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司杏領命,拐了彎去了廚房。 不過一會兒司杏回來道:“去小廚房的路上,碰到姨太太身邊的翠屏正和紫鵑說話,兩人商量著帶什么東西,我上前見了禮,問她們去哪里,她們也不避諱,說是大太太陪姨太太去禮部尚書家走動走動,我又問了房mama可去,我正有事請示她,紫鵑說房mama會去,說我要有事也不著急,她剛剛奉大太太的命吩咐了廚房準備午膳,怕是要回來吃飯的?!?/br> 析秋聽著,心里思付起來,她知道秋闈一般由禮部主持,主考官也大多從侍郎等官職提調,姨太太不熟悉京城官家,由大太太陪著拜訪也正常,并沒有特別之處,并未放在心上。 可是一連兩天,大太太都早出晚歸,皆是去了尚書家,大老爺外放大太太平時與官太太走動并不頻繁,突然連著兩天都去同一處,她不得不多想。 “你去二門打個招呼,大太太回來和我們說一聲?!?/br> 司杏應聲而去,可等到日落時分,二門的婆子才來報說大太太回來了,婆子剛走大太太房里的紫霞便過來傳話,說大太太今天累了,讓她們不用過去請安。 這一夜析秋睡的極不安穩,她夢到自己被人綁著上了花轎,嫁了個看不清臉的男人,她滿頭冷汗的醒了過來,問值夜的春雁什么時辰了。 “丑時剛過,小姐可是渴了,爐子上熱著茶,我端給小姐?!贝貉闩刈?,從暖閣里走出來隔著棉紗帳子說話。 析秋沒了睡意,卻也不想立刻起床,又閉了眼睛翻了個身:“我不渴,你快去睡吧,免得受了涼?!?/br> 春雁打了哈欠,還是從茶壺里倒了杯熱茶放在床頭的杌子上,將燈挑暗了些才回去。 析秋躺在床上靜靜的看著頭頂的帳子,腦中將各種可能性想了一遍,甚至想到普濟寺的普寧師太,最后又覺得自己想的太過,她頭上還有三小姐四小姐,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越過她們到自己頭上,但又想這一關總要過,可自己卻一直沒有可靠的法子,加上司杏前兒去七弟哪里,說屋里頭兩個大丫鬟描眉化眼輕浮風流,她不由煩躁起來。 早上起來,眼睛底下明顯有些青黑,仗著年紀小倒也沒什么,披著衣服坐在炕上,喊來最穩妥的春雁吩咐道:“去回了房mama,就說司榴的藥不夠,你親自去藥房看看,出了門去燈草胡同打聽打聽,尚書夫人這兩天除了招待大太太,還去哪里,尚書府除了大太太姨太太去,還有些什么人近日走的勤?!?/br> 春雁雖不明白析秋這么做的原因,但知道她做事從來都有緣由,臉色鄭重的點點頭,應諾下去辦事。 析秋松了口氣,梳洗過后就朝智薈苑去,路上碰到前呼后擁的佟析言。 現在佟析言見到她,那火辣辣的視線巴不得生吞了她:“我可是記得六meimei以前可都是卯時三刻去,今兒怎么這么遲?!?/br> 好像是你來早了! 析秋不打算多說什么,隨意回道:“睡遲了些?!?/br> 佟析言站在她前面,發髻上赤金鑲玉的步搖格外耀眼:“meimei還是早些起的好,免的憊懶了耽誤了繡活可就得不償失了?!?/br> 她言有所指,析秋也冷了臉:“jiejie這話說的有些不妥,雖說我們只是庶出,但也是高門千金,jiejie這樣一說,不知道還以為meimei是繡娘呢?!?/br> 佟析言怒極反笑:“那jiejie祝你生活順遂,再不用和繡娘一樣繡那帕子荷包了?!?/br> 析秋勾唇似笑非笑:“meimei沒什么本事,不如jiejie有福氣?!?/br> “meimei就是這點好,最是清楚明白的人?!辟∥鲅匝谛涠?,孔雀般美麗妖嬈。 析秋福了福:“meimei還要去大太太那里伺候用膳,怕不懂規矩,還望jiejie多多指點?!?/br> 淡淡的話,讓佟析言挺著的背脊,瞬間僵住。 再尊貴也不過是庶女,嫡出的小姐可以和太太們坐著吃飯,她們卻要為了示好站著伺候。 佟析言面色慘白,再回神時,面前早沒了析秋的身影。 析秋進了智薈苑,佟析硯佟析玉已經到了,正一個拿著帕子,一個捧著胰子伺候大太太梳洗。 “今兒是怎么了,一個個來的這樣早?!?/br> 隨后而到的佟析言接過丫鬟手中的茶杯,殷勤的遞過去給大太太:“女兒兩日沒見到母親,心里想念的緊,天一亮便趕了過來,想是幾位jiejiemeimei和女兒一個心思?!?/br> 仿佛剛剛那副驕傲尊貴,只是幻覺。 ☆、第一卷 庶難從命 010 來客 大太太今天格外的高興,由著紫鵑梳了個時興的垂云髻,右面戴了支赤金紅寶石石榴花簪子,左邊別了翠綠玉梭,穿著栗色云紋團花褙子,滿身富貴祥和,端坐到炕上笑道:“來這么早怕是也沒吃早飯,待會就在我這里吃了,今兒你們大jiejie要回來,你們也許久沒見,姐們多熱鬧熱鬧?!?/br> 幾個小姐忙應諾。 姨娘們來請安。 先進來的是佟析玉的生母,大太太的陪房梅姨娘,后面是夏姨娘,她是蘇州人,眉宇間是細致的江南女子柔順,一雙妙目轉動間波光粼粼,她穿著件芙蓉色繡蘭花褙子,刺繡妝花裙子甫一進門便似一陣春風進來,讓人眼前一亮。 就連經常見面的析秋,見到自己親娘這般姿色,也忍不住驚嘆。 有的美縱是粗布素衣,也無法遮其華光。 大太太目光一動,看向隨后進來的羅姨娘,除去隨任上伺候的王姨娘,就數這個羅姨娘進門時間最久,卻因是上峰所賜,際遇不但沒有高,反而最為曲折,生了個五小姐三歲就夭折了,隔年懷了六少爺,不到七個月小產了,大夫說她難再有育。 “都坐了吧,老爺也快回京述職了,前些日子來信說是王姨娘有了身孕,已在回京的路上,又因為姨太太來了我事情又多,你們幫著多照應照應?!?/br> 析秋蹙了蹙眉,注意到羅姨娘眼中閃過的一抹憤恨。 她不由心驚,有種風云暗涌的錯覺。 心思一閃,梅姨娘已率先起身,尖尖的臉上滿是討好的笑:“妾身沒什么本事,但照顧人卻是熟練,夏jiejie沉穩,羅jiejie機靈,定當不負太太所望?!彼寄繙仨?,一件深藍色寶相花小襖,蜜色的馬面裙子,梳著圓髻并排插了兩只赤金梅花簪子,若非知道她年紀,單看比大太太還要長個好幾歲。 主仆一唱一和,夏姨娘跟著起來應諾,羅姨娘再不愿意也只能起身。 “三丫頭也大了,你姨娘既是身子不便,待她回來你便搬過去住些日子,也方便照應?!?/br> 析秋就看到佟析言臉上迅速浮上喜悅之色,忙不迭的道謝。 羅姨娘嘴角扯出一抹譏諷的笑意,夏姨娘臉色煞白,只有梅姨娘依舊是不變神色,垂著頭站在那里。 姨娘們退了出去,房mama滿是笑意的臉出現在簾子后面:“太太,大小姐和大姑爺來了?!?/br> 大太太站了起來,親自掀開簾子,又覺得這樣不妥回身又坐回鋪著氈毯的炕上,對著房mama道:“你親自去迎迎?!?/br> 這邊姨太太領著徐天青進來:“可是華兒回來了?” 幾個小姐起身行禮,又和徐天青行禮,方才各自坐下。 大太太笑道:“早上才知會人說回來,這個時辰就到了?!?/br> 姨太太也翹首以盼:“可不是,這孩子也不知幾時動身的,從南州坊到這里穿了大半個京城,怕是累的咱們大姑爺也沒休息好?!?/br> 徐天青目光就落在梳著墜馬髻,別著支碧玉蓮花點翠簪子和一個指甲蓋大小的淺粉色珠花,端坐著的析秋身上,眼中閃過絲失望。 原以為她會喜歡的。 又想到她的謹慎,怪自己想的過多。 念頭閃過,門外丫鬟仆婦行禮的聲音已經此起彼伏,析秋忙站了起來,要避到屏風后面去。 大太太擺擺手,示意她們不用回避:“都是自家人,用不著這么多規矩,再說老爺二叔都不在家,你們大哥也去館里了,姑爺坐不了多久,一起說說話吧?!?/br> 析秋臉色微變,低著頭側身坐了下來。 一起一坐,簾子已經掀開了。 大小姐佟析華一陣風的走了進來,瓜子臉略有些消瘦,正紅色的撒花鎏金褙子,金絲白紋曇花雨絲錦裙,鳳凰展翅六面鑲玉嵌七寶明金步搖,金光閃閃,滿室生輝。 卻蓋不住她眉宇間的黯淡。 隨后進來位男子,析秋飛速的瞥了一眼,穿著冰藍色直綴,腰間束墨綠色繡仙鶴齊飛的腰帶,身材挺拔修長,眉宇溫潤淡雅唇角微翹帶著笑意,給人如沐春風,飄逸灑脫之感。 與起身見禮的徐天青立在一起,徐天青高鼻劍眉膚色白皙,略顯青澀卻有著少年的蓬勃朝氣,而他則是成熟穩重,俊美高貴,各有千秋。 析秋想到前世的一個詞:高富帥。 這樣的兩種風格,若加上老夫子似的佟慎之,怕是老中青三代通殺了。 果然,佟析玉雙頰粉紅,垂著頭不敢抬起來。 佟析言端坐著,析秋不由暗暗詫異,轉目卻發現她手中的帕子已變了形。 許是血緣的關系,佟析硯落落大方的起身,歡快的瞧著自己的jiejie。 蕭延亦和佟析華雙雙和大太太行了禮,又拜了姨太太,再和眾姐妹見了禮,佟析華坐到大太太身側,蕭延亦則是坐在一側的紅木靈芝冒椅上垂目喝著茶。 “你這孩子還是沒長大的樣子,說風就是雨,我指著你辰末才能到,沒想到這么早?!彼聪蚴捬右?,柔聲道:“讓大姑爺跟受累了?!?/br> 話語里有著驕傲之色。 佟析華嬌羞不依:“母親……” 蕭延亦擱下茶杯,起身行云流水的拜了拜:“析華想念岳母,女婿當是陪同何談勞累?!?/br> 身份高貴的姑爺,對她這樣敬重,又護著女兒,心理熨燙服帖,點頭道:“侯爺可有消息回來,身體可好?” 蕭延亦道:“大哥一切都好,上個月才來的信?!?/br> 大太太放了心,這才疼愛的拉起女兒的手:“你這么著急回來,可有什么事?” 佟析華嬌笑著,析秋覺得笑聲有些干巴:“哪有什么事,就是知道姨母和表弟來了,想回來瞧瞧?!?/br> 說著打量著徐天青,又在佟析硯端莊秀美的臉上轉了一圈,若有所思。 ☆、第一卷 庶難從命 011 蕭氏 畢竟是侯爵貴胄之家,是他們外放官員不能相比的,若能得他們提攜一二,以后徐天青的仕途也會事倍功半! 念頭閃過,姨太太的態度不由更為殷勤:“我昨日還與你母親說起,要是你不回來,我們也要遞了帖子親自去了,趕巧咱們娘們幾個心有靈犀,你這就回來了?!?/br> 佟析華挽著姨太太的手臂,語氣矯揉仿佛回到未嫁之前闔府盛寵之時:“您捎了話讓婆子去一趟,哪用得著姨母親自去?!?/br> 大太太笑道:“就你靈巧?!庇挚聪蚍縨ama:“可通知了大爺?” 房mama也是滿臉的笑:“大爺已讓人傳話回來,說是放了館就回,讓表少爺陪姑爺坐會兒?!?/br> 大太太滿意的點點頭。 徐天青則落落大方的朝蕭延亦叉了叉手:“我也是昨兒才到,不過卻叫我發現大哥書房里有好些名家真跡墨寶,姐夫可愿去瞧瞧?!?/br> 意思是咱們男人單獨去聊聊。 蕭延亦起身,又拜了拜,和徐天青一前一后去了書房。 姨太太眼中盡是滿意。 男人們一走,屋子里的氣氛明顯一松,佟析華將佟析硯拉到自己身前:“一個月不見,四丫頭好像又長高了點?!?/br> 大太太給佟析硯捋了捋并不亂的鬢角:“可不是,年前做的衣服,這會子穿上又覺得短了許多,早知如此便省了那一遭了?!?/br> 佟析硯一手挽著大太太,一面靠在自己jiejie肩上目光柔和:“便是母親不給我做,我也能找大姐要去,再說如今姨母也來了,還怕我穿著秋衫跑出來不成?!?/br> 姨太太搖著頭,點了點佟析硯的額頭:“好啊,姨母這才到,就被你算計上了,罷了罷了,我明兒趕緊回去吧,免得被你賣了換衣服穿?!?/br> 一屋子的人笑了起來。 佟析言捂著嘴角,也湊趣道:“姨母若是回去,也把我帶了去,免得四meimei改日又沒的衣服穿,揪了我去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