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佟析硯臉色微微一變,大老爺就沉聲朝王姨娘問道:“到底怎么回事?” 王姨娘就掩袖而笑起來,討好的去看大老爺:“老爺,這話我可不敢說,還是由四小姐自己講出來比較妥當?!?/br> 大老爺眉頭狠狠的皺了皺,佟析硯心里一個激靈,臉色白的滲人,大太太也看出了蹊蹺,心里狐疑,可畢竟是自己的女兒,問不出什么事倒也罷了,若真有什么,那也該她來問。 “老爺,四丫頭受了傷,您別嚇著她了,有話慢慢說?!?/br> 王姨娘就搶白道:“太太可不能這么說,老爺最近為了述職的事,日日忙的腳不沾地,難得有空關心一下兩位小姐,總不能辜負他一片心意??!” 大太太差點捏碎了茶盅,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去看佟析硯。 平日里伶牙俐齒,到了關鍵時候就變的這樣笨嘴拙舌的。 佟析硯做賊心虛的垂著頭,一時間腦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到詞語去和大老爺解釋,這時,析秋乖巧的站了出來,拉著佟析硯一起跪在大老爺和大太太的腳邊,低聲道:“父親,母親,姨娘說的沒有錯,我和四jiejie確實去了東跨院?!?/br> 佟析硯身體一怔,喃喃的去看析秋。 王姨娘眼底就露出一抹得意來,抓不到又怎么樣,四小姐去沒去東跨院,大老爺一查就能查出來,想瞞也瞞不住的,況且,她可是連那人是誰都知道。 大太太臉色一變,將茶盅放在桌上,聲音冷冷的去問析秋:“到底怎么回事!” 析秋就抬起頭來,解釋道:“我們去外院,找大姐夫了!” 大太太眉梢一挑,王姨娘不敢置信的一愣,大老爺卻是微微皺眉道:“找延亦?何事?” 佟析硯終于清醒過來,想到連走前蕭延亦囑咐的事,就急忙對心梅道:“把姐夫的書拿來?!毙拿窇暥隽嗽鹤?,眨眼功夫就拿了一本書進來,交給佟析硯。 “上次大姐夫來,答應給女兒找李真清的詩集,女兒苦等了數日也沒有消息,今日一聽大姐夫來了,就迫不及待拉著六meimei陪我去找他?!本桶褧f給了大老爺,又道:“女兒怕母親責怪,就……” 李真清是一代奇女子,她似男子一樣拋頭露面,不但開了鋪子與男子做生意,甚至還學了武藝在身,行遍天下,她為人豪爽又有文采,是一位傳奇人物。 但作為封建禮教的佟府,卻覺得這樣的女子違背祖宗禮教婦訓婦德,拋頭露面,所以她的詩集在佟府是禁讀之物。 析秋唇角露出抹笑容,蕭延亦找了這樣一本書,真的是用心良苦。 就見大老爺眉頭雖依舊是皺著,但臉色明顯要比方才好看許多,大太太也似乎松了口氣。 唯獨王姨娘瞪著眼睛,不敢置信道:“四小姐真是能言善辯,我倒不知道蔣探花何時變成大姑爺了!” “住口!”大太太拍了桌子怒瞪著她:“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滿嘴胡言亂語!” “奴婢可沒有胡言?!蓖跻棠锊桓适救?,走到大老爺面前:“老爺,即是找大姑爺借書,為什么要去外院,找人去大姑爺那邊取便就可以了,再不濟不還有大少爺,七少爺在!” 大老爺去看佟析硯,佟析硯已是鎮定自如,她直起腰板道:“姨娘不讀書,不明緣由也是正常?!彼粗跻棠锉砬闈u漸龜裂,就笑道:“父親曾明言禁止我看李真清的詩集,我又怎么能讓大哥和七弟知道!”她又看著大老爺:“父親,都是女兒一個人的錯,與六meimei無關和大姐夫無關,請父親責罰!” 大老爺將詩集放在桌上,卻沒有說話,大太太卻怕大老爺懲罰佟析硯,搶先了道:“即是這樣,就罰你們兩個回去抄婦德婦訓,每人五遍,抄不完不準出院門半步!”說完她又去看大老爺:“老爺,您看……”算是信了兩位小姐的說辭。 她都處置了,大老爺自是不會說什么,就道:“你是主母,兒女之事自是由你做主?!?/br> 大老爺不追究,大太太臉上就露出絲笑意來。 王姨娘心里不服,正要說話,大太太卻忽然轉了臉先發制人對王姨娘道:“倒是三小姐不在房里,又未去花園看戲,她去了哪里,王姨娘可知道?” 王姨娘臉色巨變,就聽大老爺滿臉的不悅道:“怎么三丫頭又不見了?” 大太太深看了王姨娘一眼,道:“許是房里悶的慌,出去走走也未可知!”仿佛意有所指的去看大老爺。 大老爺皺著眉頭已是不悅:“胡鬧!府里這么多人,不老實在內宅待著,到處亂跑什么?!庇种钢桓裳诀咂抛樱骸叭フ??!?/br> 丫鬟婆子應是,匆匆去找佟析言。 大老爺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兩個女兒:“以后這種書休要再看,若是有什么事讓身邊的人去辦,閨閣小姐便是在自己家里,也不能肆意妄為!”說著就揮袖起身道:“外院還有事,我回去了?!贝筇鹕硭退骸袄蠣斎ッΠ?,若有事我讓人去告訴老爺?!?/br> 大老爺點點頭,剛剛出了門在院子里,就見一個面生的婆子匆匆忙忙跌跌撞撞的爬了進來:“太太,不好了!”她在大老爺腳邊停了,發現大老爺也在立刻嚇癱在地上。 大老爺冷哼一聲。 房mama認出是二門守門的蔡婆子,平時與她關系還不錯,她含怒去拉著蔡婆子,怕她失態惹怒了大老爺,就道:“這樣沒有規矩,什么話,快說!”手底下使勁一掐。 蔡婆子被這么一揪,立刻清醒過來,人也緩了口氣,朝房mama看了一眼,就道:“老爺,太太不好了,三小姐……三小姐跳河里了?!?/br> ☆、第一卷 庶難從命 060 命運 析秋聽著一愣,立刻去看王姨娘,就見王姨娘先是一驚,隨后眼底露出的不是驚訝和擔憂,而是微微的興奮,她上前兩步,看著蔡婆子問道:“三小姐怎么樣了?” 蔡婆子臉色更加難看,她偷偷看了眼大老爺,又去看面色不善的大太太,道:“三小姐沒事……正……正在回來的路上?!?/br> 大老爺眼睛瞇了瞇,露出一絲危險的冷意去看王姨娘,三丫頭好好的去跳河,她非但不驚竟然還些興奮,避重就輕的問話,更讓他滿腹的狐疑。 王姨娘被大老爺的目光一看,頓時人僵在那里,也明白過來自己問的問題角度不對,目光一轉立刻補充道:“把話說清楚,誰救了她,誰送她回來的!” 大太太也從里面走了出來。 蔡婆子滿身的冷汗,滴答滴答落在青石板上,他結結巴巴的回道:“三小姐……被任三爺根本的隨從救了,任三爺正親自護送著三小姐回來?!彼桓野言捳f的太直白,哪是護送,根本就是半樓半抱著的。 王姨娘又喜又驚,喜的是她的計謀成功了,驚的是任三爺沒有和她預料的一樣,救了人就走,竟然親自送到內院來,這么想著,她偷偷去看大老爺,果然見到大老爺臉色鐵青的站在哪里,仿佛一頭蟄伏的兇獸,危險而陰冷。 在自己府里跳河,滿府的下人偏偏被來客救了上來,其中有什么隱情,大老爺便不細想也能明白。 王姨娘被大老爺的樣子嚇倒,害怕的縮了縮,卻忍不住抬腳想出去,打算趕在大老爺面前出去,將任三爺攔下來。 大太太也是氣了個倒仰,她冷笑著去看王姨娘,原來她今天弄了這么一大出戲,為的就是這個結果。 好手段,竟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她朝房mama掃去一眼,房mama立刻會意,上前就攔住王姨娘,道:“姨娘別慌,人不是來了么?!?/br> 王姨娘被攔了下來,大太太又朝析秋和佟析硯身邊的心竹心梅道:“還不快扶兩位小姐回去?!?/br> 心竹心梅一個激靈,趕忙將兩位小姐扶了起來,急急忙忙的出了院子。 析秋走在路上,迅速朝后看了一眼,就看到垂花門邊,佟析言正滿身是水的,由一位面白無須的男子半抱著走了進來,那男子眉眼含笑卻有些輕浮,一手搭在佟析言的腰間,一手拉著她的手,他身上穿著中衣,蜜色的外衣此刻正披在佟析言的身上。 再看佟析言,慘白毫無血色的臉上,卻掛著兩抹紅暈,她走路的姿勢很僵硬,仿佛很緊張又仿佛很欣喜,直到她看到門口負手而立的大老爺,就再也走不動路,直接癱了下來。 任雋順勢一撈,就徹底將佟析言攬在懷里,笑瞇瞇的朝大老爺點了點頭:“佟大人!” 大老爺臉上已經不能用冷來形容,他朝旁邊的婆子道:“扶著小姐進去?!庇稚羁戳巳坞h一眼,甩袖走了進去。 析秋去拉佟析硯:“不要看了!”兩人匆匆進了佟析硯的院子。 一進門佟析硯就露出個大大的笑容來:“沒想到王姨娘和三jiejie費盡心機,又想害我,又拉著你墊背,原來是為了這件事,難怪三jiejie不見了蹤影,沒想到是去偶遇任三爺了!” 析秋卻沒有說話,看任雋的樣子,并非是見義勇為惜美憐香之輩,只怕王姨娘算來算去,盼來盼去,竹籃打水一場空。 佟析硯遞了杯茶給她,道:“雖是手段有些不恥,但王姨娘的目的總算達到了!呵呵……以后府里總可以安生些日子了吧?!?/br> 析秋笑道:“那任三爺并非良人,若是三jiejie正正經經嫁進去,或許還能好些,可是她用了這樣的手段,只怕……”況且,以大太太的手段,最直接的應該是送去庵堂才對! 誰知道她還沒說完,就見佟析硯打斷她的話:“你知道任三爺不好,是個紈绔子弟,王姨娘又怎么會不知道,可是她不在乎這些,她要的是三jiejie嫁入高門,做個高高在上的少奶奶,至于相公如何,還不是各憑手段!” 析秋一愣,覺得佟析硯的話,話糙理不糙,她能打聽到的事,王姨娘又怎么會不知道,可是她根本不在乎這些,她要的就只是錦衣玉食,男人的好壞在她眼里,不過是女子的本事不同,能不能留住男人的心罷了。 想必這方面,她已經將自己多年的心得盡數教給佟析言了。 析秋坐在椅子上,心里壓著一塊大石,她想到司杏和司榴,就問心竹道:“你們可去外院瞧過,司杏司榴可好?” 心竹回道:“瞧過了,來總管只吩咐端mama和兩位姑娘各自待在一個廂房里,說是等請示了老爺太太再做處置!” 析秋點點頭,還沒有發落,她就還有機會! 佟析硯也蔫了下來,去看析秋歉意道:“都怪我,連累了你們!”又拍著胸脯保證道:“放心,待會兒等前面的客人都走了,我去求母親把她們放了?!?/br> 所幸的是,在佟析言捅了天的禍事面前,她和佟析硯沒有被拆穿的失足之事,也許是有意又或許是大太太無暇顧及,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被淹沒下去,白日府里依舊是平靜的很,大太太和大老爺各自送走了客人,到了晚上,各個院子落了鎖,正院那邊卻是鬧了一夜。 大老爺發了滔天之怒,去問佟析言:“我只問你,你為何好端端去了外院,又為何跳河?” 佟析言跪在地上,臉白如紙,她偷偷拿余光去看王姨娘,大老爺卻是一拍桌子喝道:“看她何用,說!” 這次連王姨娘也驚住,她在府里這么多年,還從來沒有見過大老爺發這樣大的火。 佟析言嚶嚶哭了起來,跪在地上道:“父親喜怒,女兒只是想去外院找三弟弟,過河時不小心掉到河里去了,并非像婆子所說,女兒是跳河!” 大太太冷笑著看著她,大老爺冷哼一聲道,卻懶得再問,指著旁邊的粗使婆子道:“架起來打,打到她說實話為止!” 佟析言嚇的三魂不見了七魄,跪行的爬到大老爺面前:“父親饒命,女兒真的是去找三弟弟?!?/br> 王姨娘也驚叫跑過來:“老爺,她可是您的親生骨rou,您怎么能讓這些下作的糟踐她!” 大老爺袖子一甩,目光只看著粗使婆子,婆子原本還猶豫著要不要上來,卻被大老爺利箭一樣的目光一看,頓時渾身一個激靈,上來就架住佟析言,將她按在早就放好的長凳子上,另一個婆子抬起板子就毫不留情的落在佟析言的身上! “啊……父親,饒了女兒吧!”佟析言尖叫著,只覺得這一板子,五臟六腑都移位了。 王姨娘一下子撲了在佟析言身上,婆子來不及收板子,就結結實實的打在她的后背上,王姨娘悶哼一聲,嘶叫著去喊大老爺:“老爺,您要罰就罰我吧,是我讓三小姐這么做的?!?/br> 大老爺不說話,就有婆子上去立刻將王姨娘拖了過來,悶悶的聲音又重新在房間里響起來。 一開始佟析言還尖叫嘶哭,到最后就是連說話也沒了力氣,頭一偏昏死過去! 王姨娘看著害怕了,就瘋了一樣跪在地上給大老爺和大太太磕頭:“老爺,太太,我說,我都說……是我讓三小姐去外院的,也是讓她去等任三爺的,這一切都是奴婢算計的,求老爺和太太饒了三小姐吧!” 大太太滿面的冷笑。 “奴婢真的只是想讓兩人遠遠見上一面,根本沒料到三小姐會落河,任三爺會救他回來!”他爬到大老爺面前:“老爺,您要相信奴婢??!” 震怒過后,大老爺仿佛冷靜下來,根本不去看王姨娘,對婆子吩咐道:“把三小姐送回去!”婆子立刻停了板子,直接將佟析言用長凳抬著出了院子。 大老爺第一次去看王姨娘,目光平靜毫無怒意,冷冷道:“你在佟府這么多年,我自問待你不薄,如今你即是做了,便要敢作敢當,明日就去莊子里住著吧,我會讓來總管去打點好,你吃穿用度一切照舊,只是不要再讓我看見你!” 王姨娘頓時面如死灰,死死抱住大老爺的腿:“妾身跟著你二十年,從來不曾有過二心,妾身這次也是走投無路,洪府那是什么人家,三小姐嫁過去又怎么能好,妾身才想這個法子,老爺求求你念在往日的恩情上,原諒妾身這次吧,我們的兒子沒有了,妾身怎么也要看著三小姐順順利利的出嫁,我才安心哪!” 大老爺冷笑著看著她:“洪府是什么人家?所以你就看中了武進伯府的榮華富貴,連禮義廉恥都忘了?你為了她的婚事,將佟府的臉面置于何地,將我的臉面置于何地?!” 王姨娘哭的滿臉鼻涕眼淚,顧不得擦:“就這一次,只要兩府親事定了,外人也不會去說什么,況且,伯公府總歸是公爵之家,伯公爺在圣上面前也說的上話,只要兩府成了姻親,他一定會幫老爺在圣上面前說話,總比宣寧侯府強啊,老爺!” 大老爺被氣的說不出話來,大太太就很賢惠的給他遞了杯茶過去,大老爺一把揮開茶盅,茶盅的碎片濺了一地,滾蛋的茶水燙在他的手背上,他好無所覺,面色冷酷的道:“我佟正安為官十幾載,你竟讓我用女兒的婚事去討好別人,換取官位?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他怒不可遏指著伺候在側的來總管道:“也不要明日,今晚就送去莊子里去!” 來總管臉上一怔,帶著兩個粗使婆子,就上前將王姨娘綁了起來,王姨娘魔怔了一樣大喊大叫,大老爺就讓人堵住了嘴巴,連拉帶拖的連夜送到莊子里去了。 自始至終,大太太沒有說一句話。 待人走了,大太太讓人重新上了茶,就遣了丫頭婆子關了門,親自給大老爺順了氣,安慰道:“老爺也消消氣,免得氣壞了身子!”她慢慢說著,語氣柔和的試探道:“老爺送走了王姨娘,三丫頭那邊如何處理?” 大老爺按住了她的手,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讓她坐下,待大太太坐下來,他問道:“你怎么想的?” 大太太喝了口茶,略頓了頓才道:“三丫頭今天被任三爺扶著回來,滿府里下人都瞧見了,趕巧那幾位大人又正在二房賞花,通濟河又在旁邊,發生了什么事自是落在眼里,這件事想瞞也瞞不住了,三丫頭的名聲算是徹底壞了?!?/br> 她停了下來去看大老爺:“她一個人到是無所謂,只是府里還有四丫頭,六丫頭,八丫頭也大了,總不能因她一人連累了幾個meimei,所以依我看……”不如送到廟里去…… 她的話沒有說完,卻看見大老爺抬起了手,制止了她的話,就聽他忽然問道:“那位陳夫人,可是陳尚書的夫人?” 大太太一愣,點點頭道:“是!”她忽然明白大老爺的用意,詫異道:“老爺莫非是想?” 大老爺疲憊的點點頭,道:“我今兒瞧著那任三公子人品確實不佳,可是三丫頭畢竟是佟府的小姐,你我身為父母沒有好好管教,卻讓一個姨娘教成這樣,本也有過!如今事情鬧的人盡皆知,如果把三丫頭送去廟里,也免不得別人在背后非議你我,不如你明日去一趟陳府,去探一探陳夫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