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52 染血長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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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凱旋門的不遠處,有一座城衛軍的小塔樓。 這里是平日城衛軍用于檢查進出歐內斯特的那些商隊是否攜帶了非法貨物的場所,雖然這座塔樓并不算高大,但這小小的三層建筑之中,卻囊括了諸如作戰室、審訊室等一系列普通塔樓不會有的設施。 而此時此刻,這里已經成為了城衛軍的大本營。 “統領,他們的抵抗有些太過頑強了,我們很難攻破他們的防線?!币幻靾F長站在塔樓的最高處,遙望著不遠處的高墻之上正在廝殺的雙方——塔樓雖然也有二十余米之高,但比起足足有五十米高的歐內斯特高墻而言,實在是顯得有些過于渺小了一些。 這座如同黃金鑄成的城池,本就像一個沉睡在大地之上的巨人一般,佇立在多倫斯大陸的最南端。 既然這名旗團長叫到了“統領”一詞,那么此刻正坐在塔樓之中的這個面色嚴肅的男人,其身份也呼之欲出了。 ——羅伯特基特,貝奧武夫的父親,城衛軍的統領,此刻就在梅林等人的不遠處,沉默地注視著不遠處殺聲震天的高墻。 “沒有必要?!?/br> 此時的羅伯特,正穿著自己那件厚重的城衛軍統領重甲,被右肩甲所緊緊壓住的黑色旗幟披風低垂在他的腳邊,顯得有些無力。 旗團長愣了愣,重復了一遍“沒有必要?” “時間對于他們而言才是最為寶貴的東西,如果他們堅守在高墻之上,這反而是我們最樂意見到的事情?!绷_伯特搖了搖頭,從塔樓的窗戶里繼續注視著高墻——以他的角度,想要看到高墻之上到底發生了什么顯然是不可能的,他仿佛只是在注視著高墻之下那攢動的人頭,以及從城墻上跌落而下的尸體。 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也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準備做些什么。 旗團長猶豫了一會兒“那我們接下來應該怎么做?如果一直這么無休止地消耗下去,我們的戰士們會先一步承受不住的?!?/br> 羅伯特搖了搖頭,輕聲道“等不到那一刻的?!?/br> 他忽然站起了身,從面前的桌上抓起了一柄形狀有些怪異的大劍——一柄宛如蜿蜒向上的火舌一般的赤色大劍。 那是一柄極其奇特的大劍,從設計上來說,這是一柄極其不符合武器定義的大劍,它的形狀太過奇怪,彎曲的劍身也讓它看上去更像是一柄被放大了的祭祀匕首。如果讓一名鐵匠單純從武器的角度上來評價這柄大劍的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將這柄大劍定義為工藝品或是垃圾,而不會認為它是一柄武器。 但這柄大劍卻仿佛帶著一股熾熱的氣息,因為羅伯特將它從面前的石桌之上提起時,那桌上已然出現了一塊赤紅色的灼痕。羅伯特隨意地將劍提在手中,他似乎根本沒有感受到任何的熱度一般,但劍尖所觸碰的地面之上卻已經無聲無息地多出了一個小小的洞。 ——就像在冰塊之上,用手指上的溫度按出的洞一般。 “梅林不是傻子,他很清楚時間到底是站在哪一方的。如果他在這里耽擱得越久,他接下來的路就會變得愈發困難?!绷_伯特的語氣很平靜,他的臉色也一如既往地嚴肅,“十分鐘之內,如果十分鐘之內他還沒有做出任何舉動,那么我也沒有呆在這里的必要了?!?/br> 然而他的話音未落,他那張常常眉頭緊皺的臉上卻忽然露出了一絲笑容。 “你看,梅林一定會行動的?!彼粗巴?,耳邊是驟然變得嘈雜起來的喧囂聲,“而我,就是在等這個時候?!?/br> 他忽然抬起了頭,看向了站在塔樓頂層負責了望的旗團長“你能看到什么?” “一支騎兵,他們正沿著高墻的樓梯殺向地面——”旗團長的語氣驟然一變,聲音忽然有些驚恐了起來,“——不對!那不是騎兵!他們是騎士!那是成建制的騎士團!” “三王子所屬,護衛騎士團,奉王之命!” 蘭斯洛特的大笑聲,響徹了高墻內外! 阿隆戴特依然被他背在身后沒有出鞘,這樣的場面顯然還輪不到阿隆戴特出場。此刻,蘭斯洛特的右手之中正握著他的騎士劍,本來锃亮的騎士劍早已被鮮血浸染成了暗紅色;他的左手里則是那柄自他加入騎士團便一直跟隨著他的騎槍,騎槍的槍尖已然有些彎曲,雖然還是一如既往地鋒利,但顯然已經在一連串的戰斗之中有些力不從心了。 護衛騎士們身下的戰馬已經有不少都不是他們本來的戰馬了,從王城突圍再到現在殺回帝都,護衛騎士也并非毫無損傷——雖然他們強大的實力擺在那里,減員人數并不算多,但他們的戰馬卻無法規避掉那些攻擊。此刻,近半的護衛騎士身下,都騎著本不屬于他們的戰馬。 城衛軍也并非烏合之眾,他們缺少的不過是戰斗經驗而已,但訓練卻從未拉下過,畢竟城衛軍的統領可是以鐵面無私嚴肅認真而著稱的羅伯特。雖然護衛騎士們的實力遠超他們,但沒有任何一個城衛軍軍士退縮,他們一面咆哮著,一面以一種悍不懼死的氣勢揮舞著兵器沖向了護衛騎士們——帝國人從不因為敵強我弱而畏懼,只要能夠發揮作用,他們愿意戰死沙場! “攔住他們!不能讓他們突破我們的防線!”一名隊長帶領著自己身后手持塔盾的重鎧士兵們,咆哮著從后方緩緩走向了最前方。他們大都是身強力壯的青年,不少人更是身懷斗氣的武者,但也只有他們這樣的體質,才能在身披那樣的重鎧的同時,再舉起塔盾穩步前進。 重盾手,這種士兵是帝國最獨特的戰士,其渾身上下的裝備加起來超過三百斤重,將塔盾插在地面之上的重盾手甚至能夠將疾馳的騎兵撞得人仰馬翻,而他們自己卻不會受到太嚴重的傷害——這是數百年前,凱撒大帝在對抗草原人和沙漠人的騎兵時,所創造的兵種。 而現在,這些高大的士兵被用在了內戰之上。 重盾手的隊長此刻正站在最前方,毫無畏懼地看著正疾馳向自己的蘭斯洛特。他當然認識蘭斯洛特,不止是他,城衛軍之中的不少人或許都認識這個在帝都里聞名遐邇的第一騎士。他們之中有的人嫉妒他,有的人羨慕他,有的人視他為偶像,有的人視他為榜樣,也有不少人將他視作對手。但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了,因為蘭斯洛特就在他們的對面,準備用手中的騎士劍與騎槍撕碎他們的身體。 戰爭無比殘酷,內戰尤其如此。 “來吧!蘭斯洛特!”隊長的聲音在重鎧里顯得有些含糊不清,他隱藏在頭盔之后的雙眼里滿是戰意,雙手也緊緊地握住了自己的塔盾。在幾天之前,他還和自己的朋友提到蘭斯洛特的名字,他認為年青一代之中的騎士們,除去齊格飛以外便是蘭斯洛特最強——而現在,這個他認為最強的騎士,此刻成為了他的對手! 他心中沒有什么難過與憤怒,只是多少覺得有些無奈。 蘭斯洛特沒有聽見他的聲音,何況就算聽見了,他手中的騎槍也不會因此慢上半分。他的騎槍從來不會有任何的猶豫,這里是戰場,一絲一毫的猶豫都有可能讓人身處險境——如果現在站在他面前的人是高文,如果高文成為了叛徒站在他的對面和他戰斗,他的騎槍也仍然不會有任何的動搖。 隊長怒吼一聲,將自己的身體狠狠地抵在了盾牌之上。他魁梧的身體加上那一身近兩百斤的盔甲,足以令任何騎兵在這面塔盾之上撞得人仰馬翻! ——如果自己能夠給蘭斯洛特造成一點麻煩,那么自己就算死了,也有點能夠吹噓的資本了吧? 他在咬著牙頂著盾之時,心中忽然閃過了這個念頭——而這個念頭閃過的一瞬間,他的視野,便開始天旋地轉了起來。 他看到了自己的身體依然靠在盾上,只是自己的脖頸之上卻已空無一物。 他看到了蘭斯洛特輕而易舉地用騎槍將自己的尸體掃飛了開來,然后繼續怒喝著向前。 他看到了特里斯坦收起了自己的豎琴,并且用漠然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 ——或者說,天空之中自己的頭顱。 這是他最后看到的一幕,他的腦袋并沒有在天空中飛太久,沉重的頭盔包裹著他的首級,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之上。這位身經百戰的中年重盾手,就這么無聲無息地死去了,他的首級被疾馳的馬蹄踩碎,與染血的大地混在了一起。 或許他最后,依然對于自己并非死在蘭斯洛特的手下,而感到有些遺憾吧。 ——戰爭無比殘酷,內戰尤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