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靈犀
圣誕節是西方國家的節日,外國人眼中的圣誕節無異于中國人眼中的春節。春節的前一晚是除夕夜,圣誕節的前一晚則是平安夜。平安夜是圣誕節的一部分,西方人會在這個夜晚堆砌圣誕樹,所以它也被很多人稱為圣誕夜。除此之外,平安夜還有另一個比較奔放的稱呼,西方人也把它叫做失貞夜,因為西方國家的近半數的少年少女在這個夜晚失身。 在這個日新月異的大時代里,世界各國的文化高度融合,中國人也學會了過洋節,這其中尤數中學生和大學生。只不過他們過圣誕節的方式和西方國家略微不同。 幸好顧銘和韓貞都是中國人,他們不會堆圣誕樹,不會守在窗戶前等圣誕老人送來禮物,當然更不會在這個晚上失貞。 他們手牽手走在以霓虹閃耀的大道上,旁邊是某大學的圍墻。大學普遍占地廣,學校的圍墻延伸上千米便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而圍墻外的路段,年輕的少年、少女絡繹不絕。 有學生的地方便有市場。所以圍墻外的路段也常常鋪滿地攤,全是些頭腦機靈的小販子。 這一晚的天色很好。天上有月,繁星閃耀,萬里無云,仿佛整片大地都籠在一層皎潔的霧色中。 純潔,明亮,無垢。 顧銘的心情非常愉快,任何男人能在這樣的夜晚牽著自己心愛的女孩漫步,都會感到心滿意足。 顧銘在路邊地攤買了熒光棒。他把它們接在一起,然后環成大小各異的熒光圈,親手戴到韓貞的頸子,手腕,乃至腰肢。 她變成了夜空中的光明仙女,全身流光溢彩,分外迷人。但她本人好像不是很滿意,經常抿著嘴做鬼臉。 顧銘微笑道:“我也沒想到你的腰這么細,居然只用了六枝熒光棒就把它環上了。如果你感覺別扭,就摘下來吧?!?/br> 韓貞搖頭道:“我不滿意的是,你好像把我當成圣誕樹在伺候了?!?/br> 顧銘道:“你是人,不是樹。如果你是樹,我就變成樹根下的泥土?!?/br> 韓貞問:“為什么不變成樹枝上的霓虹?” 顧銘道:“霓虹總歸有摘下來的一天,但樹根下的泥土卻不會動?!?/br> 韓貞道:“并非每株樹都是咬定青山的石竹,移栽樹木從古至今都是稀松平常之事。泥土不會動,但樹會動。萬一這株樹被人移栽了,根下的泥土也就沒用了?!?/br> 顧銘微笑道:“你見過誰移栽樹會把樹根上的泥土都全部洗掉的嗎?” 韓貞怔了片刻,搖頭道:“好像沒見過?!?/br> 顧銘道:“我就做粘著樹根不放的那團泥土,這樣我們就不會分開了?!?/br> 韓貞的臉上泛出紅暈。她咬著嘴道:“想不到你也有油腔滑調的時候?!?/br> 顧銘道:“人都會變。以往的時候,我也不太會說這些軟綿綿的情話,直到我玩手機的時間久了,看的段子也就多了,自然而然就學到了一些?!?/br> 韓貞道:“但我覺得你學到這些并不是好事?!?/br> 顧銘道:“這是天大的好事,因為我只對你一個人說這些話?!?/br> 韓貞再一次臉紅。 兩人一直往前走,所過之處也都是繁華璀璨一片。在這樣一個夜晚,相戀的男女仿佛都匯聚到了這條大道上。每個男孩都豐神俊朗,意氣風發;每個女孩都明眸皓齒,笑靨如花。 兩人一直走到這條大道的盡頭,前面沒路,只有左右兩個路口。 顧銘問:“我們往哪邊走?” 韓貞道指向左邊。那邊是離開大學城的路。在這樣喜慶的節日里,越遠離大學城的地方,顯得越是陰暗寂寥。 顧銘疑惑道:“那邊黑漆漆的,就寥寥幾個路燈,也沒什么人影。你確定我們要往那邊走?” 韓貞道:“有的事情就是要在黑暗、人少的地方才方便做?!?/br> 顧銘閉上眼,一動不動。 韓貞驚訝道:“你干什么?” 顧銘道:“你不是要吻我嗎?就在這里也行啊。我們老夫老妻的,不用害臊,別人想看就看吧?!?/br> 顧銘沒聽到回復,也沒聽到腳步聲,只感覺鼻子里的薄荷清香越來越遠了。 他忽然睜開眼,卻見韓貞已經往黑暗的大道里走了。 顧銘連忙追上去,干笑道:“韓貞,你干什么???” 韓貞道:“你腦子不好。你以為我是很害羞的人嗎?你以為我害怕在大街上吻你嗎?我叫你來這邊,本就沒想和你做什么親熱的事?!?/br> 顧銘抬眼看向越來越黑的大道,仿佛月光下的行道樹都變成了陰森的巨人。他忽然想到多年前的合川城里,那個人販子瘤子男強行把他往黑暗里拽的一幕。 他心里還殘存著些許對黑暗的畏懼。但現在走在他前面的人是韓貞。他一點也不怕。哪怕真的遇到什么危險,他也一定一馬當先把她護在身后。 同樣的事情在不同的時間、面對不同的人,便能產生完全不同的心境——人販子綁人要往黑暗里拽,戀人幽會也要往黑暗的地方走。 他們一直往前走,走到偏遠的地段,路邊已沒有路燈,月光卻因此變得更加明亮。 顧銘看到韓貞宛如沐浴在迷蒙月色里的臉,微笑道:“我們走到這里就差不多了吧?!?/br> 韓貞道:“繼續往前走?!?/br> 顧銘問:“我們要走多久?” 韓貞道:“走到天亮?!?/br> 顧銘驚訝道:“你瘋了?” 韓貞道:“我沒瘋,我只是想試試和你一起‘朱陳笑談閉皓月,攜手千里映繁星’的感覺?!?/br> 顧銘愣住,好半晌說不出話。 韓貞問:“你怎么了?” 顧銘問:“你是怎么知道這兩句詩的?” 韓貞道:“風雪告訴我的?!?/br> 顧銘問:“小雪還告訴過你什么?” 韓貞道:“你和她之間發生的事,她幾乎都告訴我了。包括你們讀大學時,幾天開一次房?!?/br> 顧銘沉默。 韓貞道:“我并沒有要揭你的傷疤的意思。我說這些,想表達的意思是,就像我能完全容納你曾深愛的風雪一樣,也請你像愛她一樣愛我?!?/br> 顧銘深吸一口氣,輕聲道:“韓貞,你實在不該在今晚說這樣的話?!?/br> 韓貞抿嘴問:“為什么?” 顧銘道:“你是你,小雪是小雪?!?/br> 韓貞道:“我知道?!?/br> 顧銘道:“但你說這些,卻好像希望我把你當成小雪的替代品一樣?;蛟S你本身想表達的不是這個意思,但我無論怎么聽,你都已把自己當成了小雪?!?/br> 韓貞埋下頭,細長發絲完全遮掩她的顏容。過了好久,她終于輕聲應了一句“就算你把我當成風雪,我也不會有怨言”。 顧銘把手探進兜里,溫和笑道:“人就是人,每個人都得天獨厚,獨一無二。沒有任何人能替代別人,也沒有任何人需要別人的替代,更沒有任何人有義務去替代別人?!?/br> 韓貞道:“我不喜歡聽這些大道理?!?/br> 顧銘道:“我想也是。這些話說出來,只會讓人覺得無聊。還不如上百度隨便搜幾個笑話或段子來得實在?!?/br> 韓貞道:“那你給我講個笑話,讓我好好笑一會?!?/br> 顧銘道:“我不是瀟瀟,沒有講笑話的天賦,但我有辦法讓你笑?!?/br> 韓貞問:“什么辦法?!?/br> 顧銘道:“你抬起頭就知道了?!?/br> 韓貞緩緩抬起腦袋,但她沒笑,反而哭了,淚水如雨滑落,因為顧銘摸出了兜里的東西。 一朵彩虹色調的七色花,每片花瓣都是用宣紙折疊的,花瓣上還鑲了類似熒光粉的閃光物質,整朵花在月光下熠熠閃閃,鮮活如生?;ㄍ惺侵窈炞龅?,七片花瓣的中心,有一個金色的環狀物。它是一枚戒指,從古至今象征最深層次的愛情意義的戒指。 顧銘抬手擦拭她眼角的淚水,露出溫柔的笑,輕聲道:“傻丫頭,這種時候你應該笑,怎么還哭個不停???” 顧銘想說的話全都在這朵七葉花里,他要表達的愛也全都在這粒金燦燦的戒指里。 這種時候,什么都不說,便已是世上最甜蜜的情話。 韓貞不是真的哭。她的眼淚不是出自悲傷,而是出自感動。于是她笑了,帶淚的笑顏卻比月光下的無暇笑靨還要美麗。 她沒有伸手去接顧銘手上的七葉花,而是靜站著,輕輕合上雙眼。 顧銘會心一笑,小心翼翼取下鑲在花中的金戒指,接著抓起韓貞的左手,將直接戴上了韓貞的食指…… 是的,食指。 韓貞猛地睜開雙眼,神色變得異常激烈。她抽開手,兇巴巴指責道:“顧銘!你是豬嗎???” 顧銘腦中一片霧水,試探著問:“我怎么了?” 韓貞兇道:“你不是送過風雪戒指嗎!” 顧銘點頭道:“送過?!?/br> 韓貞問:“那你也替她戴的食指?” 顧銘道:“她直接就把戒指收走了,沒讓我替她戴啊?!?/br> 韓貞問:“那她戴過戒指嗎?” 顧銘道:“戴過?!?/br> 韓貞問:“她戴哪根手指?” 顧銘道:“這個你算問對人了。小雪的很多事情我都有注意到。她戴戒指很隨意,有時候戴中指,有時候戴無名指,有時候戴小指,但沒見她戴過拇指和食指?!?/br> 韓貞問:“你沒問她為什么不戴食指和拇指?” 顧銘道:“這種小事情,有什么好問的?” 韓貞忽然語塞,她好像終于被打敗一次了。她不說話,保持一副兇厲的表情直視顧銘。 顧銘問:“戒指不就是戴手指上嗎?莫非戴什么手指還有區別?” 韓貞深吸一口氣,壓著心緒解釋道:“你聽好了。拇指是權力,食指是單身,中指是熱戀,無名指是已婚,小指的話,大概就是戴著玩。你現在知道該戴哪個手指了嗎?” ——戴個戒指還有這么多講究嗎? 顧銘哭笑不得,知道自己鬧了笑話,也虧得這時沒旁人看著,不然就算是他,也難免老臉發紅。 他連忙抓起韓貞的手,把她的食指上的戒指取下來,接著戴到中指上。 他的動作很快,一氣呵成。 但他又犯了錯。男人替女人戴戒指,當然要慢條斯理,溫柔著來。若男人動作太過粗魯,明顯會弄疼女人的手。 韓貞蹙著眉問:“你真有這么蠢嗎?” 顧銘問:“我又怎么了?” 韓貞道:“你弄疼我了!” 顧銘無言以對。 韓貞舉起左手,用中指上的戒指迎向月光。她盯著閃閃發亮的戒指笑,她的笑也像金戒指一樣,是萬里黃沙中淘出來的璀璨黃金。 顧銘感覺韓貞已經不生氣了,便湊上去牽住她的手,并且往她側臉吻了一下,微笑道:“走吧?!?/br> 韓貞問:“去哪里?” 顧銘道:“回大學城玩?!?/br> 韓貞問:“你不陪我走到月落,走到日升嗎?” 顧銘再一次提醒道:“你是你,小雪是小雪?!?/br> 韓貞道:“那好吧,我們回去玩。不過在這之前,你先閉上眼?!?/br> 顧銘照做。他聽到了急促的摩擦聲,知道韓貞在往提包里摸東西,多半是要送給他的平安夜禮物。 半晌過去,顧銘聽到韓貞叫他睜眼,他便睜開眼,一眼便看到了韓貞手上的一朵花。 莫非他們倆真的做到了奇特的心有靈犀?他們為對方準備的禮物都是一朵花,而且都是用宣紙做的假花。只不過顧銘拼湊的是一朵七色花,而韓貞疊了一朵蓮花。 不對,她的蓮花有些奇怪,并非夏日晴空下盎然綻放的肥碩蓮花,而是一朵剛剛舒展開花葉的花蕾。 顧銘驚愕道:“莫非這朵蓮花里也藏了秘密?” 韓貞道:“這不是蓮花,而是蓮燈?!?/br> 顧銘定睛看去,果真看到花苞里粘著蠟油與燭芯。這朵花果真可以點燃,只不過是整朵花一起燃。 韓貞道:“你要不要把它點燃試試?” 顧銘順著回答道:“既然是燈,當然要點燃才有意義?!?/br> 于是新的問題出現了,自從顧銘不抽煙起,他身上再為帶過打火機。沒有火源的情況下,這朵蓮燈當然燃不起來。 怎知韓貞拉開提包拉鏈,一個廉價打火機便出現了。 她果然做了很多事前準備。 顧銘接過打火機,把蓮燈上的燭芯點燃,整朵紙花也綻放出明亮的火光。 片刻過去,蓮燈燒成了灰燼,而黑色的紙灰里也果真還有物品。 蓮燈是空心的,里面藏了一串很細、很輕巧的金項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