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就昨天一天,捕快就抓了二十個人?!痹趽u頭道:“這些人進了大牢,還在不停的說金庫里王莽被殺的事,那表情恐怖的就像他們每個人都親眼見過似的?!?/br> “有這事,難道他們不怕挨板子?叫牢頭找幾個人狠狠教訓一頓,殺雞儆猴,就沒人敢多嘴了?!辈窳⒑2⒉挥X得這是多大的事,袁磊頓了頓:“大人,還有就是。最近抓進來的人不僅說金庫的故事,還說了一個別的故事?!?/br> “別的?”柴立海眉頭皺了皺:“什么故事?” “我也是聽來的,好像是有個什么人被一群野狗活活咬死的故事?!痹诘溃骸罢f的好像挺嚇人?!?/br> “妖言惑眾,妖言惑眾??!”柴立海眉毛都立起來了:“把這些人都給我狠狠的打,狠狠打!” 袁磊出了柴立海的書房,心煩意亂,想來想去,他走到了自己飼養的一群白鴿前,猶豫再三,還是伸手打開了鴿籠。 龍婆死的第四天,巳時,柴立海剛坐下沒多久,書房的門被重重推開。袁磊行色慌張的沖了進來,喊道:“大人,大人……那故事變成真的了?!?/br> “??!” 柴立海和袁磊趕到時,黎斯、老死頭還有白珍珠早已經在現場了。案發現場是距離扶搖城三里外的荒野里,昨晚雷雨剛過,草地里泥濘難走,一具衣衫破爛的尸體躺在荒野深處。 死者是一名男子,三十幾歲的年紀,全身上下被野狗撕咬的遍體鱗傷,柴立海又感覺到天旋地轉了。黎斯吩咐將尸體抬回州府黑屋子里,柴立海和袁磊就瞅了兩眼,又回了府衙。 黎斯站在荒野深處,仰望蒼穹,陰霾的天際里不知藏了誰的眼睛,秘密注視著下面的一舉一動。 “黎大哥,你在看什么?”白珍珠好奇說。 “沒什么?!崩杷剐πΓ骸白甙?,咱們的老死頭這回不寂寞了?!?/br> “這種時候,我倒是希望自己可以永遠寂寞?!崩纤李^望著滲入大地的血跡,微微閉眼道。 黑屋子,這次柴立海和袁磊跟隨黎斯一起進了黑屋子里,老死頭正在飲茶,茶霧裊裊罩在他臉上。老死頭瞅了一眼三個人,起身走到了尸體旁邊。 “死者身份查清楚了?!痹诘溃骸八勒呙泄?,外號三耳朵,是個夜香郎。死者家屬說三耳朵昨晚像往常一樣,大約戌時一刻出門干活,就再沒有回來。也調查了關于他的一些朋友,沒發現他有明顯的仇敵?!?/br> 老死頭等袁磊說完了,他才道:“死者全身有二十三處傷口,都是咬傷,最深的一處傷口在脖前。致命死因是傷口過多,導致大量失血而亡?!?/br> 幾個人又商量了一會兒,袁磊突然扯了扯柴立海的衣袖,使了個眼色,兩個人就離開。黑屋子里只剩下了黎斯和老死頭。 “沒有別的想說的?”黎斯問。 “你有別的想聽的?”老死頭反問。 黎斯苦笑:“三耳朵身上同樣沒有發現反抗掙扎的痕跡,也沒有束縛的繩印,這豈非太可怕了,他是毫無反抗的被一群野狗生生咬死的?!?/br> “興許他根本就不想活了?!崩纤李^將三耳朵的尸體微微傾斜,三耳朵的脖頸后面、背部上方有十幾個紅色的小點,如同沙礫般大小。 “這跟龍婆尸體上的紅點一樣嗎?”黎斯問。 “應該一樣?!崩纤李^微頓一下:“但我依舊沒有找到造成紅點的原因。就像我說的,這不是傷痕,更像是蟲咬后留下的痕跡,或者別的什么?!?/br> “嗯,也有可能兩人被同種蠅蟲咬過,就要進入死寂的冬蟲也是毒的很啊?!崩杷沟?,黎斯又跟老死頭聊了幾句。 老死頭慢悠悠坐回小桌旁,燃香點起來了,茶還是熱的,他輕輕抿了一口:“剛才那兩人的眼光不對,總感覺他們有東西瞞著我們。你留意下?!?/br> “得了,這屋子里的事你做,外面的事我來調查?!崩杷拐f完,出了黑屋子。 州衙大牢。 一間骯臟潮濕的牢房里,柴立海捏著鼻子問牢房里的犯人:“說,究竟是怎么知道那野狗咬死人的故事,是誰同你說的?” 袁磊也在一旁急促的詢問,兩個人都不傻,先是三年前金庫被盜案的內幕曝光,接著是準確的預言了三耳朵被殺的兇案,而且亦有人講述起了龍婆被害的故事。這造謠者極有可能同這三起案子都有關系,甚至就是殺害三耳朵、龍婆、王莽,盜走金子的原兇。 那被拷打的犯人看上去不過二十歲左右,被打的鼻青臉腫,告饒道:“大人,我冤枉啊。我是從城外的茶棚里聽來的故事,只以為是個段子,所以才跟朋友們在酒樓里閑扯聊起來,我真不知道是誰造謠……大人!” “混蛋,看樣子又是一個一問三不知的人?!辈窳⒑T诶畏坷镒吡艘蝗?,接連死了兩個人了,這會兒消息興許已經傳到了牧云府那邊,要是不在平道王問罪前找出兇手,那就有自己受的了。 “唉!”柴立海嘆一口氣。 “柴大人為何唉聲嘆氣?!币粋€人出現在柴立海背后,神不知鬼不覺,柴立海嚇了一跳,發現來人是黎斯。 “黎,黎捕頭……”柴立海有些尷尬。 “你拷問犯人的原由我聽獄卒們講了,柴大人,事到如今,你還想繼續瞞著我?”黎斯淡淡一笑:“那如此,興許第三起、第四起兇案很快會接踵而來?!?/br> “是柴某人的疏忽啊,竟沒有把這樣關鍵的線索告知黎捕頭?!辈窳⒑2亮艘话杨~頭上的冷汗。 “說說吧,我想聽聽三年前的金庫被盜案?!崩杷沟?。 柴立海無力的坐在牢房的一張椅子上,袁磊開始講述三年前金庫被盜案的原委。 大致情況,柴立海三年前新官上任,但沒上任一月,州衙金庫就發生了被盜案件,還死了一名護軍統領,名叫王莽。王莽死狀很慘,雙手雙腳像擰麻花一樣糾纏在一起,尸體被丟棄在地窖的墻根旁,而三萬兩金子也不翼而飛。 柴立海動用了所有力量,都沒有找到金子的一點線索,就在柴立海心灰意冷,準備上報牧云府的時候,金子卻鬼神般的回來了。金子被裝進五口大木箱里,放在舟船上,順流流進了扶搖城的護城河里,金子找到了,柴立海再花重金買通了所有口風,將這事壓了下來。而對于唯一的死者王莽,柴立海則給了王莽家一筆錢,讓他們遠遠的去了別的州縣。三年了,這案子一直風平浪靜,沒有任何人再提起,但沒想到三年后的今時今日,卻突然有人在扶搖城內大肆張揚金庫被盜案的內幕真相。 “王莽的死狀到底是怎樣的,能說的準確點嗎?” 柴立海愣了愣,看向袁磊,袁磊也不敢說準:“對了,當年將王莽尸體抬出地窖的衙役還在,王莽的死狀沒有比他們更清楚的了?!?/br> 接著,三年前搬抬王莽尸體的衙役被叫來,黎斯詢問清楚,最后黎斯突然問:“你們記不記得,當年王莽死時,脖頸后有沒有紅色的斑點?像蟲咬的一樣?!?/br> “記不清了?!毖靡蹅兓卮鹫f,當時他們也不敢多看王莽一眼,王莽的死狀實在恐怖。 柴立海、袁磊和黎斯離開了大牢,黎斯道:“大人不覺奇怪嗎?金子失而復得,王莽的死狀恐怖?!?/br> 黎斯沉吟一會兒,突然說:“也許,兇手的目標并不是金子,而就是沖著王莽來的?!?/br> “???”柴立海和袁磊兩人震驚。 第四章 嗅跡覓蹤 黎斯大膽的推測讓柴立海同袁磊驚詫不已,很快,袁磊派人重新開始調查起三年前的金庫被盜案,重點將同死者王莽相關的可疑人物一一調查清楚,同時,從龍婆的月老館傳來了新消息。龍婆的助手辨認出龍婆的遺物里少了一支龍婆平時最喜歡的鳳頭金釵。 而郭順,也就是三耳朵的媳婦也發現三耳朵的遺物里少了一塊家傳的白玉玉佩。 酉時,在州府吃了飯,老死頭提議去扶搖城內逛一逛。 黎斯、白珍珠、老死頭三人在扶搖城招搖過市了一番,白珍珠悶壞了,買了一堆好吃和好玩的,然后,老死頭三人來到了東城門。 “老前輩,來這里干嘛?”白珍珠是第一個發現龍婆尸體的,還做了三天噩夢,現在也是心驚膽戰。 “小丫頭,不用害怕?!崩纤李^踱步走到城門旁,此時戌時剛到,城門已關閉了。在城門左下角有一攤黑紅色的印記,顯然有人擦拭過,但沒有擦拭干凈。 “送丫頭回吧?!卑渍渲楸凰突亓酥菅皿A館,老死頭又拉著黎斯翻了城墻來到城外,黎斯不解的問:“老死頭,你是不是發現了什么?!?/br> “天機不可泄露?!崩纤李^皮笑rou不笑的扯了扯嘴角。 老死頭來到發現三耳朵尸首的荒野里,荒草過膝,夜風襲襲,老死頭像雕塑一樣在荒草里站了很久,突然他開口了:“黎斯,你過來?!?/br> 黎斯走了過去,老死頭渾濁的眼睛閃亮起來,道:“就是這味道。黎斯,你聞到了么?” 黎斯深吸一口氣,果然隱隱有一點異味,這味道不是荒草土壤的味道,黎斯皺眉說:“這味道像……” “垃圾?!崩纤李^平靜的說:“在三耳朵和龍婆的尸體上,我都聞到了這股異味,不是尸臭,而是某種腐爛食物發出的臭味,像是垃圾?!?/br> “所以你帶我來這里?!崩杷姑靼琢死纤李^用意,老死頭緩緩說:“死人是不可能自己躺進垃圾堆里,自然有一個身上染滿垃圾臭味的人在他們尸體旁待過,或者這個滿身臭味的人便是兇手?!?/br> 黎斯撥開野草,野草里隱藏著一個淡淡的腳印,腳印中央貼著幾片爛菜葉。 十一月二十二日,卯時,扶搖城大街。 黎斯同老死頭來到包福的鋪子準備買包子吃,黎斯望著熱氣騰騰包子,饞蟲直往喉嚨外鉆。包子鋪對面的一條巷子里,一個破衣爛衫的乞丐朝包子鋪這邊走來,散亂的長發遮擋了乞丐的臉,乞丐的眼睛直勾勾瞧著包子鋪這邊。 乞丐脖子上掛著一塊玉佩,黎斯拉了拉老死頭,老死頭“嗯”了一聲,黎斯如飛箭一般沖出,那乞丐像是早有預感黎斯會沖向自己,轉身鉆進了巷子深處。 巷子里堆滿了臟水贓物,撲鼻的惡臭讓黎斯十分難受,乞丐也找尋不到了。老死頭趕來說:“十之八九就是方才的乞丐?!?/br> “怪了,就像憑空消失了?!崩杷箛@息一聲,兩個人緩緩出了巷子。就在兩人離開不久,垃圾堆里的垃圾聳動了幾下,一扇藏在垃圾堆里的門被打開了。這門通往地下,顯然是一個地窖。 一張木訥的臉出現在門里,他傻笑著,將一堆爛菜葉抱進了地窖,門倏然關合。 寒池寺。 “慧善師兄,你又要下山了?”慧心看著師兄,慧善也瞧著自己這個面黃肌瘦的師弟,疼惜的拍了怕他的肩膀道:“放心,方丈交代了,這次我會給你買些好的驅寒藥?!?/br> “師兄……”慧心張了幾次口,還是道:“師兄,我也想去城里?!?/br> “不行,你身子太弱,只能在寺廟里養身?!被凵瓶吹交坌氖谋砬?,又開口說:“小師弟,以后等你身體好了,我一定帶你出去玩?!?/br> 慧心笑了笑,像一只孤零零的小貓轉進了那座荒涼的佛殿中,面對佛像坐下,開始低聲念誦佛經。 而待慧心離開后,慧善的目光倏然變換了,變得冷漠而憤怒。 慧心不知不覺望著佛像的臉看癡了,他感覺到周身都變得輕飄飄,一縷魂煙縈繞在自己身旁。 來了,又來了,為何不放過我…… 死亡的綠色水池,黑色的耗子從綠色水池里游過,一個人面對墻壁自言自語,他的目光里沒有一絲一毫的光芒,只有黑色透徹的空洞??斩礉M滿當當,就要流溢出來,將他變成一具木頭人。 耗子飛速的逃跑,綠色的池水泛起了漣漪,男人回過頭,長發遮擋住了他半邊臉,露在長發外的目光看到有一個從綠水池里緩緩冒出來的人,那人顫巍巍,形似骷髏。 男人劇烈的抽搐起來,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鬼,鬼……我等你好久了!來啊,來吧!”男人攤開雙手:“給我解脫?!?/br> 惡臭、流淌、泯滅、空洞、綠水……同樣是永恒的死亡! “呼!”慧心呼入一大口空氣,汗水早在他額前結成了冰晶,冰冷刺骨的緊貼在自己的肌膚上,慧心凍得牙齒打顫,全身哆嗦,但他卻笑了。 “正使久在世,終歸會當滅。雖生長壽天,命亦要之盡。事成皆當敗,有者悉磨滅,壯為老所壞,強者病所困。人生皆有死,無常安可久,無色無強力,亦無有壽命……” 霎時,冗長而繁雜的《大般泥洹經》佛經梵語自破舊的佛殿中緩緩蕩出,漸漸飄遠。 第五章 隱示 十一月二十三日,早晨有個更夫前來報官,說是他家后巷鬧鬼,鬼嚇壞了更夫的媳婦,還偷走了他們家的飯食。 黎斯眼睛一亮,找來了更夫。更夫人將所看到的講述了一遍:“我聽到媳婦的尖叫聲跑出來一看,有一個人像瘋子一樣披頭撒發,在偷我們家的飯菜。我用棍子打,他不喊疼反而笑,笑的讓人覺得毛骨悚然?!?/br> “你家里經常丟失飯菜?”黎斯問,老死頭也來了,還有柴立海。 “沒有?!备蛳肓讼?,又說:“不過我們家丟棄在后巷里的餿飯餿菜倒是經常不見,我以為是來了野狗、野貓,就沒在意?!?/br> “你家在哪?” “城東昌平街?!备蛘f。黎斯看向老死頭,包福的包子鋪也在城東,極有可能這潛入更夫家盜走吃食的就是那失蹤不見的乞丐。 “帶我們去你家?!崩杷购屠纤李^帶著捕快去了更夫家,柴立海本想跟著去,卻被袁磊拉了出來,柴立海不悅的問:“怎么了?” “大人,那妖言又有了?!痹谡f:“新抓進來來兩個私議金庫案的少年,他們講述了一個新故事。關于一起兇案,會不會……” 柴立海摸了摸臉:“不會這么邪門吧。不管了,去問清楚?!?/br> “是,大人?!?/br> 州府大牢里,兩個少年卷縮在牢房里,聽說刺史大人要聽他們講述那可怕的故事,兩個少年都驚慌失蹤。柴立海搖搖頭道:“你們把聽來的故事說完整了,我不會怎么樣你們,說吧?!?/br> 少年們點了點頭。 扶搖城昌平街,黎斯和老死頭趕到了更夫所說的那條后巷。巷子里除了污水就是污物,各種腐爛惡臭氣味層出不窮,幾個捕快都不愿意深入,更夫首先發現了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