,心里總算是松了口氣,對于敏哥兒她其實很矛盾,又想他不要那么懂事,能快樂無憂的生活著,可又想他能夠堅強勇敢…… 可是不管她怎么想,他都在不斷成長,一天比一天成熟,雖依舊敏感卻學會了隱藏,依舊脆弱卻學會了自衛,這樣的敏哥兒真的讓她又愛又心疼。 “母親!”恍惚間,敏哥兒回頭來看析秋,就見析秋正看著他目光仿似很悠遠,他愣了一愣隨即又笑著道:“這樣掛行不行?” 析秋移開目光,看著二銓忙了半天的成果,點著頭道:“很漂亮!”目光又落在供案上:“等宮里賞賜來了,擺放好了就更加好看了?!?/br> 敏哥兒笑了起來。 炙哥兒從屋外蹬蹬跑了進來,也昂著頭盯著敏哥兒重新裝飾過的中堂,眨巴眨巴眼睛問道:“那副畫,畫的是什么?怎么都是樹……”又歪著頭:“樹上為什么沒有鳥?” 析秋和敏哥兒皆是笑了起來! 析秋陪著炙哥兒回去洗澡,哄他睡覺,敏哥兒則出了門一路去了外院,站在蕭四郎的書房外,天誠躬身問道:“敏爺,您有事?” “父親可在里面?”敏哥兒輕聲說著,天誠就看了眼亮著燈的書房點頭道:“爺在里面,小人幫您傳一聲?” 敏哥兒點了點頭,天誠就敲了門:“爺,大公子來了?!?/br> 里面應了一聲,天誠轉頭過來看著敏哥兒:“敏爺請進?!闭f著幫他開了門,敏哥兒略有躊躇之后抬腳跨了進去。 房間四處的墻角上點著八角燈,燈光明亮,蕭四郎正低頭坐在桌前看著奏章,頭也不抬的對敏哥兒道:“坐吧?!?/br> 敏哥兒在蕭四郎的對面坐下,兩人之間隔了一個桌子,天誠上了茶又關了門出去。 敏哥兒看著正低頭看著奏章的父親,又用眼角的余光掃了眼書架的書,坐的板板整整的,并未著急開口。 蕭四郎用點了朱砂的筆改改畫畫,翻了幾本后他突然抬起頭看向敏哥兒,便放了手里的筆問道:“有事?” “是?!泵舾鐑阂汇?,見蕭四郎問話他立刻答道:“孩兒來領罰?!?/br> 蕭四郎挑著眉頭微微點了點頭,目光深邃的看著敏哥兒,就問道:“可知錯在哪里?”敏哥兒點頭:“孩兒做事莽撞,未經三思,差點釀成大禍!”若非施大人熟悉又在自己府里,他這會兒只怕已是刀下亡魂了。 “嗯?!笔捤睦牲c頭認可:“圣上駕臨不曾明言,可你既能知道,不管是有人告知與你,還是你自己觀察所得結論,前者說明你平日為人處事妥當,旁人信任才敢與你明說,若是后者你能從細微末節判別找到根源,也是觀察細微……” 敏哥兒一愣,父親這是在夸他? 蕭四郎話鋒一轉,略顯嚴厲:“雖如此,可你依舊有三錯!” “一,你既出生侯府,就該明白眼睛所見不一定為真,書房內外雖不見侍衛林立,可該知道暗中定有護衛相守,你自以為是走捷徑卻不想早已經在他人監視之下……此錯為盲目自大,輕視旁人!” “二,你既有好奇之心,為何不光明正大回稟求見,卻鬼鬼祟祟行小人之徑?” “三,你既有膽量做以上之事,何以目的未達卻半途自廢,行為被人所查不坦蕩承認卻自哀自憐戚戚弱弱?”蕭四郎直視著敏哥兒,一字一句道:“此三錯,你可認?” 敏哥兒巨震,他知道自己錯了,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父親所說的三錯,他怔在那里看著蕭四郎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蕭四郎雙后置于桌面之上,認真的等著敏哥兒答復。 敏哥兒心中巨蕩,是啊,父親說的對,他是蕭四郎的長子,是府中的大公子,若他有意拜見就該正大光明堂堂正正的去回稟,即便被拒絕那也是君子磊落之風,萬不該憑一時好奇沖動,就偷偷走了后門如梁上君子無知粗婦聽人墻角…… 這不該是堂堂侯府三公子該做的,也不該是左軍都督長子該有的行為。 心思飛快的轉著敏哥兒看著父親,鄭重的點了點頭:“父親,孩兒知錯了!”又站起來朝蕭四郎深深的鞠了一躬。 蕭四郎擺擺手:“坐下說話?!?/br> 敏哥兒依言重新坐下。 蕭四郎贊賞的點點頭:“看來,你已明白我的意思?!泵舾鐑狐c頭,蕭四郎又道:“如今晚之事,往后我不想看到,可記???” “是,孩兒謹記父親教誨!”敏哥兒點頭應是。 蕭四郎端茶吃了一口,房間中緊繃的氣氛稍稍緩和,敏哥兒見父親的面色不如方才那般嚴厲,他也暗暗松了口氣。 過了一刻,蕭四郎放下茶盅,抬頭看著敏哥兒,聲音也不禁柔和了一分:“你的生母……”敏哥兒一怔,這是父親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到生母的事,就聽蕭四郎道:“堅持你的想法,正如你母親所言,這世上所有的母親是沒有貴賤之分的?!?/br> 無盡的喜悅自心底漫出來,父親從不提生母的事情,他以為父親是和其他人一樣是厭惡她的,卻沒有想到他今天會在父親的口中聽到他的肯定,原來是他多想了,父親并沒有他想的那樣討厭她。 他面上的表情悉數落在蕭四郎的眼中,他頓了一頓,語氣肯定的道:“還有,你的生母身份并不低賤!” 不低賤?什么意思? 敏哥兒面露迷惑?他只聽人生母乃是一介戲子,最后還跟旁人私奔了,這樣的身份為何父親用這種語氣肯定的說她并不低賤? 難道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再想確認,蕭四郎卻已經站了起來:“回去吧,早些歇著!”敏哥兒一愣,問道:“父親,那孩兒的責罰?” 蕭四郎走過來,高大的身影站在他面前,又伸出手來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既認錯,那便下不為例!” 也就是說責罰免了? “走吧!”蕭四郎不再說話,負手轉身便出了書房了門,敏哥兒心里提著的石頭落了下去,跟著蕭四郎后面亦步亦趨……蕭四郎回頭問道:“聽說你在誠意伯府畫了副畫?引得吳阮兩位公子爭搶?” 父親也知道了?敏哥兒回道:“孩兒胡亂涂鴉,是兩位公子捧場!”很謙虛。 蕭四郎眼底略過滿意,點了點頭又一時興起問起漁業稅的事,敏哥兒道:“孩兒覺得,漁業稅想法很好,可若實施只怕還要從長計議?!?/br> 蕭四郎略顯訝異,又問道:“哦?那你認為要如何從長計議?” 敏哥兒有些不確定的搖了搖頭,回道:“孩兒也說不好,只是覺得時機還不成熟?!?/br> 蕭四郎突然停了腳步,朝敏哥兒看了過來,他說時機還不成熟?是理解漁業稅所針對的意義所在了嗎? 敏哥兒見父親用審視的目光看著他,心中一提問道:“父親,孩兒說錯了?”蕭四郎收回目光,便又重新朝走,又慢了兩步等敏哥兒走上來,父子二人并肩而走,許久他才回道:“沒有,你小小年紀有如此見識已是不易!” 今晚和父母的對話,已經顛覆了他以往許多的理解和看法,此一刻敏哥兒已經不知道用什么話來回父親的話,垂著頭默默的走在蕭四郎身邊,面上的表情卻是無比的喜悅。 兩人漫步回到崇恩居中,析秋正站在臺階上等著他們,見敏哥兒安然回來,遂笑了起來,敏哥兒行禮道:“母親!” 析秋微微點頭:“時候不早了,快回去歇著吧?!泵舾鐑簯?,和蕭四郎和析秋道別回了自己的院子。 析秋迎蕭四郎進門,幫他脫了外套,笑著問道:“四爺怎么沒有責罰敏哥兒?”語氣輕快,蕭四郎回眸看著他,眉梢高高揚起:“夫人有何指教?” “不敢?!庇稚酚衅涫碌某皯敉忸^探了探頭,蕭四郎在玫瑰床上坐下來,問道:“看什么?” 析秋掩面而笑:“妾身只是看看,這會讓太陽是不是出來了?!?/br> 蕭四郎眉頭一擰假裝慍怒,但眼底卻掩不住的溢出笑意來,析秋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收了玩笑之心,問道:“四爺,圣上……見到敏哥兒還說了什么?” 蕭四郎就將當時的情景和她說了一遍,問道:“怎么了?” 析秋若有所思,便朝蕭四郎看去,面露鄭重:“妾身心里一直有個疑問,四爺能不能給妾身解開?” 蕭四郎頷首。 “當年,四爺抱去的孩兒,真的是四爺自己的孩子嗎?”只說當年不提現在。 對于她的猜測,蕭四郎并未顯得多驚訝,以析秋的聰明猜到也在他預料之中,這么多年他不提是覺得敏哥兒還小,有的事情說多了難免會讓他多想,他又是敏感的總能從蛛絲馬跡中尋找出自己想要的答案,這件事情既然已經是秘密,那就一直留在他心中罷了。 “那天情景混亂,四處皆是追兵,孩子又剛剛出生無處可藏,我便想到你那里,一個外放知府府中的小姐閨房,想必不會有人懷疑……”他頓了一頓又道:“敏哥兒的身世,正如你所想?!?/br> 雖然早就猜到幾乎可以肯定,但如今得到蕭四郎的親口證實,析秋還是忍不住驚了一驚,她擰眉問道:“那這件事還有多少人知道?” “只有我們幾人,二哥我也言明?!笔捤睦陕亓?,又道:“先皇子妃沈氏早已敗落,獨剩一脈殘留于福建,這么多年也一直在暗中查探敏哥兒的下落,所以他的行蹤不宜暴露,若不然不等旁人去查,沈家的可疑行徑也會將他推至風浪之前?!闭f著他站起來負手看著窗外:“時機未成熟前,我們只能靜靜等待?!?/br> 析秋騰的一下站起來,看著蕭四郎就問道:“四爺的意思是……”要敏哥兒重回皇室,找回屬于他的一切? 可是,這件事談何容易! 先不論沈氏的勢力,就是現在他的身份已是蕭四郎的庶長子,若想要推翻這層身份勢必要費很多周折,即便此也不論,圣上當年能順利登基博得朝中群臣之心,也是因為先皇后和皇子一尸兩命的慘劇而引起同情繼而加分,如今若皇子安然無恙空降回去,勢必有人對當年真相生出疑問,甚至對圣上德行也有質疑。 圣上會同意嗎?又是如何打算的? 蕭四郎轉身過來看她,握了她的手在手心之中,淡淡的道:“這些年,我對敏哥兒并不親近,便是有所接觸時也是疏離嚴厲,便是想他能更快的成長……”說完一頓析秋便接了話:“妾身明白,四爺是想讓他獨立,不對你這個父親生出過多的留戀,以免將來影響他人生的決斷,是不是?” 蕭四郎微微頷首。 析秋便嘆了口氣,她要怎么說呢,蕭四郎平時很少說這樣的話,也是第一次他們這樣深刻的去談敏哥兒的事,析秋覺得他做的沒有錯,敏哥兒若真只是他的兒子,那么將來出息一些便入閣拜相萬人之上,大多時候很可能捐個閑官娶妻生子悠閑的過一生,可是,蕭四郎知道他不是自己的兒子,他的身份不知道何時會暴露在人前,一旦暴露就會帶來無盡的危險和很可能顛翻朝堂的風波,背負這樣的風險之下,敏哥兒就不得不堅強,不謹慎不步步為艱,他也不得不更為嚴厲一些…… 蕭四郎也是用心良苦,他不能給他的人生定下方向,他只能去引導,希望敏哥兒會有一個正確的價值觀和世界觀,能做一個正直的人,最后的選擇的權其實還在敏哥兒的手中,人生怎么走,還看他如何抉擇,但無論他如何抉擇,曾經那些正面的對人生的理解,看待事物的角度都已經形成,不管結果如何那些都將會是支撐敏哥兒勇敢走下去的支撐和源頭。 析秋也覺得心頭沉沉的,仿佛一個窗戶紙,若永遠不將真相告訴敏哥兒,對于他來說未免有些不公,可是告訴他呢,他對于自己的身份能不能接受,有沒有能力把握?她不敢確定,畢竟與已經成熟的沈氏比起來,他一個沒有外戚相護卻地位直接能威脅皇長子身份的他來說,沈氏的勢力猶如一個隨時能傾覆給與他滅頂之災的大山,他有沒有能力保護自己? 有許多個選擇,但每一個選擇的背后,危險也與之相生! 步步危艱。 “四爺?!彼匚兆∈捤睦傻氖?,目光篤定的看著他:“不管將來,敏哥兒做什么決定,妾身都會永遠支持你!” 蕭四郎抱著,抬手揉揉的她的發頂,將下頜抵在她的頭頂,輕聲道:“傻丫頭,我不愿告訴你,就是怕你胡思亂想,不管發生什么事都有我在?!闭f完又低頭看著她,沉聲而道:“朝中之事風云詭變,明日之事誰又能預言吉兇?!闭Z氣中,卻儼然已是胸有成竹。 沈府中,沈太夫人正與沈季以及沈夫人說話,她疑惑的問道:“圣上停留了多久?” “約莫一個時辰?!鄙蚣竞芸隙ǖ幕亓嗽?,又道:“在書房里不知說了什么,出來時圣上顯得很高興,還賞了蕭四郎庶長子一塊懷表,這會兒宮里只怕已經送過去了?!?/br> 沈夫人接了話道:“就是叫敏哥兒的那個孩子吧……聽說極是聽話懂事,小小年紀學問做的也很好?!庇行┝w慕的樣子,嘆道:“四夫人將那孩子教的極好?!?/br> 沈太夫人不看她,又問沈季:“只賞了那孩子一人?我記得老四還有位嫡子吧,可賞了?” 沈季搖頭:“聽說只賞了那孩子一人?!币活D又道:“說是問了學到哪里,孩子說學了論語,圣上卻提了毫不相關的問題……那孩子答的極好,圣上一時高興便賞了?!?/br> 沈太夫人眼露疑惑,圣上不是一時興起的性子,怎么會突然去考一個孩子,便讓沈季將當時的情況仔細說了一遍,聽完后她瞇起眼睛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沈季不明白母親何以這般嚴正的態度:“娘,有什么問題?” 沈太夫人端著茶,沒有說話,只覺得有些奇怪可有說不出哪里不對,便擺著手道:“算了,不說這件事了,你且問你,朝中這兩日可還在說漁業稅的事?” “吳閣老還緊咬不放!”說著有些氣惱的樣子:“這個老頑固,當初真不該讓他入閣!” “說這些做什么!”沈太夫人道:“今晚你再去張閣老那邊一趟,他知道該怎么做,還有,幾個港口那邊的漁民和貨商,是時候也給他們通通氣……”沈季聽著眼睛一亮,問道:“娘的意思是,讓漁民反應激烈一些?”給他們一種,政策還未實施就已經引起動亂,圣上定然會生出退意。 沈太夫人點了點頭,擺著手道:“你們回去歇著吧,我明日還要進宮一趟!”沈夫人一愣問道:“娘,要不要兒媳陪您去?” “不用,聽說圣上這些日子都歇在樂安宮里,我去瞧瞧皇后?!鄙蛱蛉说f著。 沈夫人聽著就擰了眉頭,嘟囔道:“圣上也是,樂貴妃都懷了身子,怎么還夜夜去她那邊!”放著宮里這么多美人不臨幸,卻守著一個懷了身子的女人,果真是被樂袖的美色迷住了。 沈太夫人瞪她一眼:“你懂什么,他這樣才好,那樂袖懷了身子卻如此行為不檢,圣上若真對她有心就不該此時去她宮中,他這么做就等于將樂袖置于虎口之中,我看他不是保護,根本就是在試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