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瓶子
今天周五,距離國慶還有三天,國慶的前一天是中秋。 那個風花雪月的夜晚發生在前天。 已經過去兩天了,譚紅塵還有種如癡如醉的夢幻之感。那感覺很美妙,形象的比喻是,喜愛甜食的小孩忽然吃到了世間最甜膩的糖果,或是熱衷藝術的畫師忽然看到了世間最美的畫卷。 他擁有了她,仿佛擁有了全世界,成了世間最幸福的人。 可恍惚間,他不再是他,她也已不再是她。 那一晚之后,他們都悄無聲息地變了。他變得更加主動,更加熱情,巴不得時時刻刻都和她在一起;她卻變得冷漠了,仿佛在躲著他一般,總用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避開他。 就在昨天,王樂樂對譚紅塵說:“如果可以的話,你給我點時間,讓我稍微冷靜一下?!?/br> 墜入愛河的少年、少女往往容易沖動,早已忘記“冷靜”一詞是何含義。但王樂樂卻想要冷靜。莫非她根本就不愛他?她獻身于他,只不過是惦記著早前兩人口頭所說的那個交易——他送她電腦,她就陪他睡。 譚紅塵卻冷靜不下來,他雖口頭答應暫時不去打擾她,但他心里卻無時無刻念想著她。 這才短短一天,他感覺自己快瘋了——只要抬眼看不到她,人就會瘋! 最要命的是,今天周五,譚紅塵全天沒課。沒課就等于沒事做,沒事做很多時候是隨便玩的意思,但有的時候卻是枯燥與無聊的意思。 他忘了《英雄聯盟》,也忘了《心理學定律》。他除了靜坐著想她,便再也找不到任何打發時間的辦法了。 當一個人想念某個人時,便會迫切地想要見到他(她)。若后者遠在天涯還好,至少前者知道不管怎樣想念都見不到,不會因此迷茫??扇暨@個他(她)近在眼前,前者卻無法掀開橫在兩者之間的那道垂簾,那才磨人心神,宛如折磨。 譚紅塵正承受的,便是這種折磨。 他能做的只有等,等待王樂樂主動打電話過來。這是一個非常艱難的過程,好在時限不算特別長,因為她早已答應他,國慶當天,一起去國色天鄉游玩。 也就是說,最遲后天,她應該會打電話過來。退一步說,就算她忘了這事,他也有理由主動打電話過去。 兩天,說長不長,但有些時候,又尤為漫長。 譚紅塵感覺這兩天時間是上天對他的試煉,無論他怎樣枯燥,怎樣無聊,都不能沉不住氣。 他一定要耐心等,等到她再度出現為止。 漫長的等待中,忽有外力打破眼下寧靜。 有人打電話來了,可來電的不是王樂樂,而是藍晨雨。 這個電話來得真不是時候。 她若是早半個月打電話來,譚紅塵定會欣喜若狂。但現在不一樣了,他心里裝的人是王樂樂,而非藍晨雨。 因而,他非常平靜,不管是面上還是心里,均古井無波。他默不作聲點擊了接聽鍵—— 藍晨雨:“喂,譚紅塵,你現在方便嗎?” 譚紅塵:“怎么了?有什么事嗎?” 藍晨雨:“你若方便,那就來我們財大后街一趟吧?!?/br> 譚紅塵:“干什么?” 藍晨雨:“一起吃個飯啊?!?/br> 譚紅塵:“聚餐嗎?不對啊,我可沒聽懷瑜他們說過聚餐的事啊?!?/br> 藍晨雨:“不是聚餐,只是我單純地想約你出來吃個飯而已?!?/br> 譚紅塵:“懷瑜會去嗎?” 藍晨雨:“就我們兩個人,史懷瑜不會去,風雪她們也不會去?!?/br> 譚紅塵:“那還是算了吧?!?/br> 藍晨雨:“為什么?” 譚紅塵:“你有男朋友,我有女朋友,我們單獨見面,并且共同進餐,難免引起誤會?!?/br> 藍晨雨:“現在是什么時代了,你的思想還如此迂腐?朋友之間一起吃個飯,不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嗎?這與性別何關?況且,若因為我們一起吃了個飯,史懷瑜和王樂樂就誤會我們,那我們也該考慮一下他們與我們合不合適了?!?/br> 譚紅塵:“話是這樣說沒錯,但我還是覺得不好?!?/br> 藍晨雨:“呵呵……你覺得這樣不好。譚紅塵,我問你,你好歹是個男生,卻對一個女生說話不作數,難道這樣就很好嗎?” 譚紅塵:“我有些聽不懂你的意思?!?/br> 藍晨雨:“聯誼聚餐的時候,我們吃過宵夜,那次是你給的錢。我說過,下次我給,你點頭了。那就表示,我理當請你吃個飯,并且你應該領情?!?/br> ——好牽強的邏輯,但我怎么找不到反駁之語? 靜默數秒,譚紅塵皺眉道:“那好吧,你說時間地點,到時我定不爽約?!?/br> 藍晨雨:“還說什么時間地點啊,現在都差不多晚飯時間了。我在財大東門,你從財大后街過來,一直直走就能看到我?!?/br> 譚紅塵:“好的?!?/br> 譚紅塵掛了電話,忍不住苦笑出聲,他實在不想去吃這一頓飯。僅片刻,他又振作起來,心想著,陪自己曾經喜歡過的女孩吃個飯,也算是給曾經的自己一個答復吧。 他從未想過,藍晨雨約他并不是單純地想請他吃飯,可能存在其他不好的意圖。畢竟藍晨雨在他眼中是冰清玉潔的美少女。 他穿上了那一身光華四溢的時髦華服,還對著鏡子好好整理了一下頭發,覺得自己的形象完全沒問題了,這才出門。 雖然財大就在交職院對面,但從交職院西門走到財大東門,需要近半個小時。畢竟大學本身很大,交職院占地已超過千畝,財大比交職院還要大得多。 譚紅塵四點半出門,五點過才到交職院東門。 正值下課鈴聲響起,有課的大學生都下課了。 男生三五成群,勾肩搭背,往東門這邊涌。女生們則蓮步款款,婀娜而過。 他們都朝一個方向走,宛如歡快流淌的河流,而藍晨雨就是河流中的一塊凸起礁石,鶴立雞群一般顯眼。 譚紅塵一眼就看到了她,因為她實在是太美太美,萬千面孔都不及她一張瑩白面容奪目。 她的束裝還如初見一般,一襲紫色紗衣輕輕批下,宛如蕩漾的紫藤蘿瀑布。 她靜立著,恍惚一眼,恬靜一笑,花開成雪。 她那么美,紫色的美,初見時的美。美得深邃,美得迷離,美得夢幻。 他看到了她,她卻沒看到他。 譚紅塵沒急著向她招手,而是不疾不徐向她走進。 校門口停著許多小車,有的小車檔次還一點都不低。有的車子頂部放著瓶子,瓶子種類也多,有礦泉水瓶,有綠茶瓶,有紅牛瓶。 更奇怪的是,還有一些明顯不像學生的男人,手頭拿著飲料瓶子在校門口站著。他們手頭的瓶子更奇怪,有的是沒開蓋的,有的是只剩半瓶的,有的甚至是個空瓶子。 譚紅塵疑惑地走著,忽然聽到一聲響亮的鳴笛,忍不住回頭看,瞧見一輛奔馳車正緩緩開往校門口。 ——遲小軍??? 譚紅塵愣住,只看車他就知道車主人是遲小軍了。他沒興趣知道這人來這里干什么,裝作沒看見,只希望這人早些走。 可沒有。 奔馳車靠邊停下,遲小軍本人也下了車。他的手頭也拿著一個飲料瓶子。 他的目的似乎很明確,他徑直往藍晨雨走去,并微笑著向她遞出了瓶子。 藍晨雨愣了一下,當即微笑搖頭,兩唇輕輕張合著,卻不知說了什么。 遲小軍皺了皺眉,片刻轉身就走,去找另外一個陌生的女孩子了。 這會,譚紅塵終于走到藍晨雨跟前。他皮笑rou不笑地打了個招呼,接著尤為僵硬地問:“晨雨,你認識剛才那個男生嗎?” 藍晨雨的神色有些低郁,似乎不開心。她抿著嘴搖了搖頭,小聲說:“我不認識他?!?/br> 譚紅塵便問:“那他找你干什么?” 藍晨雨一驚,反問道:“你不知道?” 譚紅塵搖頭,如實道:“不知道?!?/br> 藍晨雨忽而掩嘴一笑:“對哦,像你這么老實的男孩,當然不知道了?!彼D了頓,又遲疑道:“要不我們先去找個飯店坐下,邊吃邊聊?” 譚紅塵點頭表示同意。 兩人同行,往財大后街深處走。 他們剛走幾步,遲小軍忽而回頭,恰巧看到這兩人了。 他的神色變得陰翳,大步往前追,猛地攔在譚紅塵身前,質問道:“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譚紅塵一瞧見這人心頭就不舒服,同樣不給好臉色,冷冷道:“麻煩你讓開!” 遲小軍抬手指著藍晨雨,目光卻鎖著譚紅塵,再度發問:“你最好解釋清楚,你和這個女人是什么情況!” 譚紅塵冷笑:“我為什么要和你解釋?” 遲小軍道:“對的,你不用和我解釋,我自會把我看到的全都告訴樂樂?!?/br> 這話的威脅意味很濃,但譚紅塵向來信奉一個“身正不怕影子斜”的觀念,完全無懼遲小軍的威脅,只淡淡說道:“好的,你愛怎么說就怎么說,不過請你不要擋我們的路?!?/br> 他說話時,直接往邊上繞,話落之時已經繞過了遲小軍,往前走出了好幾步。 遲小軍獰視他的背影,雙目宛如兇厲毒蛇。 可譚紅塵沒有絲毫感覺,很悠閑地走著,仿佛已經忘了身后這個人。 至于藍晨雨,從遲小軍去而復返起,她就疑惑,兩只柳眉幾乎彎成了問號,只不過她一直沒問出來。 這會,兩人甩開遲小軍了,她忽而贊嘆道:“譚紅塵,你剛才說話的樣子好霸道,宛如頂天立地的男子漢?!?/br> 譚紅塵啞然失笑:“雖然我個子不高,身體不壯,但無論怎么看,我都是男人啊?!?/br> 藍晨雨道:“男人不一定是男子漢,甚至有的男人比女人還懦弱?!?/br> 譚紅塵并不否認。 藍晨雨眨眨眼,問:“你認識剛才那個人?” 譚紅塵苦笑道:“我很不想認識他,但又不得不認識他,因為他視我為情敵?!?/br> 藍晨雨驚訝道:“他也喜歡王樂樂?” 譚紅塵搖頭:“他不是喜歡樂樂,只是單純地想要樂樂?!?/br> 藍晨雨啞然道:“難怪?!?/br> 兩人走著,走到熱鬧路段,停在一家中餐店門口。 藍晨雨有些靦腆地笑了笑,抬手指了一下中餐店,小聲說:“我并不是特別富裕,請不了你特別豪華的大餐,這家中餐店檔次不高,消費也不高,希望你不要介意?!?/br> 譚紅塵抬眼看了一下,這家中餐店的裝修的確很普通,屬于平民消費的地方。不過他并不介意,只是微笑著點點頭。 兩人進去,找到靠窗的空桌坐下,喚服務員點菜。 譚紅塵沒看菜單,只叫藍晨雨隨便點,兩三個菜就夠了。 藍晨雨寫好點菜單子,兩人靜等上菜這段時間,她把“瓶子”的問題說了一下。 這是一個非常齷齪的社會現象,幾乎每個城市、每個大學都有。 大學校門口,小車車頂放瓶子,是約炮的意思。礦泉水瓶代表200一次,綠茶水瓶代表300一次,紅牛水瓶代表600一次。價格計算方式其實就是飲料的原價再乘以一百。 不要覺得這價錢很低,大學里自賤其身的女大學生并不少,有的是人愿意拿瓶子上車。甚至車主對拿瓶子上車的女生不滿意,還可以隨口一句“抱歉,我在等人”把她打發走。 至于那些拿著水瓶子在校門口晃悠的男人,都是找情人的?!昂任宜钡闹C音是“和我睡”,滿瓶水是包年,半瓶水是半年,空瓶是一次。 他們一般是等女生主動找上來,很少主動去找女生。 之前遲小軍主動找藍晨雨,大概是沒她的美貌迷住了。 譚紅塵聽完藍晨雨的敘述,頓時毛骨悚然,覺得這種現象宛如明目張膽地嫖娼與賣yin,有傷道德,著實催吐。 在而今越發開放的時代,腐朽的道德觀早已無法束縛現代人的思想。大學生都是成年人,成年人做這些你情我愿的事情,誰又能過多干涉? 譚紅塵苦笑,覺得這個時代好生可怕。 服務員上菜了,兩葷一素一湯,挺豐盛。 但譚紅塵吃不下,只簡單地舉了兩下筷子,算是意思一下,便用兩手托著下巴,沉思起來。 他不吃,藍晨雨也不怎么吃。 多好的一桌菜,就這般放冷了。 某一刻,藍晨雨忽然出聲,她的聲線再度變得低郁,像無奈飄飛的蒲公英。她說:“譚紅塵,你能幫我一個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