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節
過了許久,二夫人沒有來,蕭四郎就擰了眉頭道:“娘想知道什么,就問吧!” 太夫人臉色沉沉的,看向紫檀,問道:“府里的人說你得了天花,你怎么這會兒又在四房里?” 紫檀后背傷的還沒有好,這會兒跪著有些搖搖晃晃的,她給太夫人磕頭,回道:“太夫人奴婢沒有得天花,是……是李mama給奴婢灌的藥?!?/br> 太夫人目光如炬看了眼李mama,又審視的看著紫檀,問道:“她為什么要給你灌藥?”紫檀跪在那里,就將經過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奴婢早在頭一天晚上,就已經將藥包悉數換了,后來等大家全部去了鑫哥兒的房里后,奴婢又將所有藥包都換了回來……太夫人,奴婢都是聽二夫人的命令,不然,給奴婢百個膽子,奴婢也不敢??!” 太夫人的手指,就緊緊的抓住了椅子上的扶手,仿佛若是抓不緊下一刻她就會栽下去。 太夫人又看向李mama:“她說的可是真的?” 有人將李mama嘴里的帕子扯了出來,李mama連連搖頭咳嗽了半晌:“不是,太夫人您千萬不能聽她胡說,二夫人怎么可能做這樣的事情呢?!?/br> 邢mama也是連連點頭。 太夫人還想問什么,蕭四郎卻是滿臉不耐煩的道:“給我打,打到說實話為止!” 李mama臉色一變,余光看到柳mama帶著幾個婆子拿了手臂粗的木棍過來,她朝蕭延亦磕頭:“侯爺,侯爺,二夫人是您的正妻,您一定要相信她啊,侯爺……您一定要相信二夫人啊?!?/br> 柳mama不待她說完,上去就給了她兩耳光,也不拖走摁在地上扒了褲子就打。 這么多男男女女都在,李mama便是年紀再大面皮再厚也頓時受不住,她咬著牙受了四五下便連連求饒:“我說,我說!” 蕭四郎手一揮,柳mama退了下去。 李mama就趴在地上,將紫檀剛剛描述的經過又說了一遍,又提到她去大廚房給紫檀下藥的事。 紫檀聽著就瘋了一樣要撲過去,柳mama摁住她才沒能動。 蕭四郎還要再去問邢mama,太夫人已經臉色慘白的捂住胸口,搖著手道:“不用問了,不用問了!”他看向蕭延亦,道:“你親自去將承寧請來,我要問一問她,我們蕭家待她不薄,她何以如此,何以如此!” 蕭延亦的眼底盡是血紅的顏色,他緊緊攥著拳頭,手背上布滿了青筋,他沉重的點了點頭,仿佛邁出一步是那樣的艱難。 不待他邁出第二步,二夫人房里的小丫頭卻是匆匆來了,跪在太夫人面前道:“太夫人,我們夫人說肚子疼,這會兒在床上滾著呢,求您去宮里請了太醫來?!?/br> 太夫人先是一驚,隨后意識到可能性。 剛剛派了人去請承寧,可她緊接著就讓人來說肚子痛。 其意思不言而喻! 太夫人下意識的動了動要站起來,卻又重新坐了下來! 她想到婁老太君的話:“你啊,有時候聰明,有時候又糊涂的很,這些啊全是源自蕭氏子嗣單薄,你是被子嗣遮了心神?!?/br> 她冷靜下來,看著地上跪著的丫頭道:“晚上吃了什么,這會兒怎么好好的肚子痛?” 丫鬟一怔,回頭心有余悸的看了眼跪著的紫檀和李mama以及邢mama,想了想回道:“吃……吃了……吃了四夫人送去的粽子?!?/br> 太夫人目光一凜,問道:“四夫人送去的粽子?”丫鬟連連點頭回道:“是的,夫人說肚子餓,可房里頭沒什么吃食,奴婢就拆了個四夫人送去的粽子給二夫人吃?!?/br> “住口?!碧蛉藵M臉的失望,怒道:“滿嘴里胡說八道!” 丫鬟連連磕頭:“奴婢沒有半句假話,太夫人不信就請過去看看吧?!?/br> 就在這時,析秋從正房里走了出來,面含冷意的看著地上跪著的丫頭道:“你說粽子是我送去的,你親自剝的,二夫人吃了?” 丫鬟看著析秋,她目露兇光又忍不住躲躲閃閃的,點了點頭:“是……是的!” 析秋就冷笑起來:“你可知道我送去的是什么粽子?”那丫鬟面色就是一變生出不好的預感,就聽析秋道:“今年府里頭可沒有包粽子,我送去二房的粽子也不是用來吃的,里面包著的可都是五毒驅邪的東西!”她當時還特意提醒了二夫人。 那丫鬟頓時面如死灰。 “一塊綁了?!碧蛉蓑v的一下站了起來,道:“我倒要看看,她還能做出什么事來?!?/br> 說著由吳mama扶著朝外院走去,大夫人深看了析秋一眼,淡淡的朝她點了點頭,析秋回以微笑。 “四弟!”蕭延亦沉吟了許久,仿佛每一句話都用盡了全部的力氣:“這里交給你了?!闭f著,快步出了門。 二夫人躺在床上,見太夫人進來,眼淚簌簌的落了下來:“娘,我肚子痛,好痛!” 太夫人臉色沉冷的進來,看也不看她一眼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二夫人臉色發白,額頭上冷汗不停的流了下來,她捂著肚子揪著床板對太夫人道:“娘,我知道您心里對兒媳有氣,可您要聽我解釋,那些人雖是我的貼身奴婢,可是她們做什么兒媳又怎么能時刻盯著呢,娘,我真的不知情啊?!?/br> 太夫人瞇了眼睛,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不知情?你既是不知情這不過才一刻的功夫,你連發生了什么事都知道,你還說你不知情?”太夫人失望的看著二夫人:“承寧,從你進府里來,我便將你看做自己的女兒,捧在手里捂在心口,生怕你受了委屈,處處為你考慮,我本以為你識大體知大義,便是鑫哥兒這次封了世子,我還對你欣慰有加,可是卻沒有想到,這些不過是假象,你竟然……竟然……” 太夫人說不下去,捂著心口連連喘氣,吳mama趕緊給她倒了茶喂了藥丸,她才舒了口氣,也落了眼淚道:“鑫哥兒那么小,他不過是個孩子他懂什么,你竟然讓人給他下毒,你怎么能那么狠心!” “放火燒老四的院子,你可知道那一院子住了多少人,老四一家可都住在里頭,你也下得去手?就為了你那一點點私欲,你竟是做出這么多歹毒的事情來?!彼f著,指著二夫人連連搖頭:“我……我對你太失望了!” 二夫人艱難的撐著坐了起來,搖著頭淚水不斷凄柔的道:“娘,您要相信我,這兩年我若是想害鑫哥兒,我什么時候不能下手?我何必等到今日呢。娘,這一切真的都是誤會……”說著有跌倒在床上,捂著肚子:“娘,我肚子好痛,真的好痛!” 太夫人看過去,就見二夫人披散著頭發,滿頭的冷汗歪在床上打著滾,模樣與平日里端莊優雅簡直是云泥之差。 她搖了搖頭,嘆氣道:“你不要說了,我也不想再聽!”說著由吳mama扶著站了起來,看著二夫人道:“你就仔細待在房里,自己去想想自己錯在哪里,你心里有數以你的身份和侯府的身份,我們不可能休了你,但是自今以后你便留在這方院子里,沒有我的命令你半步也不準踏出去?!?/br> “娘!”二夫人連連搖頭哭著道:“你怎么可以這樣,你便是不看我也要看著自己親孫子的份上哪,娘!” 太夫人已經不再看她,朝門口而去,二夫人撕裂著嗓子吼道:“蕭延亦,蕭延亦,我要見蕭延亦!” 不知是誰,在門口冷冷的回了一句:“侯爺出府了?!?/br> 二夫人跌倒在床上,鮮血已經順著褲腳流了出來,她捂住肚子尖叫道:“我的孩兒,我的孩兒……” 幾個丫頭沖了上去,一個嚇的面如土色,二夫人瞪著幾人怒道:“去請大夫,快去請大夫!” 有人失魂落魄的跑了出去。 二夫人弓著身子躺在床上,緊緊的揪住自己的肚子,她能清晰的感覺到,正有什么東西,一點一點從她肚子里剝離…… 那樣的痛,撕裂的痛,讓她喊不出來,甚至連淚水也干枯了。 “蕭延亦,蕭延亦!”她念著蕭延亦的名字:“我們的孩子,你快救救我們的孩子?!?/br> 可是沒有人回應,她瞪著眼睛,看著帳子頂上,茭白的帳子上四周繡著鴛鴦戲水的團,蔚藍色的波紋一層層暈開,兩只鴛鴦交頸相擁,愛意nongnong。 她想到當時初初見到蕭延亦的那一日,在皇宮里,她避在慈安宮的簾子后面,隔著水藍色的簾子去看他,就覺得他如水一般的溫和輕柔,玉郎清風,芝蘭玉樹一般…… 她失了心,想著未來的美好日子。 終于她嫁進來,雖說不上相愛可也相敬如賓,也終于有了他們的孩子,可是現在呢…… 他們的孩子,他們的愛,正隨著身上的那一點一點剝離的東西,逝去,消散! 這不是她要的人生,不是她想的生活,不是,不是! 是哪里錯了,是誰的錯,讓她失去了孩子。 ☆、第二卷 庶大招鋒 160 陌路 仿佛置身冰窖中,蕭延亦只覺得一絲絲的涼意,一點一點自心里擴散開來。 子嗣,爵位……為什么他想要的生活就那樣的難。 他沉痛的閉上眼睛,眼前便是一副副自小而來的畫面,那幾年父母不在他和大哥留在府里相依為命,偌大的侯府里只有他們兄弟兩人,他才三歲大哥也不過才六歲,他常常坐在門口,打開一條門縫看著外面的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盼望著父親和母親能出現在他的視線里。 可是沒有,他每日除了失望便只是失望。 大哥七歲的時候,便從府里接過了庶務,內里中饋外面庶務都是他一人擔負,大哥對于年幼的他來說,比父親還要重要,是他的依靠! 所以,大哥繼承爵位他從未有過想法,他覺得如大哥這般頂天立地的男子,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事情能難得到他。 后來先帝起勢登基,他們兄弟被接進宮里,他知道圣上的意思,因為父親手握大權授命在外…… 他和大哥住在一個不知名的宮里,四處沒有人把守,但他知道周圍有無數雙眼睛看著他們,有人半夜朝他們的房里扔死老鼠,他們說父親無能沒有回來勤王,因為父親才會更迭了朝代…… 大哥抱著他,那個時候他什么也不怕,跟在大哥后面,宮里面無論送了什么吃食來,大哥都要自己先吃了,才會給他吃,他說他們蕭家的男兒什么都不怕,讓他一定要活著見到父親,要做一個跺一跺腳都讓大周抖上三抖的宣寧侯,要天下人忌憚他們,沒有人敢再欺負他們兄弟。 他相信大哥說的話,卻不相信自己能做得到,他愿意做一個弟弟,永遠跟在大哥后面的弟弟…… 他們歷盡折磨過了半年,父親和母親回來了,他不知道中間發生了什么,但他們兄弟卻重新回到家里,家里有父親,母親,還有個比他還小的三弟和尚在襁褓中的四弟。 他很高興,每天帶著三弟和四弟玩…… 后來母親身體不好,常常生病,父親閑賦在家,那幾年是他最開心的時光,有父親,大哥,三弟,四弟……還有五弟。 父親無心打理庶務,大哥便代替父親打理,和人周旋擔起重任。 他就努力做好哥哥的角色,照顧好弟弟們。 他想要個meimei,過了好多年,娘的病終于好了,還給他們生了個meimei…… 他聽說他還有個meimei,不過很早就夭折了,這個meimei就成了二妹。 母親的身體漸漸好了,父親的身體卻仿佛被什么掏空了一樣,一日一日衰了下去,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父親并非病死的…… 大哥繼承了爵位,他像一座大山一樣,擋在他們上面,遮風擋雨,讓府里無論在什么樣的情況下,都能屹立不倒,宣寧侯府都能如初陽般蒸蒸日上…… 哪怕是他成親,哪怕是三弟失蹤,哪怕是四弟離家,他還是大哥,還是家里的支柱。 可是后來呢,后來大哥死了,仿佛天徹底黑一般,他覺得侯府的天瞬間塌了。 沒有選擇,他不得不繼承了爵位,繼承了原本屬于大哥的一切。 可是這一切,一開始不屬于他,他也從來沒有想過,因為他知道侯府需要的不是他這樣,只懂得扮演兄長角色的人,而是如大哥那樣,開天辟地永不言敗的英雄。 事實證明,他真的不合適。 一團亂麻的心,一團亂麻的內宅,一團亂麻的人生。 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只是一個女子,站在冬青樹下皎皎如月朝他盈盈一拜……一生一世一雙人……簡單的生活,就這樣白頭到老! 酒壺里的酒干了,他用力擲了出去,破碎的聲音回響在空曠的街面上,格外的突兀,那樣的格格不入……如同他此刻的心一樣,仿佛不是他的,他想剜出來……做一個無心的人,或許他能更加的自在。 可是他能嗎,不能! 酒已盡人生卻還在繼續,他抑首再灌下一口,只覺得熱辣辣的痛自喉間一直蔓延至心底,從裂縫中一點一點滲透進去,灼傷了心也灼傷了眼睛。 他自嘲的搖了搖頭,再次扔了手里的酒壺,抬腳朝侯府而去。 既不是人生,又何必當做人生來過。 侯府里,太夫人閉目靠在椅背上,吳mama靜靜站在一邊陪著她,過了許久,太夫人才開口問道:“太醫可來了?” 吳mama低著頭,臉上也滿是傷痛和不忍,她點了點頭:“剛剛二夫人房里的丫頭已經來過了,說是孩子沒有,二夫人高燒不斷一直說著胡話?!?/br> “嗯?!碧蛉溯p聲應了,又問道:“老二回來了嗎?!?/br> 吳mama搖了搖頭:“要不然,請四爺派人去找找?” 太夫人擺了擺手,心疼的道:“老二自小最懂事也最貼心,心底也是最良善的,半分壞心眼都沒有,今晚的事便是我都難以承受,想必他心里更加的難受,讓他一個人靜一靜也好,這侯府里往后還要靠他,若是他想不明白狠不了心腸,以后的日子可還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