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要去哪里，還要向人報備嗎？”慕云漪揚了揚眉毛，依舊是面對他時特有的不羈。

    但看著莫衍懷中的東陵翊，慕云漪隨即嚴肅起來，果決地說道：“你帶太子先走，我來解決這里?！?/br>
    莫衍想也不想便拒絕了：“不行！”

    “咳……咳咳……”這時，一口黑血從東陵翊口中咳出。

    看著弟弟已經無力睜眼和說話，而鮮血卻不斷地向外涌出，莫衍猶豫了。

    “你不走，難道你認為我背的動他嗎？還有這個……”慕云漪說著，從懷里掏出那枚瓔珞拋給了莫衍，“你放心，區區數十個嘍啰還不在本宮的眼里，何況你你那些手下也不是等閑之輩?！?/br>
    莫衍看著那枚自己一直在尋找的白玉瓔珞，又看了看奄奄一息的東陵翊，不再糾結，橫抱起東陵翊趁亂離去。

    莫衍背著弟弟一直跑、一直跑，遠遠看到一家農戶，本想避開人家，可此時弟弟的傷口若再不處理，恐怕不妙。觀察了身后和四周，確定葉陽家的人沒再跟來，他朝那農戶走去。

    靠近后，莫衍隔著柵欄，看到院里一個約么十來歲的在小男孩對著院子里的棗樹打彈弓。

    他背著東陵翊站在院門外，此時小男孩也看到了門外這渾身是血的男子，以及他背后不知是死是活的人。

    “你，你們……”

    “有人要殺我們，可不可以讓我們暫避一下?！?/br>
    “……”小男孩沒有說話，只戒備地看著莫衍，但那眼神顯然已是在拒絕。

    院子里有了動靜，屋里還沒有旁人出來，看樣子只有這孩子獨自在家，雖然莫衍此刻可以不費吹灰之力便讓這孩子沒有拒絕的余地，但他還是隔著矮矮的木門，試圖說服他。

    “拜托了，我弟弟的傷再不處理，他就要死了?！?/br>
    “這是你弟弟？”小男孩指著莫衍身后的東陵翊，“他會死嗎？”

    “是，我親弟弟，他傷的很重?！?/br>
    小男孩原本戒備的神情，開始變得復雜而凝重，隨后他推開了木門，“進來吧?！?/br>
    “謝謝?！蹦芎袅艘豢跉?，背著東陵翊趕快進了門。

    男孩帶著二人進了里屋，莫衍將東陵翊小心安置在塌上，回過身尋找男孩的身影，卻發現小男孩正在柜子里翻著什么。

    “喏?！毙∧泻⒛弥粋€小罐子伸到莫衍面前，“每次我爹打獵受傷，娘都會給他涂這個藥膏，想來你待會兒用得上?！?/br>
    沒想到這男孩子倒是機靈細膩得很，不等莫衍開口，便已找來了藥膏，甚至他們彼此都還不知對方姓甚名誰。

    “謝謝?！?/br>
    “沒事，兩年前我親眼看著弟弟死在了我面前，我不想你也這樣?！闭f罷，男孩轉過身走開，“我去燒些熱水來?！?/br>
    莫衍攥著小藥罐，明白了那小男孩為何方才突然一轉態度，讓他和小翊進屋躲避，原來，男孩是想到了過去的經歷，不希望莫衍也眼看著弟弟死去，哪怕對小男孩來說，莫衍根本只是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第407章 淑貴妃的幫手

    莫衍將東陵翊胸口的衣衫沿著刀口小心地撕扯開，一手按著他的胸口，另一手握緊短匕柄，深深吸了一口。

    “小翊，忍耐一下?！?/br>
    嗤！

    “呃……”

    短匕被莫衍迅猛的拔出的同時，東陵翊發出痛苦的低吼聲，雙眼猛然睜開，卻毫無神色，只是一聲一聲地喊著：“哥……哥哥……”

    莫衍立即拿來干凈的布條按壓住東陵翊胸口的傷口，一邊低聲回應道：“小翊，哥在呢?！?/br>
    “哥，對不起，我知道是母后和外祖家害了你，害了淑娘娘……”

    “小翊，不要說這些?！蹦軟]有想到，在弟弟重傷醒來之后，竟是第一時間提起了當年之事。

    “不，哥哥，你讓我說完……”東陵翊懇求地看著莫衍。

    “好，你說，哥哥聽著?！蹦苋绾文軌蚓芙^，只能邊為弟弟的傷口止血，邊默默地聽著。

    “當年母后因嫉妒，外祖家更是擔心母后的中宮地位受到威脅，于是便設計陷害淑娘娘是北羌細作，更與他人有染……”

    “這些我都知道了……”

    當初事情的真相和來龍去脈，除了已故的母親莫凝允，便是她的貼身侍婢香盈最為清楚。

    莫衍雖然一直知道母親被誣陷，卻不知道其中很多的細節以及母親的良苦用心。所以當莫衍回到東昭的第一時間便是找到香盈，那一日，香盈也如她所愿，把當年發生的一切都清清楚楚地告知了莫衍。

    葉陽家設下了連環計，人證物證做的天衣無縫，使得在宮中無依無靠的莫凝允，毫無自證清白的余地。

    而莫凝允雖然看似柔弱，內心卻最是要強，也最是清高的，她唯一的信仰便是與東陵巽的相知相愛，

    所以進宮后沒有發妻的名分她不在乎，被禁足后受盡了宮中人的唾棄和冷待，也沒有將她擊垮，而真正讓她的石階開始崩塌的，是東陵巽看她的目光。

    曾經充滿愛意、溫情和信任目光，那一刻變得冷漠、失望和懷疑。

    終于，在莫凝允心灰意冷之際，選擇了離開這個世界。

    莫凝允雖然死意已決，可卻沒有打算讓兒子與自己共赴黃泉，只是，她絕不會讓兒子繼續留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里頭，畢竟自己如今是罪妃之身，甚至由于那些葉陽家精心找來的“證據”，莫衍與東陵巽的父子血親都成了未知數，若自己自戕，那兒子更不會有好下場。

    什么榮華富貴，什么太子之位，莫凝允從沒有覬覦過，她覺得這些于自己的兒子來說根本是一種無形而沉重的枷鎖，決定回宮，不過是因為她深愛著東陵巽，而且希望兒子能夠擁有父親的愛，彌補過去那些年的缺失。

    彼時的莫凝允多么希望時光倒流，她沒有與東陵巽重逢，那樣，兒子便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漁村少年。

    終于，在整整一夜的深思熟慮后，莫凝允決定讓兒子莫衍假死，而真的莫衍則被偷運出宮去。

    當然了，不論是假死的替身，還是偷渡出宮，這些如今被困在冷宮中的莫凝允都是無法做到的，所以她需要幫手，一個在宮中足以辦到這兩點而又可靠的幫手，而這個幫手有且只有一個人選，那便是小太子東陵翊。

    彼時的東陵翊并不知道是母親和外祖一家陷害了哥哥的母妃，他只是一心想著決不能讓哥哥有生命危險。所以當莫凝允冒夜將東陵翊請來坤儀宮，跪在他面前懇求他時，他幾乎是想也沒想便答應了。

    他扶起莫凝允，誠懇而篤定地說道：“淑娘娘，本宮答應你?！?/br>
    “太子殿下，此事衍兒毫不知情，若他知道了，必然不會舍下我獨自出宮，所以還請太子殿下，這幾日也要對他保密?！?/br>
    “本宮明白了，本宮會和淑娘娘一起，護著哥哥安全離開皇宮?！?/br>
    幽暗的燭火下，東陵翊目光炯炯，分明還有幾分稚氣在臉上的他，此時此刻卻像一個手持寶劍和盾牌的戰士，要去守護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

    兩日后，便有了坤儀宮的那場熊熊大火。起初聽到走水的宮人們滿不在乎，畢竟這冷宮已經無人問津多時，連皇上都不在意，宮人又何必心急，待火勢緩一些后再過去做做樣子便好，可沒想到皇上知道后大發雷霆，更是氣急敗壞地親自駕臨坤儀宮外面，周圍的宮人這才慌了，趕緊補救滅火。

    怎奈這火勢滔天，宮人們來來回回的一桶桶水潑下去，絲毫不見減弱的趨勢，皇宮的夜空愣是被大火映照的如同白晝。

    東陵巽幾次想要闖進去，都被身邊的侍衛冒死抗旨攔住，見皇帝心急，司空少楊拎起兩桶水將自己從上到下澆透，沖入了大火中。

    不一會兒救出了淑貴妃，東陵巽如同瘋了一般地撲了過去，卻發現他此生唯一真愛的女人莫凝允，已經沒了氣息，東陵巽抱著渾身被灼燒得體無完膚的莫凝允，跪在地上哭得泣不成聲。

    轟隆??！

    一直烏云密布的天空下起了大雨，冷宮中的大火終于漸漸弱了下來，隨后侍衛也救出了淑貴妃的貼身婢女香盈。

    雖說香盈身上也多處被燒傷，但被抬出來時，她尚有一絲氣息，嘴里更是喃喃地念叨著什么。

    “她說什么？”司空少楊湊近香盈，想要聽她在說什么。

    “小主子，小主子還在里面，大人快去……快去救他……”

    “什么，莫衍小主子？！”司空少楊大驚，雖然不清楚為何被禁足于別處的莫衍不該在冷宮之中，可香盈既然如此說了，那人必是在坤儀宮中，顧不得多想其中緣由，司空少楊帶著身邊幾名侍衛再度沖回了坤儀宮里。

    好在大雨的沖澆之后，冷宮的大火已經漸漸熄滅，司空少楊在偏殿的一個傾塌的梁柱下找到了那年輕的身影。

    然而彼時的“莫衍”已是一具面目全非的焦尸。

    只能從身量個頭和身上佩戴的玉墜子能便認出，這的的確確就是淑貴妃之子，原本即將被皇帝認回宗牒、賜名為東陵爝的大皇子，莫衍。

    第408章 太子之位還給你

    皇宮中人人都以為，偷偷溜去冷宮看望母妃的莫衍不幸遇難，然彼時真正的莫衍已經被偷偷運出了宮。

    在淑貴妃將莫衍送走之前，給兒子莫衍中下了蠱，不過一炷香的時間莫衍便昏倒過去，如同死亡，脈搏全無，直至十二個時辰后才會再次蘇醒。

    “兒啊，去過另一段人生吧，一切都會重新開始?！?/br>
    淑貴妃最后看了一眼已經昏死中的莫衍，隨后便將他交給了太子東陵翊派來的親信。

    從此，淑貴妃和大皇子，這兩個剛剛出現在東昭皇宮里不過一年的人，再度消失在東昭所有人的記憶之中……

    “哥，是我不好，我不能阻止他們，也沒能保護你……”東陵翊沙啞的聲音再度將莫衍從沉痛的回憶中拉扯回來。

    “傻子，與你何干，我從來確定，你對他們做下的惡事毫不知情?！?/br>
    “不，是我沒用，如果我可以早點找到你，這些年你就不會受這么多苦，如果我不是太子，母后和外祖便不會有那么多非分之想……”

    莫衍看著弟弟不知該說什么，原來這些年，弟弟一直在找自己。

    “外祖父告訴我，是你在別院動手殺了母后，可我早已查清，是母親知道你回來心生忌憚，欲徹底除掉你以保全當初的秘密和我太子的地位，然而害你不成，卻自己喪命……”

    “可是小翊，當時縱使不是葉陽芷涵為東陵巽擋了那一劍，我也會出手，我確實準備要了你母后的命?！碑敃r莫衍究竟會不會殺了東陵巽，莫衍至今也無法給自己一個明確的答案，可唯一確定的是，他從沒打算放過葉陽芷涵和葉陽一家人的命。

    “我知道，可那一日，終究是母后多行不義必自斃，這樣，我再見到你時，便不會有半點矛盾了?！贝藭r此刻東陵翊開口說話分明仍是艱難的，可語氣之中竟有一絲輕松。

    “哥，母后走了，接下來便是外祖一家了，我明白就算是外祖一家都被殺光，也換不回淑娘娘，更換不回你這些年的艱難苦楚，可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br>
    東陵翊的神情變得無比凝重，莫衍卻轉移了話題，“你傷口的血止住了，我來給你換藥，那孩子機靈得很，方才拿來了藥膏?！?/br>
    莫衍轉身去拿藥膏和新的棉布條，其實他不過是想要避開弟弟這一刻的眼神，他不會放過葉陽侯一家，可葉陽侯是弟弟的血親也是抹不掉的事實。

    “殺人償命，這本就公平的很，可那畢竟是我的外祖家，是我的血親，我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你殺了他們?！睎|陵翊神色坦然而平靜，緩緩說著：“我身上也流著一半葉陽家的血，這個債，我來還！”

    下一刻，東陵翊忽然拽開胸口的棉布，伸出手猛然抓向傷口，將手指深入傷口并外向拉扯。

    “唔……”

    “小翊你瘋了嗎！”

    莫衍甩開手中的藥罐，去拉住弟弟的手，可是晚了一步，原本止住血的傷口再次開始往外冒血，邊緣被撕裂出一道更長的口子。

    “哥，這太子之位占了這么多年，如今終于可以還給你了……”

    莫衍神色慌亂，而東陵翊卻無比的平靜。

    “我從來沒有想要奪走你的太子之位，從來沒有……小翊，你為什么這么傻?！?/br>
    “可你本就該是東昭的儲君，父親的嫡子，我不想做什么太子，我只想當你的弟弟……”東陵翊努力地對哥哥笑著，如同小時候每一次見到他一樣。

    “我也只想，做你的哥哥，看你長大，成為東昭最優秀的君王?！蹦芸粗艿苡l蒼白的臉和唇，仿佛看到了他的生命在一點一滴的流逝。

    莫衍耳邊開始回響起無章無序的轟鳴聲，那其中有一道尖細的聲音似乎在質問自己：是不是自己的執念根本是錯的，是不是自己不該復仇？就是因為的出現，才逼死了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