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了解
卿歡把整個身子都縮進被子里,一動不動,也不再說話。 顧銘想安慰他,卻也實在想不出好的安慰之語,便也跟著沉默。 如此僵持數分鐘,顧銘終于嘆息道:“我知道你心里難受,但也別把自己往被子里捂,悶熱又不透氣,容易得病。你要真覺得累了困了,那就睡吧,我不和你搶這張床。當然,你最好洗個澡,脫了外套再睡,這樣會舒服很多?!?/br> 卿歡卻說:“我睡不著,也不想動,只想躺這里品味人生?!?/br> 顧銘啞然,試探性問道:“那你介意我弄出聲音嗎?” 卿歡道:“這本來就是你的房間,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管我。如果你想睡覺的話,直接上來就行了,反正這床大,睡得下我們倆?!?/br> 顧銘輕聲說一句“我還是不和你擠了”,轉身往茶幾那邊走,取出一次性的紙杯子,再從飲水機里倒出一杯熱水,安靜喝下便走到電腦桌前,打開電腦準備上會網。 電腦的硬件配置很不錯,鼠鍵用起來都很舒服,液晶屏幕的光線異常平滑,不像早些年那些“大頭電腦”那么刺眼。網速很好,比一般的網吧還好得多,隨便點開什么軟件都是秒彈出來。唯一不足的是,這臺電腦沒配耳機,任何音效都是外音播放出來。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不管玩游戲或是聽歌什么的,都會弄出不小的噪音。顧銘盡力把電腦音量調小一些,卻也只能保證不影響隔壁的住客,屋內的卿歡會受影響。 對此,卿歡無動于衷,好似電腦的聲音根本就未曾傳入他的耳廓。 事實上,就算玩電腦,顧銘也不知該玩什么,他就會寥寥幾個游戲,而近幾年玩的最多的也就是《跑跑卡丁車》,每次都是和風雪一起組隊玩的?,F在只剩他一個人了,玩什么都變得乏味。 他上了《問道》的賬號,幾年前他把登錄賬號的乾坤鎖的密碼卡存在qq郵箱里,卻記不清什么時候把郵件給刪了,而且是徹底刪除,找不回原稿,他便上不去號。沉默中,他又換上《魔域》賬號,卻也遇到先前類似的問題,上不去。 沉吟半晌,顧銘再度點開《跑跑卡丁車》的圖標,決定一邊聽歌一邊玩游戲消遣一下。 游戲客戶端界面彈出來時,顧銘發現了一事,非常非常大的一件事——好友列表里,風雪居然在線。 當顧銘猶豫著要不要對她發去信息時,她先一步發過來了:顧銘,這么晚了,你怎么還玩游戲??? 顧銘安靜回復:遇到一些麻煩事,暫時睡不了覺,玩游戲打發時間。你呢,一個女孩子家,大晚上不好好睡覺,守在電腦前玩什么游戲? 風雪:我能說這近半年里,我有空就把《跑跑卡丁車》的賬號掛著,就期望能看到好友列表里你的昵稱亮起來嗎。 顧銘的心微微一顫:你愛我,遠遠超過了我愛你。 風雪:是我愛自己遠遠超過了你愛自己。因為我知道,我離不開你,為了我自己,所以我時刻期待著你回頭看我一眼。 顧銘:我在城市里流浪那一段時間里,我也時刻希望著沉默的手機能響起你的短信,可沒有。之前我們通話,我問過你想不想知道我在合川城里發生了什么事,你現在想聽嗎? 風雪:如果你愿意說,我一定會認真聽,把你經歷過的事情全都銘記在心里。 顧銘深吸一口氣,不緊不慢地打字,把自己遇到黃小衛以及瘤子男的事情都一一寫了出來,而且寫得尤為詳細,囊括了故事經過以及他自身的心理活動。 很長一段時間里,信息欄里沒有半點動靜,似乎風雪花了很多時間去思考她所看到的這一大段信息內容。 顧銘忍著心里的悸動,繼續打字:現在,你明白我為什么會變得這么冷漠了嗎? 風雪卻回:不,你不是冷漠,而是懂得了自保而已。 顧銘問:那你覺得我還會回到你身邊嗎? 風雪回:會! 顧銘皺眉問:為什么? 風雪:我了解你,當你愿意和我說這些話時,你就已經原諒我了。 顧銘:不對,你對我還不夠了解。我對你說這些,只證明我的確有著想再牽你的手的心,但卻沒有順應本心的行動力。我知道,風叔叔的說的話或許尖刻,但那也是不爭的事實?,F在的我們,連談論這些事情的資格都還不具備,又有何底氣選擇進退?這些東西,還是順其自然的好。時至今日,我早已不再責怪你??墒?,我們各自經歷的事情,也漸漸地將我們推開了,有了心靈層次的隔閡,不再如以往那么親昵。 又是很長一段時間的寂靜,不知風雪在想什么。 顧銘便打字:你能理解我這段話的信息嗎? 風雪回:我能看懂,也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覺得,你的想法是對的,一切都順其自然吧。如果命運眷顧著你我,那我們遲早還再度走到一起。另外,有件事我想和你說一下,許成語給你轉了三百塊,是他很早以前找你借的,一直沒機會還。眼下過年,他手頭充裕了,便向我詢問了你的銀行卡,把錢轉給你了。如果你收到了的話,給他回個信吧。 顧銘一愣,旋即笑著回復:錢我收到了,而且也知道是許成語轉過來的。你不說,我卻未想過,他怎么知道我銀行卡號的。 風雪:你是不是很驚訝,我居然記得你的卡號。 顧銘:我不驚訝。因為我知道,你比任何人都在意我,所以只要是我的東西,你都記得清清楚楚。 風雪:有時間的話,你給許成語打個電話吧,算是給他回個信,說不定還有意外收獲。 顧銘:什么收獲? 風雪:你應該還不知道許成語和陸思之間發生的事吧。 顧銘:不知道,但能猜到,他們應該早就分手了吧。 風雪:不錯,他們分手了,但也都自由灑脫了。 顧銘心里一陣錯愕,問:以我對許成語的了解,他失去陸思之后,不說痛苦一生,至少也得郁結個三五年吧,怎能灑脫得起來? 風雪:這也是我不解的地方,但我沒問他,因為除了你,我不想花多余的心思在其他男孩子身上。 顧銘:那你把許成語的電話告訴我,我白天給他打一個過去。 風雪:好的。他的電話是…… 顧銘摸出手機,照著電腦屏幕上的數字輸入號碼,接著保存聯系人。 風雪問:要玩一會游戲嗎? 顧銘回頭看一眼卿歡,他依舊縮在被子里,卻未睡著,因為被子不時抖動一下,證明他仍因心里絞痛而哆嗦,這狀況短時間內不會改變。也就是說,顧銘想睡覺還得等,至少等卿歡睡著了才行。至于為什么要這么做,顧銘想得清清楚楚——以卿歡的心狠手辣,他未必不會做出某些偏激的事情。萬一顧銘睡著了,卿歡卻一時腦抽跳了樓,顧銘不得跟著倒大霉? 于是,顧銘回復:好的,我們一起玩道具賽吧。 風雪不再回復信息,而是創建房間,邀請顧銘加入。 兩個人一起玩了兩個小時,全過程中不接麥,也鮮少有文字交流,沒了昔日的那種歡躍感,顯得枯燥,但兩人心里亦有一分知足——人長大了,懂的東西也越來越多了。他們都明白,此時此刻,兩人還能在夜半時分一起玩玩游戲,便已是難能可貴之事。 一局游戲中,風雪的角色跑著跑著忽然撞墻不動了,發信息亦不回,顧銘便知,她是太困了,估計是趴在電腦桌上睡著了。 顧銘靜等幾分鐘,不見風雪回復,便咬咬牙撥通她的電話。 響鈴很長時間,電話終于接通,另一頭傳來迷迷糊糊的聲線:“喂……顧銘……??!對不起!我不小心睡著了!” 顧銘語氣平靜地說:“我打電話給你,不是為了聽你給我道歉,更不是想吵醒你叫你繼續陪我玩。這個季節天氣很冷,你不要趴桌子上睡覺,容易著涼。趕緊去洗個熱水臉,然后躺床上蓋好被子睡吧?!?/br> 風雪輕輕“嗯”了一聲,遲疑半晌,又以非常綿長的聲線問道:“顧銘——我、我想問,我們現在是什么關系啊——” 顧銘沉思,半晌后回答:“準男女友吧,等我們什么時候可以掃平各種主觀或客觀的障礙了,就成了真正的情侶了。若在這之前,我或者你遇到了某個能打動自己的人,那我們就回歸最初的陌生人關系吧?!?/br> 風雪道:“好的,我等?!?/br> 顧銘皺眉問:“等什么?” 風雪不假思索地說:“當然是等我們都強大起來,再也不怕任何外力阻礙的時候啊?!?/br> 顧銘臉上苦笑,卻不發出笑聲,強行平靜道:“或許你可以肯定自己不會喜歡別的男孩子,但你就敢肯定我不會喜歡其他女孩嗎?” 風雪自信地說:“當然不會。你就是塊硬石頭,韓貞那么好的女孩子都沒打動你,除了我,你不會再喜歡其他任何女孩了?!?/br> 顧銘的表情變得詭異,尤其是他的雙目,變得幽邃而玄奧,漣漪泛濫的眸子里分明藏著包羅萬象的變化,但他聲線也一如既往的平靜:“我只能復述一遍,你還是不夠了解我。需知人心難測啊,你怎就確定我不喜歡韓貞了?” 風雪問:“難道你喜歡她?” 顧銘道:“早點睡吧,記得蓋好被子,別著涼?!?/br> 顧銘不等風雪那邊的回復,卻已掛了電話??词謾C時間,此刻是凌晨三點一刻,已經到了卿歡口中的“夤夜”時段——人的心靈最脆弱的時段。 窗戶外,夜幕如水,深邃不見底,黑暗中夾雜幾縷料峭風聲,涼意無限。 顧銘無由來的一個激靈,臉上有了沉痛之色,他用巴掌拍自己的腦袋,想讓自己的思維變得更清晰??伤绞侨绱?,思緒反而更亂,如“恨東風”的那位詩人所寫的“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顧銘并不懂亡國之痛,但他卻懂得離愁,他心里確乎真切地裝著一個“愛而不見”的女孩子,也就是風雪。見不到她,便如萬千螞蟻在心里sao動,癢痛難忍卻又無可奈何。 但,不知何時起,似乎有某個人悄悄擠進顧銘的心里了,把風雪擠開了一些。 時至今日,顧銘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風雪的同時也喜歡著韓貞,風雪又憑什么妄下定論??? 顧銘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自己的心緒,走到床邊,輕輕拍被子里的卿歡。 半晌,他露出頭來,那是一張紅腫著的、沾染了鼻涕與淚痕的臉。 顧銘嘴角猛地一抽,呵斥道:“你好歹是個男人,怎么可以隨便哭泣?” 卿歡已經哭累了,縱使他并未哭出聲來,嗓子也變得尤為嘶啞。他用非常難聽的聲線回答道:“你又不知道喜歡一個女孩子是什么感覺,當然站著說話不腰疼了。當你喪心病狂地愛上某個女孩了,你也會哭,而且比我哭得更難看?!?/br> 顧銘道:“你想多了,從昨天起,我再也不會為任何人而哭泣?!?/br> 卿歡一愣,他從顧銘的眼中瞧出了nongnong的悲哀,忽然驚叫道:“你也懂!你懂我的感受……” 顧銘道:“我當然懂你的感受,因為我也承受著和你類似的傷害啊。夤夜時分,果然是冷意張狂的時段,無助的你我,卻能相互傾訴,或許算是最大的幸運了?!?/br> 卿歡的喉嚨滾動了一下,眼睛又變得濕潤起來。 顧銘抬手給他擦淚,微笑著安慰:“兄弟,我們不哭。這世上除了女人,好玩的東西多了去了,從明天開始,我們一起玩,敞開心去玩,玩到再也想不起那些女孩為止!” 卿歡重重點頭,哭著哭著,又笑了,笑著笑著,卻又哭得更厲害了。 這一晚,兩個少年擠著一張床睡著了,都睡得很沉,鼾聲不絕,在各自的夢鄉中與各自的女孩私會。 夢醒,天寒。模糊的視野再度回到現實時,兩人也當放下心中的幻想,向切實的生活靠近。