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啊,不!”一個滿臉胡茬子,穿著一身血衣的男子在睡夢中大呼一聲,醒轉了過來。他睜開眼睛,看到了眼前兩張陌生的臉孔。 “這是哪里?我在哪里?我的頭怎么這么痛?”血衣男子捂著腦袋說,他的左邊額頭有一道向下大約三寸的傷口,傷口外纏著白色的薄紗,薄紗已經被染成了深紅色,現在血已經止住。 血衣男子摸著額頭的傷口,望著面前的兩個人,這兩個人一男一女,都是四十歲左右的年紀。男的穿著掌柜袍子,說:“客官,您四天前從山崖上摔下來,摔傷了頭,一直沒有醒過來。跟你一道的那幾位鏢師大爺已經支付給小店足夠的銀兩,讓我們照顧你,他們走了?!?/br> “鏢師,照顧我?”血衣男子緩緩地從床上坐直了身體,問,“他們為何走了?” “我聽其中一位鏢師大爺說,這次的鏢期已近,所以他們只能暫時將你暫時安置在這里,等交了鏢,就會來接你?!?/br> “大爺,這是你的東西,你昏迷時我替你保管,現在還給你?!笨蜅U乒竦睦掀艑⒁粔K巴掌大小的令牌交付給男子,男子接了過去,令牌是銅制,上面鐵畫銀鉤書寫著:沉燕鏢局,齊庸。 “我叫齊庸?”男子努力回憶,記憶深處那塊巨大的黑巖倏然變得尖銳,任何的窺探都讓男子痛苦不堪,男子將令牌放下,掌柜老婆將一樣東西遞了過來:“大爺,還有這個?!?/br> 血衣男子齊庸看到掌柜老婆遞過來的是一張鮮紅似血的請柬,請柬是紅色封皮,像蠕動在紙張上的大片血蟲,齊庸不知為何手指微微顫抖兩下,翻開了請柬。 請柬內畫著一只人首鳥身的女子,雙手合十,雙眸微閉,眸間的隱光若有若無地望向無盡的蒼穹。女子身旁注釋著幾個字:迦陵頻伽。 請柬內頁的下角,描繪著一座仙秀的山脈,山脈名曰霧仙山。山脈之巔有一座古老而幽深的莊院,書寫“傀儡山莊”四個字。 “迦陵頻伽……迦陵頻伽!迦陵頻伽?”齊庸如遭雷擊,喃喃地重復,腦海里那塊黑色巨石轟然震鳴起來,似要將齊庸腦海深處的那一片天地完全地震碎。 黑色巨石上的人臉脈絡漸漸清晰起來,齊庸在記憶中觀望,每一眼,都像被鋒利的劍刺中心臟般疼痛,他的臉變得慘白。 迦陵頻伽……它代表了什么!為何自己這么在意? 齊庸注視了請柬許久,他望向掌柜:“掌柜,可知霧仙山在哪兒?” “霧仙山,你想去霧仙山?”掌柜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想了想說,“這位爺,霧仙山就在咱陳張縣東百里的露河旁,鄰著一大片光禿禿的荒山。那里,不是很干凈?!?/br> “嗯?” 掌柜老婆接口說:“大爺,真的。陳張的人都知道那是座鬼山,以前有人從山下走就能聽到山上的鬼哭聲,半夜里還有白色巨大的鬼影飄在半空里。前兩年,還有大膽的山藥客去霧仙山里采藥,但去了就再也沒有回來,連尸首都找不到了?!?/br> “鬼山嗎?”齊庸輕輕地嘆息。 亥時一刻,齊庸悄悄離開了這座陳張縣內的客棧,一個人出了縣城。翌日辰時,齊庸終于在視野的盡頭,看到了一座周身云氣圍繞的山脈。 齊庸摸了摸胸口的請柬,大步走上了霧仙山。 齊庸沒想到,這座百姓口中的鬼山似并沒有那般令所有人敬而遠之,在半山腰,齊庸已經碰到了四個人,看他們的樣子,也是想去霧仙山之巔的傀儡山莊。 四個人同齊庸只是淡淡地對望了一下,繼續走自己的路,齊庸小心翼翼地觀察四個人。 當先一人,是一個身如水桶的胖子,雙眼像死魚眼一樣凸出,他望著你時,你會忍不住地厭惡。胖子身后,是一個身材干瘦的男子,雙眼無神,留著兩撇山羊胡須。再后面是一個刀疤男子,背后插著一把長刀。最后面的人,還算比較面善,穿著青連邊的錦袍,濃眉大眼,嘴角有一顆惹人注意的黑痣。 四人同齊庸一路無話,半個時辰后,五人都來到了霧仙山的山頂,一座恢宏而古老的莊院如同請柬中所描繪的一樣,盤踞于云仙霧氣之中。 年代久遠的莊門牌匾上,用古老的字體鐫寫著:傀儡山莊。 山莊沉褐色的巨大石門外,齊庸遇到了霧仙山上的第五和第六個神秘的同伴。其中一人是年紀尚輕,系眉目如畫的俊美公子,俊美公子見齊庸望向他,微微點頭,算是回應。 而另一人則穿著干凈簡單的書生長衣,長著一雙細長的眼睛,眼睛并不大,但望向你時,這雙眸子里似隱藏了無盡的明亮,可以照亮你心中所有的一切,讓你無處可藏。天底下就是有這么一種人,可以輕而易舉地識破你,你卻無法看透他,非但如此,你還會永遠記住他。 這著書生長衣的男子無疑就是這類人。 書生男子緩緩走過來,微笑,然后在霧仙山上,第一次有人開口同齊庸說話了。 “你好,我叫黎斯?!?/br> “我叫齊庸?!?/br> 兩人相視而笑,這名叫黎斯的男人讓齊庸心中升騰起一陣暖意。 “吭,吭,吭!”石門同地面摩擦,發出悶聲,傀儡山莊的大門朝著包括齊庸在內的七人緩緩打開了。 第一章 死亡 齊庸想著那具血淋淋的傀儡,緩緩抬頭,馬文吉的尸首已經被放了下來,躺在床上?,F在屋子里還是有七個人,唯一不同的是,現在是六個活人加一個死人。 “他的手指呢,莫非兇手帶走了那三根斷指?”趙魁目光露出一絲恐懼:“他為什么要這樣做?” “可惡的家伙,殺了人,還模仿那死尸傀儡的摸樣?!鄙晖辣嗣澈蟮牡侗?,瞪眼道:“他這樣做,想恐嚇我們,讓我們害怕?!?/br> “很奇怪?!饼R庸開口,黎斯問:“怎么了?” “馬文吉的窗欞上有一個淡淡的血腳印,但在窗戶外就一點痕跡都找不到?!饼R庸想不明白的說:“兇手難道飛走了不成?!?/br> “也許他脫了鞋跑了?!背聊撕芫玫母墒菽腥藚味鼐従徴f:“不過也可能,兇手根本就沒離開過,他藏起來,然后等我們一個一個過來?!?/br> “你是說,兇手在我們中間?”高青說著,目光瞥了一下其他人。 呂敦瞇起眼睛瞅過每一個人,最后望著門外,水娃來了,這次火頭沒跟來。 “小兄弟,現在人死了,在傀儡山莊內死的不明不白?!壁w魁望著水娃道:“你是不是應該解釋一下?!?/br> 水娃還是笑的那樣甜美,像是不韻世事的世外童子:“你是他的親人?” “不是?!?/br> “朋友?” “不是?!?/br> “那你這么多廢話干什么?!彼拊捳Z突變,變得鋒芒畢露,但表情還是一副與人無害的樣子。趙魁嘴角抽搐了兩下:“那在山莊內死了人,總得有個說法。要不我怎么敢保證下一個死的不會是我?!” “很簡單?!彼蘧従彽溃骸叭怂懒??;钪娜巳绻X得待在這里有危險,現在可以離開,我會送你們平安離開傀儡山莊?!?/br> 水娃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但只要踏出傀儡山莊,這一輩子再沒有第二次機會進來?!?/br> “你可想離開?”水娃問趙魁。 趙魁眉毛抖了抖,目光很快黯淡了,搖搖頭。 “請大家回各自的房間,馬文吉的尸首我會處理?!?/br> 齊庸追上了往回走的黎斯,齊庸瞅了瞅還在房間里的水娃:“黎兄,傀儡山莊究竟是什么地方,為什么他們寧可冒著死亡的危險也要留下來?” 黎斯望了望頭頂的幾十具傀儡,寓意深長的說:“因為有些事情比生命更重要?!?/br> 這一天,很少有人說話,六個人都待在自己的屋子里沒有出來,只有晚飯的時候才各自從房間里出來吃了飯,然后又快速的回到了房間里,好像都害怕會成為下一個馬文吉。 時間走得很快,趙魁縮在床上,周圍是一片凄涼的陰影,桌子上的油盞似隨時都可能熄滅。 “咔噠,咔噠!”又是那陣怪聲在門外響起,像有人在門外輕輕的叩門,趙魁冒出了冷汗,這一晚,這怪聲已經出現了好幾次,開始趙魁去開門,門外都沒有人。 后來,趙魁看到門外有一個扭曲的影子,那影子很奇怪,身體像個陀螺一樣的扭轉著,如同許多塊堆成的一樣,趙魁看到那個影子后,再沒有開門瞅過。 但怪聲更加密集了,趙魁用力的塞住耳朵,將隨身的寶劍抱在懷中。許久,他松開手,怪聲沒有了。 “呼!”趙魁長吁。 “咔噠,咔噠!”不對,聲音沒有消失,還在,而且就在屋子里。趙魁目光一點點轉動,窗下的陰影里有一個趴著的人,緩緩站直了身體。 “救……救命??!” 夜出奇的短暫,夢卻冗長而單調。 齊庸的眼皮跳動,他又在同一個時間進入了同一個夢境。黑色的堅石擋住了這個世界,齊庸伸出手輕輕觸碰,手指一點點的滑落,突然,他感覺到一陣生疼,黑巖劃破了手指。 血水瘋狂的涌出,似有一股力量不停的吸允著齊庸的傷口,要將全部的血液吸出來。 黑巖的臉開始旋轉,成了一張臉,一會兒,又成了另外一張臉。 黑色巨石的高空上,齊庸聽到了聲音,有一只黑色舞動的大鳥盤旋在蒼穹之上。 齊庸聽到了救命聲,他猛的睜開眼睛,救命聲來自房間外,并不遙遠,這聲音并不陌生,是趙魁。 齊庸錯愕的發現,自己睡前擋在門后的桌子又被推開了,門虛掩著。齊庸沒時間多想,他沖了出去,他不想看著一個一個的人無緣無故的慘死。 齊庸推開趙魁的房門,他是第一個來的人,房間里的油盞熄滅了,黑暗寂靜中只有齊庸的呼吸聲,床上有一個人,一動不動。 齊庸搖了搖床上的人,床上的人“??!”的一聲大叫,喊道:“放過我,放過我!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不該來這里,不該來傀儡山莊!” 齊庸胸口一陣堵塞,他猛的拽起藏在被子下面的趙魁,大聲質問:“說,傀儡山莊究竟是什么地方,為什么要來?!?/br> 趙魁看清了齊庸的臉,恐懼讓他顫聲的說:“秘密……秘密??苌角f的主人掌握了我的秘密,這個秘密關乎我,還有我家人的生死,我不能不來,我要贖買這個秘密?!?/br> “贖買秘密?”齊庸松開了趙魁。 趙魁臉色緩緩平靜下來,頹廢的說:“來這里的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被傀儡山莊的主人所掌握,這些秘密絕對不可以流傳開,所以我們這些人都被迫接受了請柬,來到傀儡山莊。按照規矩,只要見了傀儡山莊的主人,滿足他開出的價錢,這個秘密就可以買回去,傀儡山莊會將秘密永遠封存?!?/br> “你有什么秘密!”齊庸盯著趙魁的雙眼,趙魁遲疑了一會兒,還是說了出來:“我三年前,因為貪戀一婦人的美貌,所以當晚就帶著家丁去了她家,然后jian污了她……誰知想,她相公和孩子突然回家了,我沒有辦法,只能……” “殺了他們?” 趙魁點點頭:“我本以為自己這事做得天衣無縫,但沒想到,還會被人發現?!?/br> “你可以置之不管,看你樣子也應該很有錢有勢?!饼R庸說。 “嘿,若是尋常人我也不害怕,但知道我秘密的是傀儡山莊?!壁w魁搖頭道:“在過去七年里,因為被傀儡山莊揭穿秘密而至家破人亡的人不下百人,而且都死得很慘,有的甚至全家慘死?!?/br> “我不敢拿自己全家的性命打賭,所以只能來……” “傀儡山莊區區一個江湖山莊,怎么會有這么大的力量?” “你有所不知,它背后……” “??!”又是一聲慘叫,齊庸看向趙魁,趙魁擺手:“這次不是我?!?/br> “不好!”齊庸沖了出去,趙魁也不敢多待,緊跟著也沖了出去。 西回廊的盡頭,一間緊緊關閉的房間外,已經早來了兩個人,黎斯還有高青。齊庸和趙魁來了,申屠豹最后趕來。 “呂敦?”申屠豹問。五人來到了呂敦房間外,房間內黑漆漆,不見任何東西。 黎斯點了點頭,肯定的說:“門從里面關起來了,窗戶也關了,但這聲慘叫的確是從房間里傳出來的?!?/br> “他出了什么事……難道跟馬文吉一樣?”趙魁雖然長相粗獷,但膽子卻不大,此刻站在所有人最后面說。 “費什么話,先開門再說?!鄙晖辣缓?,轉手抽出紫金寶刀,空中閃過一陣紫光刀影,“嘭!”的一聲,金刀砍在石門上,石門朝內倒了下去。 申屠豹滿意的收起長刀,幾個人走進屋子里,屋子沒人。 “人呢,難道不在房間里?”申屠豹納悶的說。 “不可能,如果他不在屋子里,門和窗戶是誰關起來的?!备咔鄵u頭道。 “這有口大木箱?!壁w魁發現了藏在床下的木箱,將木箱拉了出來,一股血腥味從箱子里漏了出來,黎斯的目光凝聚,將木箱打開。 血紅腸白,鮮紅慘白的尸體堆在木箱里,高青立刻轉過了頭,捂著嘴沖出了屋子。黎斯的目光停頓,箱子里,呂敦被砍成了三大塊,頭和脖子一塊,肚子和手臂一塊,屁股和雙腿一塊,呂敦的腦袋仰著,五官流血,一雙死魚眼死死的盯著頭頂。 申屠豹的雙手也忍不住發抖:“賊娘養的,好狠的手段!” “他是怎么死的?” “當然是被人殺死的?!鄙晖辣е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