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沖突
譚紅塵見顧銘不說話,便也不再多語,順手把衣服脫掉,全丟水桶里邊,然后光著身子往洗浴室里走。 大學生住校并非只交住宿費便可隨意使用寢室里的物品,若床鋪,床架,作業桌,靠椅,木凳,飲水機,電扇,熱水器等物品被無意損壞,學生需原價賠償,若惡意損壞,那便是三倍賠償。另外,宿舍水電費有使用上限,超過上限的水電費用需要學生自行支付。 簡單來說,大學宿舍里邊的任何東西都和金錢掛鉤。 洗浴室的熱水器當然不是免費提供的,它收費,甚至不是按月收費,直接按秒收費。熱水器沒有開關,只有一個卡槽,將水卡插進去,上頭的蓮蓬噴頭才會出水??ú蹅让嬗幸粋€小熒幕,上面顯示水卡余額??ú暹M去,每秒扣兩分錢,一分鐘一塊二,一個小時七十二塊。 譚紅塵洗澡,一般幾分鐘就搞定了,除開涂抹洗發露和沐浴露的時間,用水的實際時間不超過兩分鐘。也就是說,他洗澡一次,消費在兩塊錢上下。 他剛來學校的時候充過水卡,足足兩百塊,現在還不到一個月,他卡上的余額卻只剩幾塊錢了。 他心里忽然有了一股子火氣,因為他知道水卡的錢是怎樣扣掉的。 他的水卡一直放在枕頭下邊,這不是秘密,寢室所有成員都知道。顧銘和趙大峰明顯是非常有修養的人,不會不打招呼就隨便使用別人的東西。換言之,寢室里只有史懷瑜會無所顧忌地使用他的水卡。 剛來大學的那一段時間,史懷瑜就常找譚紅塵借水卡用,那時候他沒上心,覺得就幾塊錢的問題,無關緊要。 直到今天,譚紅塵恍惚一看余額,才知道史懷瑜用水之夸張——不是自己的東西,使用起來往往不會心疼。 譚紅塵心頭冷笑,暗自下定決心,從今以后要遠離史懷瑜。 今天,他洗澡的時間特別長,接近十分鐘。一來是想多洗一會,把身子洗干凈一些,二來是不想再留余額給史懷瑜用。 他出來時,全身冒著白騰騰的熱氣,仿佛舞臺上閃亮登場的巨星。 前不久,他去春熙路買的衣服其實只有一套,而這一套衣服都被飯菜弄臟了,穿不了。他只能再度穿上地攤上買的那些廉價衣物。 他身上的光輝淡了許多,變得平凡甚至于土氣了。 可他的形象給人的感覺卻并不寒酸或邋遢,反而有種舉世獨清的奇妙氣質。 他本人形象氣質產生這高度落差的時段,恰是王樂樂出現的前后。 想來,王樂樂的確對他產生了非比尋常的影響。 “大峰,我今晚有事,準備不回來了,你能幫我應付一下嗎?” 譚紅塵決定曠寢,卻也沒傻到一聲不吭就走。他還記得自家寢室有一個樓長,曠寢之前打一個招呼總歸是好的。 趙大峰正躺床上抽煙,一個又一個煙圈從他的大嘴里有序吐出,相當愜意。他聞言,rou嘟嘟的兩頰抖動兩下,咧嘴笑道:“你去吧,我幫你搞定?!?/br> 他的笑是那么溫和與隨意,仿佛他真的是一個平易近人的好室友。 譚紅塵感激道:“謝謝你,大峰?!?/br> 趙大峰道:“口頭說個謝多沒誠意,你明早回來時給我帶個早餐就好?!?/br> 譚紅塵沒多想,直接點頭:“好的?!鳖D了頓,又問:“你想吃什么早餐?” 原以為趙大峰會說“隨便”,可他沒有,而是掰著手指頭數道:“我要大杯的現磨豆漿,兩個醬rou包子,兩個鮮rou包子,一個雞蛋餅,一個鹵雞蛋,再加一根油條?!?/br> 譚紅塵愣了一下,心里覺得不太對勁,但還是不動聲色地點了頭。 “你吃得了那么多嗎!” 忽然,一直默不作聲的史懷瑜偏過頭來,他看趙大峰的表情很冷,仿佛這兩人的關系又回到了初見時的緊張狀態。 趙大峰隨口道:“按剛才說的再來一份我都吃得完!” 史懷瑜嘲諷道:“因為不是你給錢,所以再多你都吃得完?!?/br> 趙大峰的rou臉抖動兩下,不快道:“我幫譚紅塵應付查寢的事,他請我吃個早餐,于情于理,我不覺得我做得怎樣過分?!?/br> 史懷瑜冷笑道:“你臉上rou多,臉皮厚,所以不覺得過分。你問問其他寢室的樓長,誰會為這種事情索要報酬的?!?/br> 趙大峰斜瞥過去,似笑非笑道:“所以你在為譚紅塵打抱不平?” 史懷瑜道:“我只是單純地看不過你這德性?!?/br> 趙大峰反駁道:“你看不慣別人之前,該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你欠譚紅塵的錢還清了嗎?或者說,你有想過要還嗎?” 史懷瑜忽然站起身來,殺氣騰騰地提起小木凳,看樣子又想往趙大峰的腦袋上砸了。 可趙大峰也不是省油的燈,他比一般的胖子胖,卻比一般的胖子靈活。史懷瑜還沒來得及出手,他便一個箭步近身,猛地扼住史懷瑜的手腕。 “你想打架是嗎?” 趙大峰手頭發力,竟把史懷瑜的手腕捏得青筋直跳。 史懷瑜掙扎兩下,未果,便服軟般地松開手頭的小木凳。 趙大峰見他沒有繼續糾纏的意思,便也松手,準備回自己的位子。 卻在這時,驚變忽起。上一刻還顯得平靜的氣氛,下一刻就爆炸了。 史懷瑜抓住趙大峰轉身的時機,矮小的身子一蹦,抬手便是一巴掌扇在趙大峰的臉上。 “啪”的脆響聲回旋不絕,似乎這一刻的124寢室里,除了這響亮的巴掌聲,再也沒有任何聲音了。 一直冷眼旁觀的譚紅塵被嚇到了,他知道事態已完全熱化,沒人能阻止這兩人接下來的打斗了。但他還是忍不住勸道:“大峰,懷瑜,你們不要……” 他的話沒說完,一只手從他身后繞過來,直接捂住了他的嘴。 譚紅塵錯愕回頭,看到一臉淡定的顧銘。他很隨意地笑了笑,說:“這種事情你最好別去管,容易引火燒身?!?/br> 譚紅塵盯著他的笑,忽然覺得這個人好生冷漠,比之他的外表要冷漠一個數量級。 這時趙大峰和史懷瑜已經打了起來,兩個人在寢室中央纏斗,雙方都不甘示弱,向對方拳打腳踢。他們發力都特別狠,拳頭打到身體上的沉悶碰響聲非常鈍,非常冗長,仿佛他們都恨不得打死對方。 趙大峰在體型上占了許多優勢,畢竟rou多、脂肪多,體內熱量便多。他比史懷瑜更耐打,也更能打。只不過他的心不夠狠,每次出拳的力度都沒運足,大概是怕一拳把史懷瑜打出問題來。 史懷瑜卻不同,他個子小,和人打架的唯一優勢便是狠。他的確是個狠人,打人專挑最脆弱的部位進攻,諸如臉蛋,頸子,心口,大腿。甚至在最狠的時候,他會攻擊人家的命根子。 此消彼長下,兩人打了個難分難解,一直纏斗了好幾分鐘,仍未分出結果。 某一刻,趙大峰忽然大吼出聲,大概是受不了這種詭異的折磨,直接發狠了。他雙手抱拳,對著史懷瑜的后背猛地一敲,便聽見一聲短促脆響。史懷瑜整個人應聲倒下,仿佛是昏厥過去了。 ——拳頭打在后背上,rou和rou碰撞,一般是鈍響。若傳出脆響,大概是骨頭錯位,或者斷裂了。 趙大峰被此幕嚇到,生怕把人打死了,忙蹲下身去探史懷瑜的鼻息。 怎知,史懷瑜是裝的。趙大峰剛湊過去,他忽然睜開雙眼,抬腿就是一腳,直接踢到趙大峰的鼻子上。 趙大峰流鼻血了,殷紅的血像破閘的洪水,成股滴落。短短幾秒鐘,地上就匯成了一小片血洼。 他忍著疼,忙仰起頭來,生怕流血過多危及生命。 史懷瑜翻身而起,想乘勝追擊,可他一動,后背又傳出骨頭聲,鉆心的劇痛制止了他的下一步舉動。 兩人終于休戰了,默不作聲回到各自的床鋪上躺下休養。但他們之間的矛盾還沒解決,眼下只是偃旗息鼓暫時休戰,估計等不了多久,他們還會死斗起來。 譚紅塵安靜看完這一切,等到他們都安靜下來,平靜問道:“懷瑜,大峰,你們要不要去醫務室看一下?” 史懷瑜冷聲道:“若這死肥豬給醫藥費,我就去?!?/br> 趙大峰罵道:“你他媽的!老子沒問你要醫藥費就不錯了,還想著老子給你掏錢???” 史懷瑜道:“原本是只肥豬,卻又是只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你是不是準備湊個四不像?” 趙大峰被這話氣得不輕,張口又不知該罵什么回去。靜默片刻,他忽然翻個身,面對墻壁不動了。 他如此舉動,大概是要表達一個“老子不想和你說話”的意思。 兩人已經平息下來,但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火藥味,也不知道這火藥什么時候會再度引爆。 雖然譚紅塵平日里和他們鮮少交流,但他們總歸是同寢室友,他不希望他們整日劍拔弩張,弄得雞犬不寧的。 他張口,想說幾句好話稍稍緩和一下。 顧銘忽然對他做出禁聲的手勢,又往門外指了一下,估摸著是有話要說,但又不方便在寢室里說。 譚紅塵遲疑片刻,轉身往外走。 他前腳還沒出門,便聽到趙大峰在吼“譚紅塵,記得明天的早餐”。 爾后,史懷瑜又大罵出聲:“早你媽個鬼的早餐!” 譚紅塵苦笑,心想著這兩人看對方不爽,直接找對方就好,為什么非得把他也牽扯進去。 顧銘出來時把門關了,隔著門里邊還傳出非常難聽的罵人話語,估計這兩人打完之后還要對罵一陣才會平息。 “顧銘,你是不是有什么話要和我說?” 兩人走到宿舍樓外邊,譚紅塵不再壓抑心頭疑問,直言問道。 顧銘道:“的確是有些話說,不過我還在考慮要不要和你說?!?/br> 譚紅塵皺眉:“那你到底說不說?” 顧銘沉吟片刻,沉聲道:“你是不是以為史懷瑜是為了袒護你才針對趙大峰的?” 譚紅塵搖頭:“若在以往,我會這樣認為,現在卻不了?!?/br> 顧銘問:“為什么?” 譚紅塵道:“我忽然發現史懷瑜是個自私自利的人,他一直在利用我對他的友情,把我當傻子騙。所以他不會專門為了我打抱不平。他針對趙大峰,一定存在其他原因?!?/br> 顧銘露出驚訝之色,“原來你并沒有我所想的那么笨啊?!?/br> 譚紅塵苦笑道:“吃一塹,長一智,再笨的人也會成長,總不能一直笨下去吧?!?/br> 顧銘卻說:“但你還是錯了,至少在我看來,史懷瑜的確把你當朋友。他會針對趙大峰,的確存在其他原因,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見不得趙大峰欺負你?!?/br> 譚紅塵的心猛地下墜,仿佛被一塊千斤巨石壓住了。 顧銘又道:“史懷瑜近期一直在打工,有時候甚至一天做兩份工。他在存錢,一方面是和藍晨雨交往需要錢,另一方面是想盡快還你錢。還有就是,史懷瑜不止一次說過,他一生只有一個朋友,那就是你?!?/br> ——懷瑜也會說出這樣矯情的話? 譚紅塵質疑道:“我覺得這不像他說的話?!?/br> 顧銘道:“只是他不當著你說而已。就像你心里感激父母,卻很難當著父母的面說出‘謝’字一樣。親情和友情之間,便存在這樣一個共通點。因為他把你當成朋友,才不會當著你的面說你是他最好的朋友?!?/br> 譚紅塵頹然道:“若你說的都是真的,那我寧愿他當著我的面說一次這樣的話?!?/br> 顧銘微笑道:“不錯,有些矯情的話,說出來了反而不矯情了。我曾有個朋友,他也常嚷嚷著我是他最好的朋友,然后我們真的成了最好的朋友?!?/br> ——原來,我自以為堅定的、友情的力量,卻是如此脆弱不堪嗎?對不起,懷瑜,我竟對你的友情產生了動搖,這是我的罪過,希望你能原諒。 譚紅塵捏了捏拳,心頭暗自對史懷瑜道了個歉,便又有了好奇心,問:“那懷瑜針對趙大峰的另一個原因是什么?” 顧銘的表情變得凝重,輕聲道:“你有沒有注意最近史懷瑜和趙大峰都在看什么東西?” 譚紅塵思忖一小會,搖頭道:“我沒注意?!?/br> 顧銘道:“他們在看動畫?!?/br> 譚紅塵問:“什么動畫?” 顧銘嘆息道:“《東京貓貓》《麗佳公主》之類的?!?/br> 譚紅塵不知道顧銘為何忽然提及這些,便問:“他們有相同的愛好,這是好事啊,你說這些,和他們起沖突有什么關系???” 顧銘淡淡說道:“這些動畫都是碧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