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章 清查
顧銘覺得這話非常有道理。人不能沒有秘密,沒有秘密的人就像光著身子走在別人面前,任人指點;人也不能藏太多秘密,秘密太多的人,有時會壓得自己喘不過氣。 顧銘沉吟片刻,忽然把韓貞整個人抱起來。 韓貞蹙眉道:“你干什么???” 顧銘道:“汽車還有十分鐘就進站,我不趁機多吃幾斤豆腐,以后就沒機會了?!?/br> 韓貞抿著嘴不語。 顧銘看著她略顯憂傷的臉,微笑道:“韓貞,別這么低郁,我們只是暫別,很快又會見面?!?/br> 韓貞問:“很快是多久?” 顧銘道:“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明年?!?/br> 韓貞道:“明天太急,明年太緩?!?/br> 顧銘道:“那等你工作穩定了,我去找你,順便見見小飛哥?!?/br> 韓貞道:“我也是這樣想的。到時候我會給你打電話?!?/br> 顧銘把她放下來,又用雙手托著她的頭端詳,仿佛要將她的面容死死刻在腦海里。 靜默片刻,顧銘忽然道:“我想起來了。上次也是在汽車站,我們聊了很長一段時間。你說過,你有一個很好的朋友,他對你絕對忠誠,永遠都不會背叛你?!?/br> 韓貞點頭道:“是的,它比任何人都更忠誠?!?/br> 顧銘道:“你能有這樣的朋友,我由衷高興。因為我也有絕對不會背叛我的雷爺和瀟瀟,只有擁有這種朋友的人,才知道這是多么幸運的事情?!?/br> 韓貞道:“它比楊雷或吳瀟都更忠誠?!?/br> 顧銘忽然有了警覺,皺著眉頭問:“他是男是女?” 韓貞遲疑片刻道:“姑且算是女孩吧?!?/br> 顧銘放下心來,笑道:“幸好她是個女孩,不然我又得吃一壇子醋了?!?/br> 韓貞問:“為什么?” 顧銘道:“能讓你這么評價的人可不多,她卻是其中一個?!?/br> 韓貞的臉色變得尤為僵硬。她抿著嘴想說話,卻又遲遲不開口。 顧銘問:“她現在在哪里?她會時常和你見面嗎?如果有機會,一定讓我見見她?!?/br> 韓貞道:“有機會的。等我們下次見面,我一定讓你見它?!?/br> 顧銘的神色變得凝重,他總覺得“下次”這個詞本就潛藏莫大玄機。當某人微笑著說下次的時候,就真的還有下次嗎? 開往渝北區的汽車進站了,韓貞拉著行李箱過檢票口。 顧銘盯著她越來越遠的背影,心中有了無限的離思。 ——如果我沒有遇到小雪,抑或是沒有遇到你,那該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顧銘這樣想著,再抬眼時,瞧見韓貞正往這邊招手。她的笑容如深埋地底的桃花釀一樣醉人。 顧銘終于明白過來,他離不開她,就如同他離不開風雪一般。 顧銘也擠出笑容,使勁對她招手。他在心里對自己說“我們很快就會再見,到時我一定陪你朝朝暮暮,永不分離”。 韓貞走后,顧銘便也要回永川中山路的梔子苑小區。 他的車比韓貞的車晚一點,他還要在候車廳等上一段時間。 他坐著,忽然想到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今天是元旦假的最后一天,也就是1月3日。他在梔子苑的租房截止日期是12月31日。 他記得清清楚楚,梔子苑租房的房東是一個尖刻到無以復加的人。顧銘過期未續房租費,房東也未曾打電話詢問,是不是他已經把顧銘的租房轉租給別人了? 顧銘忽然想到木緣沂守在他的門口說的那句“我等你回來”,他的心里五味雜陳,難以言表。 顧銘懷揣僥幸心撥通了房東的電話,然后他得到一個意想不到的答復。房東冷冰冰地應了一句“你的租房有人幫你續房租了”。 顧銘還想多問幾局,想知道續房租的人是誰,續了幾個月的房租。但房東已經掛了電話。 顧銘只能苦笑。他能猜到,幫他續房租的人是木緣沂,也只有木緣沂能為他續房租。 顧銘猶豫半晌,終于撥通木緣沂的電話。 響鈴聲剛起,電話就接通了。這個快如雷霆的秒接,仿佛證明他不在的這段時間里,木緣沂時時刻刻都等著他。 顧銘沉聲道:“緣沂,好久不見?!?/br> 木緣沂:“顧銘,你要回來了嗎?” 顧銘:“是的,我現在在沙坪壩的汽車站,等不了多久汽車就到了?!?/br> 木緣沂:“你終于要回來了。你還不知道,你走的這段時間里發生了好多事情?!?/br> 顧銘:“發什么了什么?” 木緣沂:“電話里有些說不清楚,你先回來,我慢慢告訴你?!?/br> 顧銘:“在這之前,我想問一下,你幫我續的房租嗎?” 木緣沂:“是的?!?/br> 顧銘:“你續了多久?” 木緣沂:“三個月?!?/br> 顧銘:“好的,我回來就把錢給你?!?/br> 木緣沂:“只要你回來就好,我不要你的錢?!?/br> 掛了電話,顧銘坐在原位發呆。他從木緣沂的語氣里聽出了殷切與期盼。他知道,這次回梔子苑,又免不了許多尷尬之事。 顧銘回到梔子苑時,已是下午四點過。這個時間還早,木緣沂還沒去上班,他有時間和她慢慢聊。 但他想錯了,木緣沂并不在租房里。 顧銘再次打電話給木緣沂,她在電話里說道“我現在在上班,六點鐘就回來”。 ——她不是上夜班嗎?這個時間能上什么班? 顧銘有些疑惑,卻還沒來得及問,木緣沂就匆匆掛了電話。木緣沂掛電話和房東掛電話不是一個性質。顧銘知道,木緣沂現在一定是忙得不可開交,不然她不會掛他的電話。 顧銘看時間還早,便下樓去生鮮超市買菜,特意給木緣沂做一頓豐盛的晚餐等她回來。 下午六點,木緣沂果然回來了。 她穿了一件很厚的羽絨服,但她的身子還顯得非常纖細。仿佛在這段時間里,她比以前更瘦了。 顧銘瞧著她滿臉的疲態,微笑道:“緣沂,吃飯了?!?/br> 顧銘遞過去筷子,木緣沂伸手來接。顧銘驚訝發現,她的手紅撲撲的,脫了不止一層皮。 顧銘皺眉道:“緣沂,你的手怎么了?” 木緣沂道:“天天洗衣服就變成這樣了?!?/br> 顧銘不解道:“洗衣服?你去洗衣店工作了嗎?那你晚上還去‘歡樂天地’上班嗎?” 木緣沂搖頭道:“我已經辭了‘歡樂天地’的工作,現在就在我們樓下這條街的干洗店里工作?!?/br> 顧銘問:“為什么要辭職?” 木緣沂道:“你不也勸過我早點辭職嗎?雖然干洗店的工作很累,我經常累得腰背發軟,而且工資也不多,但我感覺生活比以前充實多了?!?/br> 顧銘點頭道:“靠勞動掙錢的確要比靠色相掙錢踏實得多,只是可惜了你的一雙漂亮的手?!?/br> 木緣沂道:“但我并非主動辭職的,而是芳姐勸我的?!?/br> 顧銘問:“杜芳勸你的?” 木緣沂道:“是的?!畾g樂天地’里的黑幕實在太多。芳姐本來想請你幫他辦事,但你直接甩手走了,他就只能叫張耀去。但張耀是個豬腦子,才做幾單就被便衣警察套了話,進了局里。爾后整個‘歡樂天地’都被清查,很多人都被抓了。芳姐就是在張耀被抓那天勸我辭職的?!?/br> 顧銘皺眉道:“被抓的都有哪些人?” 木緣沂道:“被抓的幾乎都是量販部門的人,包括芳姐和劉部長都被抓了進去。芳姐并非主謀,而且有程總做后臺,被保釋了出來。但其他人就沒這么幸運,幾乎都被判刑一到七年不等?!?/br> 顧銘冷笑道:“人在做,天在看,他們賣麻古,本就該被判刑。只可惜杜芳這個頭子沒被判刑?!?/br> 木緣沂搖頭道:“我都說了,芳姐不是主謀?!?/br> 顧銘問:“主謀是誰?程總?” 木緣沂道:“主謀是王禹。你還記得他有次請假,就再也沒來上班了嗎?” 顧銘道:“是有這事?!?/br> 木緣沂道:“那次王禹并非想抽身而退,而是想退居二線,做幕后老板。只不過他自己也沒想到,他的工作換了別人這么快就被抓了?!?/br> 顧銘想到王禹平日里溫雅可親的樣子,肚子里食物翻滾,有些作嘔?;蛟S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看上去人畜無害的人,往往是最壞的人。 顧銘往嘴里塞了一大團飯,繼續問:“王禹被抓了嗎?” 木緣沂搖頭道:“王禹很機靈,在事發當天就躲了,警察現在還在找他?!?/br> 顧銘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遲早會找到?!?/br> 木緣沂道:“只是可憐了芳姐?!?/br> 顧銘冷聲道:“杜芳這種人有什么好可憐的?而且她也沒受到應得的懲罰?!?/br> 木緣沂道:“芳姐本就是非常善良的人。她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幫了我,而且她還收養了兩個孤兒?!?/br> 顧銘問:“善良的人會販毒?” 木緣沂道:“芳姐只是被王禹迷了心智?;蛟S你不知道,雖然芳姐年紀不小了,但她還像小女孩一樣單純好騙。她被王禹騙了,相信王禹對她說的各種承諾?!?/br> 顧銘被嚇了一跳,連忙問:“莫非這兩個人還有地下戀情?” 木緣沂點頭道:“是的?!?/br> 顧銘說不出話。他實在想不到杜芳那種仿佛絕對睿智的人,怎會相信王禹的鬼話。 木緣沂解釋道:“有的人就是這個樣子。男兒至死是少年,女人又何嘗不是少女呢?” 顧銘問:“那杜芳現在還在‘歡樂天地’上班嗎?” 木緣沂道:“雖然她和程總有很深的交情,但她鬧出這樣大的事情,程總也不敢再留她。她已經離開了永川,去找王禹了?!?/br> 顧銘問:“她知道王禹在哪里?” 木緣沂道:“不知道?!?/br> 顧銘問:“是你不知道她知不知道,還是她不知道?” 木緣沂道:“芳姐也不知道王禹在哪里。但她要找到他,問他要個說法?!?/br> 顧銘啞然道:“你這么一說,或許杜芳真的沒有我所想的那么壞?!?/br> 木緣沂道:“芳姐本來就不是壞人?!?/br> 顧銘已經吃飽,躺在長椅上小憩。 木緣沂還和往常一樣,只吃幾口就不吃了。她很乖巧地收拾碗筷,接著坐到顧銘邊上,輕輕抓起顧銘的手。 顧銘被她的舉動嚇到了,連忙抽開手,警惕道:“緣沂,你要干什么?” 木緣沂道:“我在看你的手心?!?/br> 顧銘問:“每個人的手都一樣,我的手心有什么好看的?” 木緣沂搖頭道:“不一樣的?!?/br> 顧銘問:“哪里不一樣?” 木緣沂道:“掌紋和線紋不一樣?!?/br> 顧銘苦笑道:“莫非你還會看手相?” 木緣沂道:“閑來無事,上百度查了一下,稍微學到了一點?!?/br> 顧銘問:“那你看我的手看出了什么?” 木緣沂道:“我還沒來得及看,你就抽手了?!?/br> 顧銘張開左手讓她看。 片刻過去,木緣沂的臉上有了一絲悲哀。 顧銘問:“你看出了什么?” 木緣沂道:“你的感情線斷裂,你受過很大的感情挫折?!?/br> 顧銘皺眉道:“看來手相一說并不準確?!?/br> 木緣沂問:“莫非我說錯了?” 顧銘道:“我的確受過感情挫折,但這世上又有誰的感情能一帆風順呢?對現在的我而言,以前的任何感情挫折都已不重要?!?/br> 木緣沂問:“什么意思?” 顧銘道:“我這段時間和韓貞在一起?!?/br> 木緣沂沉默。 顧銘又道:“我發現我深愛著她?!?/br> 木緣沂的身子猛地一顫,卻不言語。 顧銘道:“我現在還在這里,是因為我欠小雪的。我知道她一定會見我,而我也想見她。我和她說清楚之后,就會去找韓貞,不會再回這里了?!?/br> 顧銘說著,把手探進衣服兜里,摸出很大一疊錢。這是木緣沂交的房租費,顧銘現在還給她。 木緣沂坐著不動。 顧銘問:“緣沂,你怎么了?” 木緣沂忙笑道:“沒怎么?!?/br> 顧銘便說:“現在你在干洗店工作,每分錢都來得不容易,你趕緊把錢收好?!?/br> 木緣沂咬著嘴把錢收好,接著起身準備回自己的房間。 顧銘一直躺著不動。待到木緣沂把房門關好,他終于苦笑著吐出一口氣。 他剛才提韓貞是故意的。他知道這樣會傷到木緣沂,但傷她的同時也至少能堵住她現在或以后必將說出的那句“顧銘,我喜歡你”。 他知道木緣沂的心思,他也記得她的好。但感情分先后,分種類。論先后,韓貞在她前面,論種類,他和韓貞是愛情,他和她卻是友情。 無論從哪方面講,他們都不可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